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无能力者的回归
过了一会儿艾沉浅敲了他的房门。
他身边没跟着艾柏枝。
牧瑰知道他是要找自己谈话。
“进来吧。”
艾沉浅手拄着杖坐在沙发上,他直接说:“我问过柏枝了,他说他想一直跟着你们,这样我也会一并被带上,但我和他不一样,我没有能力,而且是个瞎子。”
他知道牧瑰才是这个队伍的领头人,如果要跟着他们走,就应该找他问。
牧瑰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笑容。
因为没有能力没有价值所以活该被抛弃,艾沉浅绝望的点在此,哪怕现在还是不认为除了他哥哥,会有人无条件去帮助一个毫无价值的人。
牧瑰于是开口了:“你一直在对我们说你不能做到什么事情,你能做到的事情呢?”
艾沉浅茫然地张了张嘴:“……我不知道。”
牧瑰:“那我来告诉你,你可以像刚刚那样给我们提供有用的情报信息,你可以好好吃饭、睡觉、休息、陪在你哥哥身边。”
艾沉浅:“……”
这也算?
牧瑰仿佛从他脸上读出了这三个字,他含笑道:“你想问的是我们为什么要留下你?”
艾沉浅点了点头。
牧瑰:“因为你是你哥哥的弟弟,是他唯一的亲人,而柏枝是我们的伙伴,他帮了我们很多。因为你在害怕成为我们的负担,你是一个过分为了别人着想的孩子。这就是我们留下你的理由。这些理由还不够吗?”
艾沉浅不可思议地脱口而出:“我?为别人着想?”
牧瑰挑眉:“你不是说你自己是累赘吗?你不是为了不成为你哥哥的负担甚至想去寻死吗?你是有多大的圣心啊,为了不成为别人的麻烦,要除掉自己。”
一个真正自私的人,是不会产生这么荒谬的想法的,他们没有一个人对他说他是累赘,他却已经贴心地为他们铲除“后患”了,能这么想的小孩子是很少见的。
艾沉浅:“……我是自己受不了。”
他从小是个被人夸赞的优秀孩子,放下自尊和骄傲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牧瑰:“不可否认也有这一点吧,可是你李叔残废的时候,你从来没有放弃过他,他和我说了,是你帮助他坚强地存活下去。为什么到了你自己,就不被允许了呢?”
没人教过他,爱,可以是毫无条件的。
然而这是他们监护者的失职,不是他的错。
所以牧瑰需要直白地和他说出这一点。
“你为什么要做一个处处为他人着想的好孩子?你总是在为了别人做些什么。”
“任性是孩子天生的权利。”
“你可以对我,对你的哥哥提出更多任性的要求,包容你的任性就是我们的职责。”
“你不需要多优秀,不需要多强大,就值得被爱。起码无论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你哥哥都会无条件地爱你。”
“即便你过去经历了很多不幸,但你还是碰到了好的人,一直寻找你的柏枝,还有对你不离不弃的李叔。你现在还没有成年,你应该要去学会接受别人对你的好意,你应该学着去做一个孩子,而不是一个成年人,人的童年只有一次,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
艾沉浅愣了半晌,眼眶里竟然怔怔地滴落下泪来。
他不知道如何反应,直到脸上滑过冰冷的液体,他才发觉自己真的哭了。
学习和训练成绩不如意的时候他不曾哭过。被父母抛弃的时候,他不曾哭过。被救济团的人抛弃的时候,他也不曾哭过。艾柏枝哭喊着将他从绝望边缘带回来的时候,他也不曾哭过。
他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艾柏枝代替他流了很多眼泪。
所以他觉得他得坚强,不能哭得那么难看,那么脆弱。
他以为自己从懂事不久后就忘记了怎么哭泣。
因为哭泣是不被允许的。
他总是得那么优秀、坚强。
不被别人允许。
不被自己允许。
可他忘了,哭泣不代表脆弱,不哭泣不代表坚强。
一直哭泣的艾柏枝比他坚强,他不埋怨自己所处的环境,只看着自己获得了多少美好。
艾沉浅只看着自己失去的东西,并将这些怪到自己头上。
牧瑰觉得他真的和过去的自己很像,所以他才没办法放着不管。
艾沉浅轻轻擦了擦脸颊。
可泪水还是决堤的河水般肆意地涌流着。
他完全控制不住。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从来没人和我说过……”
没有人告诉他,你可以不优秀,你可以脆弱,你可以任性,你可以像个孩子那样哭。
他嫉妒艾柏枝什么都不用做就有那么多人爱他,并且为此在心底感到痛苦扭曲自责,感觉自己是多么的丑陋,与纯粹无垢的哥哥比起来就更是如此。只因为他希望他自己也能被那样对待,他疯了一般地嫉妒他拥有这一切。
而牧瑰不甚了解他的过去,也没有将他的自杀行为当做小孩子的矫情,脆弱在牧瑰这里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
牧瑰叹了口气,伸出了手,将艾沉浅抱在了怀中。
他的身体整个僵住了,像一只羽翼未丰的雏鸟,瑟瑟发抖。
牧瑰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假如你不敢在艾柏枝面前哭,就来我这里。无论你要哭多久,无论你有什么怨恨,我都全盘接受,你可以哭到你不想哭了为止,你有什么想说的事情,也都可以说给我听,我会将所有事情都推后,因为你现在是最重要的事项。”
虽然看不到,但那怀抱的温暖是可以感受到的,抚摸头发的温柔是可以感受到的。
这是艾柏枝无法带给他的,成熟可靠又从不委婉的支撑。
心口的脓疮一旦被戳破,坏死的细胞就会流淌出来,意识到的时候会很痛,但那之后,才能用许多的爱去慢慢愈合伤口。
所以,艾沉浅再也不必控制,不必压抑自己。
像个真正的孩子那样,哭得声嘶力竭。
“啊啊啊啊啊啊———!”
他所有的的话全部都放在哭声里。
牧瑰静静听着他哭了好久。
………
声音减弱之后,艾沉浅就昏睡了过去。
他的躯体也彻底放松了下来。
艾沉浅的那根弦到底紧绷了多久,牧瑰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这孩子需要真正地破后而立,拔除这个心魔,越早越好。
过了一会儿,又是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打开就看见艾柏枝哭诉:“牧哥哥!沉浅又不见了,我醒来的时候,他就不在我身边了!求你帮我去找他!”
牧瑰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带他进去看睡着了的艾沉浅。
艾柏枝看见艾沉浅,安了心,他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也在艾沉浅身边睡着了。
***
艾沉浅醒来的时候,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不过他睁开眼睛也看不见,也没有区别。
他当然记起他昨晚来这里干什么。
他下意识找人。
牧瑰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醒了?”
艾沉浅像是一下子松了一口气。
他感觉自己的另一只手也被人握着。
牧瑰轻声道:“不要吵醒你哥哥,他昨晚找过来了。”
艾沉浅点点头。
然后后知后觉脸红起来。
他来这里本来是想和牧瑰谈谈未来的事情,是抱着谈判的心思来的,却没想到在他怀里哭到睡着了。
真的像个小孩子一样。
他一下子愣住,急忙问道:“现在几点了?你们还没去?”
牧瑰随意道:“推迟了。反正他们就算再警觉,那么大个基地,也跑不了多远。”
他昨天说的,“我会将所有事情都推后,因为你现在是最重要的事项。”
他是会做到的。
牧瑰没有仅仅将他当做艾柏枝的弟弟来看待,他还将他当做一个需要关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