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万里丹山路
施未乍看之下,心脏像是被突然攥了一下,闷闷的,不大舒服,蹲在原地没动。倒是那小狗听见主人的声音,立刻颠儿颠儿地小跑两步,圆滚滚的小身体往人皮靴上一躺,肚皮朝上,等待着主人爱抚。
那姑娘便也蹲在身,纤长的手指摸着那小狗毛茸茸的肚皮,小东西快乐得直打滚。摸着摸着,那姑娘忽又抬头,极其认真地对施未说:“谢谢你。”
年轻人这才回过神:“没事,我买了很多的。”
“嗯。”姑娘注视着他,乌溜溜的眼睛好像会说话,施未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两声“咕噜咕噜”的肚子叫唤。那姑娘霎时红了脸,抱起小狗转身便要跑,施未叫住她:“别走呀,我给你两个。”
岂料,话音刚落,对方跑得更快了,施未脑袋一热,追在后面说:“我买了很多,你别介意,来两个来两个!”
“不用了,谢谢。”那姑娘脚尖一点,竟是原地踏风而起,状若云霞般飘然而去。
施未感叹:“好身手,哪家的功夫?”
他略略思索,似乎这么久以来,从未见过这种打扮和修行门道的人,心下不免好奇。但这天下之大,萍水相逢,若是过多探究,倒颇有些失礼。于是施未按下自己的心绪,带着他那余温尚在的肉包子返回了客栈。
彼时天光渐亮,街边店铺陆续开了张,客栈前堂亦不例外。施未一脚踏进门内,就瞧见几个江湖散客坐在店内吃早茶。这场面他见多了,早不奇怪,便不曾多看两眼,绕到侧边楼梯处,直奔傅及那处。
“兄弟们,我带了肉包子回来,你们——”
施未的话戛然而止。
屋内,一位两鬓斑白的老先生正坐在床边为人诊脉,傅及听见动静,转头看向他,微微摇了摇头。施未了然,轻手轻脚关上门,溜到了曹若愚跟张何身边,一人塞了俩肉包子。老实人小张没有立刻吃,而是虚虚抓着,小曹倒是乐乐呵呵轻声道了谢,两口咬下去大半,施未小声问道:“好吃不?”
曹若愚点点头,就见那老先生起了身,又赶紧背过手,将剩下的小半个包子藏起来。
傅及两步迎了上去,拱手道:“先生,他怎么样了?”
“筋骨断裂,脏腑移位,心气十去其八,脉来散乱无根,非是寻常药石可医。”老先生捻着胡须,微声叹息,“老朽只是一介布衣,这人间诸疾困厄尚不能一一根除,自不敢妄论这位小兄弟的病情。”
傅及垂眸,又听对方道:“若我猜得不错,几位修者应是用了别的法子才暂时稳住了他的心脉,否则他熬不过昨日。”
“是的,先生。”傅及如实作答,那老先生闻言,便道:“若是修道之人,当有修道之人的窍门,老朽恐怕帮不上什么忙,但若是平常的接筋续骨、敛疮生肌之法,老朽倒是深谙于此,不知几位修者意下如何?”
傅及心下了然:“不敢劳先生询问,先生尽管去做,若有任何需要我们的地方,开口便好。”
那老先生闻言,颇为赞许地点头道:“如此,那就那边那个啃包子的小兄弟留下来吧。”
他的目光看向了曹若愚,对方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施未轻轻搡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擦了下嘴:“哦哦,好的好的。”
老先生旋即写了张药帖,叮嘱傅及去药铺抓来,施未道:“我去吧,老先生,我二师兄守了一夜,也累呢。”
对方看了看他,却没有立刻答应,施未有点奇怪:“怎么了吗?”
“无事。”老先生笑了笑,“如此,那便劳烦您了。”
施未接过那张药方:“没事儿,我反正不困。”
老先生道了声谢,便请众人先行离了这屋。施未紧跟在傅及后边,说着:“二师兄,我带了包子回来,趁热吃。”
“我闻见了,你浑身上下都是肉包子味。”
傅及笑他,施未抬起手,左右闻了闻:“有吗?没有吧。”
张何也跟着笑起来,几人很快下了楼,只留下那位老先生跟曹若愚。年轻的小曹囫囵两口,将那剩下的包子吞进肚里,才问道:“先生,需要我做什么?”
“老朽年纪大了,行动不便,需要你帮忙给这位小兄弟翻个身。”老先生从携带的药箱里取出一把锋利的新剪子,曹若愚点头道:“您稍等,我去弄点酒来,给您烧烧剪子。”
“好。”
老先生似乎对这个年轻人格外满意,满脸慈祥,曹若愚除了平常反应迟钝些,干活还是十分利索的。很快,两个人就齐心合力重新给那位缝好了伤口,敷了伤药,绑好绷带。末了,老先生又探了探那人的脉息,道:“老朽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靠几位自己了。”
“多谢老先生。”曹若愚应声道,“我请了我一个很厉害的朋友过来,只是山高路远,他要晚点才能到。”
“能到便好。”老人笑笑,“旧识重逢,乃人生一大乐事。”
“不是旧识,我们关系一直很好,一直都有联系。”曹若愚小小地纠正了一下这个说法,老人笑意更深:“也对,也对。”
他转了个身,将自己的药箱收拾了下,巧在这会儿施未也抓了药回来,老人叮嘱了几句,便准备离去。
“小兄弟,若是有事,就来东边街头找我,我一直在那儿坐堂。”
他对曹若愚说道。
“好的,晚辈记住了。”
老先生笑而不语,提着药箱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施未倚在客栈门口,站了会儿,道:“这老人家身子骨挺硬朗的。”
“也很慈祥。”曹若愚接了句嘴。
“但愿他长命百岁吧。”施未忽地轻叹一声,曹若愚愣了愣:“三师兄,你在想施前辈吗?”
“我没事儿想他干嘛?”施未翻了个白眼,转身回去了。
“想也没事啊,我也挺想他的。”
“哦,那你想去吧,我要去房顶晒太阳了。”
“啊?那你等等我,三师兄。”
“不等。”
……
午后,闲来无事的师兄弟二人四仰八叉地躺平在屋顶,齐齐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
“文长老什么时候到啊?”施未百无聊赖地跟人说闲话,曹若愚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今天晚点吧。现在还算太平,雨燕应当能飞到临渊。”
“嗯。”施未点着头,打了个呵欠,“文长老是真的很不错,你要加油啊,小若愚。”
“我进步很大了,师父都说我修为精进很快。”
“我又不是在跟你说这个。”
“那你是在说哪个?”
“你这呆子。”
施未懒得和他扯皮,眼睛一闭,昏昏欲睡,曹若愚嘟囔着:“我怎么呆了?”
对方不答,他也跟着犯了困,两个人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在大太阳底下打起了盹。
第3章
小镇外,一身月白天青剑袍的青年从飞剑上下来,对身后的年轻弟子说道:“有劳了,你们且先回去吧,待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自会与你们联系。”
“可是文长老,掌门吩咐我们一定要见到人才能离开。”小辈们面露难色,文恪笑着:“没事的,都到这里了,我还能走丢不成?”
他顿了顿:“小年担心我的眼疾,所以才这般叮嘱你们,但其实无碍,我心里边亮堂着呢。”
“这——”为首那个迟疑片刻,但见文恪语气坚定,又不好执意而行,便应道,“那文长老您多加小心,弟子们先行回临渊了。”
“你们也是。”文恪点头道,那几个年轻弟子拱手行礼,便先行离去。
长身玉立的男子仰头望了望,这天色极好,万里无云,澄澈如镜,秋风迢迢,细听之下,似有银铃脆响在耳边轻声回荡。文恪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才转身朝小镇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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