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万里丹山路
“他们——”
“他们不会有事的。”
施未让历兰筝不要担心,手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些。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辜负他们的嘱托。”
施未目光如炬,拉着人径直冲入了黑暗深处, 追着傅及二人而去。
“砰!”
凶兽一脚踏破了本就裂痕遍布的地面,薛闻笛直直往下坠, 单手掐诀, 大喊一声:“横雁!”
一把通身紫气的长剑瞬间抵住他的后背, 托着他在距离地面仅剩三寸的地方紧急停下,薛闻笛一个翻身站了起来, 就在此时,四野刮起一阵飓风,原本氤氲弥漫的水雾须臾间充斥了全部视线。
“阿青,你先去找小年。”
孙雪华镇定地顾青往里一推,只听对方轻呼了一声“师兄”,似乎还要拉他一把。可孙雪华迅速拂袖而去,顾青连他的衣袖都没能碰到,就被栾易山拉了回去。
“走吧,莫要误了时辰。”
栾易山还是那张冷酷到不近人情的脸,顾青五指紧攥,一言不发地直冲内殿。
栾易山无声地跟上,一旁的燕知匆匆扫了眼面前的混乱的战局,似乎很无所谓地摆了下手,就不急不慢地追了上去。
身后的通路被彻底封死。
水雾凝结成了一道又一道冰冷的墙壁,阴森古怪,有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从每一面墙壁的缝隙里爬了出来。薛思顿感一阵剧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刺入了骨髓,正慢慢地在血肉中生长。他眼前晃过一张白纸似的脸,明明没有五官,却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对方的表情,那些好奇的、厌恶的、贪婪的眼神,再次落到了他的身上,拼凑出一个个噩梦般的昨日。
“也许我应该替聚魔池欢迎你再次回归夜城。”
叶星低低地笑着,手掌轻轻抚摸过池边的每一块砖面,泉水中映照出薛思的原身,一尾银鱼正焦虑不安地挣扎着。
远在城外的柳惊霜也察觉到了这些异样。
他隐约有些不安。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低估叶星的能力了。
“我进去一趟。”柳惊霜只淡淡地留下这句话,就速速起身,踏浪逐水而去,很快就没了影子。
文恪下意识地要跟上,可他迟疑了一瞬,便又坐下,没了动作。
沈景越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温声道:“文长老,你若是担心,就也去吧。”
文恪摇摇头:“我天生灵气欠缺,无法长时间用剑,阵法灵术也不是我所专精,去了只会添麻烦。”
沈景越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轰!”
那凶兽横冲直撞,蛮力极大,接连撞碎了大殿上仅存的几根梁木。薛闻笛与孙雪华双剑齐下,剑锋却被那怪物的皮毛弹开,二人从背上滚落,一直滑到了尾巴上。凶兽甩尾,碎石飞溅,薛闻笛一手紧抓着那尾毛,一手持剑,劈开砸向他们的石块。
“小楼!”
孙雪华叫他,薛闻笛剑锋一转,反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同时松开,孙雪华一把抓住,捞起他飞快地闪到一处安全的角落。
“这玩意儿刀枪不入啊。”薛闻笛摸了把额头上的热汗,却见那凶兽直冲薛思与詹致淳而去。
“危险!”他大喊。
詹致淳拂尘一扫,他与薛思的身影顿时如羽般散去。
薛闻笛长舒一口气,那凶兽很快调转方向,又朝着他们扑来。孙雪华两指凝气,指腹划过长鲸行的剑身,剑气如海啸狂澜般,平地卷起。
“轰隆——”
那凶兽被冲了出去,滚入茫茫水雾中,消失不见。
“去哪儿了?”薛闻笛一刻不敢松懈,这水雾和其凝结成的墙壁,明显是敌人的障眼法,又或者是一种杀人的利器。
但他怎么觉得,他好像在哪儿见过?
“小心。”孙雪华直觉不太好。
角落里,薛思头痛欲裂,那些刺骨的针仿佛已经将他每道经脉截断,令他无法运气。
“回来吧,快回来吧。”
四面八方传来久远的、熟悉的、令他胆寒的声音。薛思抬眸,那些墙壁里闪过的每一道阴影,似乎在朝他不断逼近,不断在他耳边低喃。
“这个术法,是聚魔池力量的具现。它在呼唤我?”
薛思神识混沌,有些想不清楚。
“你们在这儿干看着?”
身后传来柳惊霜的声音,可他嘴上这么说,自己偏也双手抱胸,作壁上观,詹致淳不言不语,只是站着,茫茫的水雾阴影之下,显得尤为形削骨瘦。
柳惊霜一愣,默默靠了过来,小声地说着话:“老头,你不会要死了吧?”
这次再见故人,他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力量被极大削弱,不知是岁月漫长,太久未见造成的记忆混乱,还是确有此事。
詹致淳轻声应着:“老朽无碍,多谢柳公子挂怀。”
“嘁,詹掌门还真客气啊。”柳惊霜哂笑两声,余光一瞥,薛思已席地而坐,试图运转周身灵气,以稳固心神,奈何身体里那些邪力像是已经钉死,他连通畅经脉都做不到,稍微一动,丹田处便剧痛不已。没多时,他便冷汗直流,气息急促。
“看来,聚魔池还是被蛊惑了。”
詹致淳抬眸,那些坚冰似的墙壁上,早已爬满了狰狞的影子,即使没有常人的五官,但他还是看出,他们都在紧盯着薛思。
“要是那些魔物都跑出来,那两个人恐怕也扛不住啊。”柳惊霜仰头看去,薛闻笛和孙雪华二人与那凶兽陷入了苦战。
那庞然大物再次从阴影中冲了出来,行动更为迅猛,那些来路不明的水雾将它的伤口包裹,并在它周围形成了一道坚硬的屏障,任凭剑气如虹,也无法突破。
一道利爪挥下,孙雪华踩上一面墙壁,正要飞身转位,不想,右脚却被一双黑手紧紧抓住,令他动弹不得。薛闻笛挥剑砍断,推了好友一把,二人分开落地,那利爪正中冰墙,那东西瞬间四分五裂,被那凶兽吞噬殆尽。
薛闻笛咬牙:“再这样下去,我们只会被它拖死。”
少年回头看去,大喊着:“詹前辈,能否想想办法,破开这个阵法?”
“砰!”
身后的冰墙再次爆裂,薛闻笛挥剑挡下那些飞溅的碎片,利爪再次迎头压下,他侧身躲过,脚下的地面震了又震,巨大的体型差距下,薛闻笛也跟着抖了抖。
“死老头,人家问你话呢。”柳惊霜搡了詹致淳一下,对方却道:“我没有办法。”
“嗯?”
“叶星正试图完全控制聚魔池,他放出此等凶兽,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仙风道骨的老人微微颔首,眉骨下压,庄严悲悯,好似一尊淡然超脱的雕塑,“他要达成此目的,唯一的障碍就是薛掌门。”
“薛掌门乃是聚魔池一缕精魂所化,虽说两年前的正邪之战,薛闻笛一剑斩断了他与聚魔池的联系,使他的三魂七魄重获自由,不再受那冷泉桎梏,但薛掌门毕竟诞生于此地,血肉筋骨皆是承继父母,又怎么可能完全脱离滋养魔族千百年的聚魔池呢?”
“叶星将剑匣投入聚魔池,既是要借聚魔池之力,腐蚀剑匣,让何以忧永无葬身之地,也是要借剑匣,喂养聚魔池,使其威力大增,再次通过骨血,建立与薛思的联系。”
“如此,他或许会拥有另一副,可以支撑他转生的身体。”
柳惊霜大骇:“你是说——”
詹致淳摇摇头:“我们无法出手,眼前这些魔物,若是被扫荡干净,那么受到刺激的聚魔池一定会将全部力量反扑至薛掌门身上,真到那时,后果不堪设想。”
好恶毒的算计。
柳惊霜错愕不已。
“从我们踏进这座城开始,所有的陷阱就已经布下。”
“这就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赌局。”詹致淳闭上眼,似乎不忍心再看。
就在此时,薛思忽然开了口:“还有一个办法。”
他实在太虚弱了,虚弱到每说一个字,都会轻轻地喘一下,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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