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万里丹山路
对方一惊,故作淡定:“巧了,我也是。”
傅及:“……”
施未:“……”
他清清嗓子:“是我们救了你,你怎么还恩将仇报?”
施未揽住傅及的胳膊:“你看看我二师兄,为了你都被人打伤了。”
对方的眼底闪过一丝迟疑,但握着短刀的手依然青筋显露。傅及见他没有朝前的意思,便道:“确实是我们救了你,虽然你可能没印象了,但是——”
“刀。”那人忽然突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得像是生吞了十斤黄连,又苦又涩,“你身上,有刀。”
“什么刀?”施未还在状况外,傅及却是反应过来:“谢照卿的刀。”
那东西不大,他便随手放在了灵囊之中,忘了取出来,不想,这却成了一个天大的纰漏。
听到“谢照卿”这个名字,那人明显起了杀心,握着刀就扑了过来,施未推开傅及,左手攥住那人的手腕,右手封了他的穴道,左右开弓,卸了他的武器,将人按倒在地。
“还当你是什么高手,原来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施未正说着,掌心突然摸到一滩湿漉漉黏糊糊的东西,再一看,那人后背正汩汩冒血,很快渗穿了衣物,流了一地。
施未瞪大了眼睛,他错了,何以忧这是下了死手。
“完了完了,二师兄,他要流血而亡了。”施未有点恐慌,万一这人真没了,那他们不就白费那么多工夫?
傅及赶忙跑过来,帮忙封了穴道,免得这人真的失血过多。
不远处的屋顶,谢照卿正坐飞檐之上,静静看着这一切。
“哥,我们为何不趁此机会把他们——”一边的男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个女人看见我们了。”谢照卿轻轻捏着指腹,“她不好惹。”
“那?”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只等坐收渔利便是。”他道。
第16章
施未与傅及合力将人拖回房,一番折腾后,天都要亮了。
窗外曙光影影绰绰,窗棂上雕刻的蝴蝶似是翩翩欲飞,白色的光晕一圈一圈散落各处,痕迹斑驳,犹如林梢树影,风一吹便会摇曳晃动。
施未累得两眼发直,他道:“二师兄,我去找点吃的,你坐会儿。”
傅及点了点头,实在没有力气再说话。
施未便僵着两条腿缓缓朝外走,推开门,天边那鱼白的光便透过云层,照进了他的眼睛里。施未揉了揉眼睛,有点头晕,视线也有些模糊。他想,不就是出了点意外状况,怎么还累成这样了?他想,一定是自己这段时间疏于修行了,才这么疲惫。
施未手指贴着墙,转了个弯,慢慢走到了一楼。楼下寥寥几个客人,就着几碟花生米、毛豆、温酒坐那儿闲聊,店伙计在忙碌地收拾残羹冷炙。施未走到他面前:“劳驾,能否给我们——”
他突然忍住了声。
周围的声响瞬间消失了。
形形色色的客人,劳劳碌碌的伙计,门前一地苍白的天光,所有的景象像是映在水中,只差一粒石子,打破这无声的影子。
施未头疼欲裂。
什么时候?他什么时候中招的?
夜里送曹若愚离开,只是吃了顿寻常便饭,之后就是在房里与何以忧谈话,而后便是那个人突然破茧,他跟傅及在收拾残局……
究竟是什么时候?
施未只觉眼前天旋地转,他下意识地要去拔剑,发现腰间空无一物,糟了,他的剑……
他往右一步,发觉自己竟能真真切切摸到桌角,他缓缓坐下,耳边传来轻悄的脚步声。
门外逆着天光走进来一个人。
那个人身姿窈窕,满头珠翠,摇着把轻盈罗扇,步履款款。施未睁着眼睛,却怎么都看不清她的脸,而后便听那人调笑道:“几日不见,有没有想姑姑我呀?”
施未蹙眉,这就是燕知?
与何以忧真是天壤之别。
施未蜷着手指,用力压在桌角,问道:“你不是说不接这单了么?”
“哎呀,真不好意思,”那人持扇,轻轻遮去小半张脸,“我本来真打算退了的,谁让历家又加价?我实在不好推辞。”
何以忧真了解燕知。
施未第一反应便是如此,他又问:“若我说,你要带历姑娘走,得先过我这一关呢?”
对方闻言,缓缓放下手,又往前走了两步,头上那珠玉步摇泛着莹润的光,施未眯了眯眼睛,闻到一阵浓郁的花香。
“我回去研究了一下。”那人笑着,“我发现,你和历家那位三小姐,长得真像。”
施未心头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于是我掐指一算,便算出来你俩有点渊源。”那人摇着扇子,“而你,一直待在这客栈,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在等我?”
施未抿唇不言。
“姑姑我啊,想到一个主意,也许你跟我不谋而合。”她笑意不减,“我把你带回去,你坐上花轿,这样的话呢,我可以拿到尾款,你也能替那位三小姐解决问题,你说对不对?”
施未嗤笑:“你就这么自信?”
“我当然自信。”对方再次走近,闪现到了施未面前,可她的脸上竟没有五官,如那罗扇,如霜白的月光,施未瞪大了眼睛,往后仰了仰,那人却是笑着:“离那么远做什么?不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吗?”
那张脸明明白纸一张,可施未总觉得她在咧嘴大笑:“不想知道。”
那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的景象再次静止,像无风的水面,平静如镜,一粒不属于这里的石子落了下来,涟漪乍起,水镜应声而裂,施未传来刺耳尖锐的呼啸声,像什么怪东西在尖叫,扎得他头疼欲裂。他捂住耳朵,可那声音还是从四面八方涌来,洪流入海般地倒灌进他的耳内。
施未额上直冒虚汗,他的眼前逐渐只有黑与白两种颜色,渐渐地,黑暗中冒出了幽暗的绿光。
这绿光,很熟悉,像他家茅草屋下边的乱葬坑,那些恶鬼也会眼冒绿光。
这地方阳气旺盛,怎么会有这么强的鬼气?
施未没有剑,他试着召唤,但发觉自己竟无法聚气,他为数不多的灵力刚刚凝集,很快就散若烟尘。
不妙。
那绿光悄然逼近,施未毫无办法,只得扯下自己的衣角,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化裁驱尸之术。
万万没想到,练剑多年,最终还是要重操旧业。
施未不喜,心中多有怨愤,这血腥符咒便有几分肃杀之意。他两指夹住血符一角,口中念念有词,符文如有生命,幻化游走,很快在他周身缠绕成一条血色长鞭。那绿光嗅到这鲜血味道,顿时闪现至他眼前,长鞭挥舞,以四两拨千斤之势打散了这幽幽光影。那绿光破裂如浮沫,升腾消散而去。
施未不解,这次的绿光反而没有上次难缠,是为什么?
他思维混沌之间,长鞭的另一头突然一顿,符文迅速断裂,点滴血渍掉落在地。
“滴答、滴答、滴答”,三响过后,施未瞬间被绿色的光海淹没,那汹涌而至的阴寒之气啃食着他的躯体,痛楚从四肢百骸渗透进灵魂深处。施未根本抓不到任何实体,即便是乱葬坑的凶尸,至少也会剩下一点骨骸。可这暗绿色的光海,仿佛就只是光,他直直往下陷,掌心一拢,全是湿漉漉的水汽。
冷,钻心刺骨的冷。
施未终于知道,这个与何以忧平起平坐的人,也该是他惹不起的人物。
他不想死。
他奋力挣扎着,耳边却又再次传来声响。
“可怜的孩子,你娘我救不了了,以后你便随我生活吧,咱爷俩一起赖活着,你说呢?”
那些绿光直往施未喉咙里钻,他被噎得直翻白眼。
他可能要窒息而亡了。
他好像听见了一个很像死老头的声音。
“哎哟,你还会对我笑呢,看样子是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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