季琅翻了个身。
　　刚接好的肋骨发出一阵疼痛，他忍不住哼哼一声：“我的骨头……”
　　“你自找的。”
　　“。”
　　季琅将衣服撩起，露出腰侧。
　　之前使用的拟态试剂已经失效，编码又清晰地显露出来，压在层层叠叠的伤疤之下，醒目又狰狞。
　　陆霖给他皮肤上涂了点麻药，充分消毒，边操作边问：“你之前尝试了那么多次，都没办法把这东西去除？”
　　“去不掉，它长得太深了，已经深入到肌肉里面，要想彻底割掉的话，不得把我剜凹了？”
　　季琅想象了一下那画面，觉得要是为了去掉一串编码损伤到形象，还是有些得不偿失的。
　　解剖刀划开皮肤，提取了一小块样本，陆霖操作得很小心，只有很少的血流出。
　　提取完，他拿了一管促进愈合的药剂，滴了一滴在伤口上，药物迅速起效，细窄的伤口很快闭合。
　　“我总觉得这玩意不是单纯的染料，好像活的一样，”季琅说，“因为我每次尝试去掉它，都至少割掉了一块皮肉，可过不了几天，等到伤口愈合，它又会恢复成之前的样子。”
　　陆霖盯着那一小块刚刚制造出的伤口，果然如季琅所说，伤口愈合之后，新生的皮肤先是呈现出粉色，但没过几分钟，颜料的颜色又补充了上去。
　　促进愈合的药物是加速细胞分裂以使伤口快速愈合，居然让颜色回来的速度也加快了。
　　普通的颜料不可能有这种效果。
　　陆霖皱了皱眉，觉得这东西果真邪门，把提取下来的样本放在显微镜下观察。
　　季琅和穆洵打了一架，当时精神亢奋，完全不觉得疼和累，现在从治疗舱里出来，才觉出浑身都不舒服，一躺下了就懒得起来。
　　他放下衣服，躺在解剖台上看陆霖工作。
　　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观看陆霖在实验室里的样子，都说工作中的男人最帅，但他觉得这话放在教授身上不太妥当。
　　工作中的教授，应该是真他妈帅。
　　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有种清冷又禁欲的美感。
　　再想想他是为了自己在工作，更是帅到人心坎里去了。
　　才安静了没一会儿狼尾又不受控制地摇了起来，打在金属的台面上，发出啪啪啪有规律的响动。
　　陆霖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的确不是单纯的染料，”他得出结论，“是一种微生物和染料的聚合体，不过究竟是什么微生物，我还真没见过。”
　　季琅有些惊讶：“连您都没见过？”
　　“七大星系太过广袤，每个星系都有只属于自己的独特物种，我虽然在生物研究方面也有涉猎，但毕竟不是精通。”
　　季琅：“……”
　　重新定义“不是精通”。
　　陆霖取了一块仿生皮肤，制作了一个培养基，将提取出来的微生物放进其中，又滴了一滴刚刚用过的药剂。
　　很快，微生物就在培养基中扎根，颜色在仿生皮肤上晕开。
　　他又拿了几种不同的培养基进行对照实验，发现这种微生物只在仿生皮肤上繁殖最快。
　　“这东西对人的皮肉有很强的亲和性，”陆霖道，“我知道有一些微生物具有类似的特征，但它并不是它们中的任何一种，具体是什么东西，我还得再确定一下。”
　　使用这种东西在那些孩子身上纹编码，很显然就是不想让他们把编码去掉，如果是这样，那寻常的除纹身方法肯定也不管用。
　　他首先尝试用激光打了一下，刚打上去的确有效果，但过不多时，颜色就又慢慢回来了。
　　又用了几种试剂挨个尝试，也不管用。
　　最后，他往培养基里滴了一滴强酸。
　　这回管用了。
　　强酸蛮横地杀死了微生物，仿生皮肤也被烧穿了。
　　陆霖叹口气。
　　“这东西太顽强了，强酸倒是能把它腐蚀……”
　　季琅躺在解剖台上，已经昏昏欲睡，突然听到他的声音，也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顺口附和道：“那来试试？”
　　“……你不要命了？”陆霖瞪他一眼，“我会再想想办法，问问生物科的同事，看有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
　　他转身继续忙碌起来，他一沉浸在工作当中，就完全忘了时间，季琅看着他的身影，精神一点点放松下来，睡意再次上涌，很快将他淹没。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霖才停止实验，他把培养基放进恒温箱中，摘掉手套，有点疲倦地捏了捏眉心。
　　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能杀死微生物又不损坏皮肤的方法，看来这事急不得了。
　　他准备离开实验室，下楼看看穆洵怎么样了，一抬头，发现季琅居然还在解剖台上躺着。
　　他张口就要唤他，却见他合着眼，表情放松，呼吸平稳，已然睡着了。
　　陆霖：“……”
　　这是睡觉的地方吗？
　　伤才刚治好就在这着凉，是想明天起不来床？
　　他十分无语，走上前去，踢了一脚解剖台：“起来。”
　　金属的震动一直连到台面，季琅瞬间惊醒了，猛地弹坐起来：“啊啊啊教授别剖我我会自己掏！我心里真的只有您！”
　　他胸口剧烈起伏，低头看了一眼心口……
　　没伤啊。
　　居然做噩梦了，这破珍珠真是碰不得一点。
　　紧接着，他又感觉哪里不对。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站在面前的陆霖。
　　陆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季琅尴尬地摸了摸耳朵：“我梦到您非要剖开我的心，看看我心里是不是有别的Omega……”
　　陆霖：“。”
　　他转身就走。
　　季琅急忙从解剖台上跳下来：“等等教授！等等我！”


第77章 我亲自来
　　季琅追上陆霖。
　　他放缓了步子，和他并肩而行：“不过教授，说来也奇怪啊，人鱼的歌声不是会唤醒人的回忆吗，可我刚刚做的噩梦，真就只是个噩梦而已，并不是什么以前的记忆。”
　　甚至不完全是个噩梦，从某种意义上说，也可以算是美梦。
　　“那说明你走出来了，”陆霖道，“当过去的记忆不再刻骨铭心，自然也不会再被人鱼的歌声唤醒。”
　　季琅脚步一停。
　　走出来了……吗？
　　他无从判断，但在陆霖说出不嫌弃他的时候，他心里的确轻松了许多。
　　像是长久横亘于此的巨石轰然碎裂，泯为齑粉，只余压出的沟壑。
　　过不多时，这最后的沟壑也将被浮尘填平。
　　“那教授您，还会想起以前的事吗？”他轻声问。
　　陆霖没有回答，只按了电梯：“该走了，院长刚给我发了好几次消息，估计等急了。”
　　季琅和他一起上了电梯。
　　庞院长已经在地下二层等了快一个小时，总算见到他下来：“小陆，你怎么才来？”
　　陆霖：“抱歉院长，我刚做了个实验，太投入了，出来才看到您的消息。”
　　庞院长无奈摇头：“这么多年了，你还真是一点没变，什么实验这么重要？”
　　季琅的尾巴摇了摇。
　　陆霖将刚刚提取的微生物涂片和检测报告递给院长：“我正打算去生物科问问，有没有人知道这东西。”
　　庞院长有些诧异，戴上老花镜看了看：“你从哪得到的？”
　　“开阳星。”
　　“开阳星啊……”庞院长把东西收起，“我让生物科的小马帮你查查，他对开阳星的微生物种群比较了解。”
　　“那就多谢院长了。”
　　被他一打岔，庞院长差点忘了正事：“光说这个了，我来是想问你，你这又在搞什么？两层防弹玻璃都给炸穿了，还好科员们误会是你又炸了实验室，不然我都没办法帮你掩饰。”
　　“炸实验室？又？”季琅看看他，又看看陆霖，“教授以前经常炸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