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规事件调查组
“周秦。”
有人喊。
周秦低头,苏诗羽眨巴眼睛,笑盈盈地望着他。周秦微蹙眉头:“你叫我?”苏诗羽愣怔,摇了摇脑袋:“哥哥,你幻听了吧。”她催促:“走吧,我好想回家。”
他往前迈步,身后那虚无缥缈的呼唤愈发微弱:“周秦。”
“老大!”
另一声毛毛躁躁,突兀刺进耳中,应该是个不怎么能沉住气的人,周秦下意识想。谁这么急躁?
“老大,别让她骗了!你赶紧回来,她把你交给黑白无常,你就会替她死!”
谁?
周秦茫然,苏诗羽委屈巴巴,眼圈红通通的,可怜兮兮:“哥哥,你怎么不走了?”
他驻足,凭白生出几分犹豫,原本爆棚的责任心被疑虑和困惑冲散,周秦僵立原地,黑白衣裳看不清面貌的两人朝他们走来。苏诗羽越发急切,哀哀地恳求:“哥哥,咱们走吧!”
“老大!!”那道虚空中传来的喊声也更加焦急。
“周秦,”有人轻飘飘地问,“你不会帮我找到我妈妈了么…”
夕阳落日,黄沙漫天的大漠,长发少年饥肠辘辘,面目苍白蜷在干枯树杈后,周秦一只烤羊就能骗他放下戒心。“我没有爸妈。”他说:“没见过他们。”周秦摸摸他脑袋。
少年气声总是虚浮,轻飘飘的没什么力道,才开始并不能熟练地调动喉嗓,就像刚开口说话的婴儿,每个字都吐的很慢,断断续续。逐渐熟练起来,还是免不了那份羽毛轻,随时会消失一般。
“周秦,你说话不算数。”
“呸!”光荣党员,责任心爆棚的周秦同志忍不住了,回头道:“我这人最讲信用!”
尤异就在他身后,抬起头看着他。周秦伸手,尤异抓住。苏诗羽骤然消失。
黑暗潮水般褪去,白炽灯光亮袭来,眼皮沉重得好似压了千钧,嗓子干得冒烟,他试图挪动四肢,然而只能挪动一根手指。声音朦胧传入耳中,有人问:“尤大师,你强行离魂,没事儿吧?喝碗符水压压惊?”
啊呸,可别推销你那灰不溜秋的玩意儿。周秦猛地睁开眼。
吴维回头,尤异抬眼,两道视线同时转向他。周秦愣了三秒,尴尬一笑,抓抓后脑勺:“那啥,我刚刚…咳咳…就,一时间,鬼迷心窍。”
“嘿嘿,醒了就好。”吴维大力拍打他肩膀,顺嘴糗他:“小姑娘挺漂亮,越好看的人越容易被她迷惑,正常正常。”
周秦刚想开口怼回去,发现吴维风尘仆仆赶来,背上一个大黑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卷毛头被狂风吹得乱七八糟,发型全无。他笑了下,摇摇头,问:“异崽没事儿吧?”
“没事。”尤异声淡,被周秦牢牢攥住的爪子抽回去,他环顾四周:“道士,超度吧。”
吴维点头:“好嘞,你们俩先出去。”
周秦身强体健,离魂对他来说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站起来甩甩胳膊动动腿儿,三两下就适应了。他弯身打横抱起苏诗羽,指头探了探鼻息,仍然没有呼吸。“她怎么办?能活吗?”周秦不放心地问。
尤异在他身后,坐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站起来,站的不太稳,扶住墙壁靠回去,深吸口气,支撑着站直身体,轻声道:“道士送走黑白无常,画个引魂符就行,她命不该绝,阎王爷也不收,能救。”
“那就好。”周秦放心了,能救一个是一个。
两人在走廊上等吴维清理现场,周秦时不时打量电梯方向,总觉得那里有人等着,也许是那两个穿黑衣白衣的人,黑白无常,虎视眈眈,等着来索命。
假如刚才没有尤异,周处今儿又要因公殉职,想想都心有余悸,头一回离黑白无常那么近。周秦低头看他,尤异站在门边,盯着地上蔓延开的血迹,血水干涸变成暗红,他就一直盯着,一动不动。
“尤大师,”周处喊他,“谢啦。”
尤异微怔,抬眼看他。周秦笑道:“你救我两回了。”上次在假吴翠华家,也是尤异想办法对付雷劈尸。
“……”尤异小声问:“能吃一点血吗?”
“啥?”周秦怀疑听错。
尤异蹲下身,放出金蚕,胖虫金灿灿的滚圆身子在血水浸透的地毡上疯狂翻滚,好比鱼回水中,欢快地扑腾来扑腾去,没一会儿,地上暗红血色淡了许多。金蚕在吃这些血。
“嘶。”周秦心里发毛,脚底下浮起凉意,这都是人血!
尤异指腹擦过地毡,他就蹲在那儿,眼也不错看着自己手指头上蹭的红色,慢慢地,着了道似的,靠近嘴边。
“尤异!”周秦一把握住他。尤异猝然回神,周秦将他拽起来,神情严肃:“不能吃。”
“……”尤异也许在强忍。周秦看到他喉头滚动,少年垂头丧气,长发披散。周秦握住他那只手,使劲擦拭指腹上的血迹,用力之大险些给尤异揉秃噜一层皮。
“你们做什么呢?”吴维打开背包:“来帮忙。”
吴维从房间里退出来,周秦拍拍尤异脑袋:“晚上回去吃夜宵,烤火腿肠行吧,想吃多少吃多少。”尤异没点头也没摇头,兀自越过周秦,自吴维手中接过一把生米。
吴维挠挠卷毛头,目光在尤异和周秦间逡巡,手中动作没停,熟练地拿出一碗熟饭,与尤异握着的生米混合,盛饭的碗倒扣下去,米饭倒堆,就是一碗夹生倒头饭。
倒头饭可以飨食鬼魂,全生或全熟的米,阴魂都享用不了。道士做法,常常在法事上加一碗倒头饭,也有请阴灵相助,莫要为难的意思。
吴维还带了小香炉,揭开密闭封盖,里边盛放足够插下一炷香的香灰。他捻了些香灰洒在倒头饭上,将香炉置于倒头饭前,香烛点燃,遥敬天地鬼神,再插入香炉中。
做完这些,吴维没急着下一步,而是等香火燃了一会儿,没有熄灭,他才长松口气。
“可以招魂了。”吴维说。周秦把苏诗羽抱过来,魂魄离体越久,越难回魂,眼下景况容不得磨蹭。
吴维想了想:“先送走黑白无常,请他们不要带走生魂。”
“该怎么做?”周秦发现他摸出一瓶白酒,两个小酒杯,一把路上折的新鲜柳枝,他疑惑地问:“喝酒?”
吴维还拿出香纸,冲周秦卖了个关子:“这叫好吃好喝请过了,再留下买命财。”他把东西都交给尤异:“尤大师,你天生奇相,阴差也会给你面子,你去最合适。”
尤异接过来,起身往电梯处去。吴维掐指头默算,朝他后背道:“巽离位!”尤异背对他们摆摆手。周秦想跟他一块去,被吴维拉住:“老大你个五阴命别去添乱。”周秦撺了他一拳头,提提裤摆蹲下了,帮吴维准备符纸。
吴维揉揉脑袋:“尤大师好像不太高兴。”周秦头也没抬:“怎么看出来的。”吴维耸肩:“这不明摆着嘛,尤大师都不理你了。欸,你们最近出什么事了没。”
“他丢了一段记忆。”周秦把宁北发生的事三言两语解释了,吴维听了个大差不差,摩挲下巴思忖:“所以你怀疑有人针对尤异?”
“嗯。”吴维深吸口气:“也难怪。尤大师搁哪儿,都是把大杀器。他跟着你到处救人,纯属委屈他。”
周秦撇了下唇角,不置可否,问他:“你能算吗?”吴维诧异:“算什么?”周秦说:“算那天幕后指使的人。”
吴维倒抽一口凉气,果断拒绝:“你这是为难我海绵宝宝。不行。尤大师身上金蚕蛊镇着,谁也动不了他的命数,我更不能算,否则要遭天谴,当场暴毙那种。”
周秦陷入沉思。吴维望向电梯口,尤异已经下楼去了,他说:“等他回来吧。”
尤异下楼,这会儿天正黑,已经凌晨了,没有太阳指向,唯余零星几盏路灯照明,能见度也局限在百米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