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无情道
贺兰熹呆愣片刻,意识到缩地成寸失败的原因,脑袋嗡地一下,险些忘了怎么呼吸。
没有金丹和灵力,现在的他就是个普通人,别说缩地成寸了,他连传音符都用不了。
完了,他该怎么去找宋玄机呢?
应接不暇的大悲大喜让贺兰熹失去了往常的警觉,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都置若罔闻。
一名男子在贺兰熹身侧站定,试探地问:“贺兰小公子,是你吗?”
贺兰熹缓缓抬起头,看见了一张只见过一次的脸。
是祝如霜的哥哥——他来到了广陵。
当时的他不想娘亲看到自己的尸体,也不想死在宋玄机的故乡。广陵是除金陵和姑苏以外,一个被他想起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祝如霜是除宋玄机和娘亲外他最在乎的人,他可以放心地让祝如霜操办自己的后事。
也或许是因为他曾经在这里和宋玄机一起吃过蜀菜,一起看过戏。他在这里期待了一整天宋玄机能亲他,然后宋玄机真的在仙舍门口亲了他。
贺兰熹张了张嘴:“祝哥?”
“哎。”看清贺兰熹的脸,祝家兄长吓了一跳,手足无措道:“贺兰小公子,你、你怎么哭成这样了?”
原来他哭了吗,原来他一直在哭。
真是奇怪,他以前哭的时候都是哇哇大哭,这回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以至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哭了。
贺兰熹下意识地说:“祝大哥,我……我要找宋浔。”
祝家兄长关切的眉眼和祝如霜十分神似,熟悉又温馨:“啊,你是和宋小公子走散了吗?祝云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没有,我和他们都走散了。”贺兰熹的眼泪越来越多,他都用两只手在擦了还是怎么都擦不完:“我现在不能缩地也不能御剑了,祝哥你说我骑马回太华宗一百天够不够?”
贺兰小公子手背抹泪的一幕可把祝家兄长这个常年当哥的心疼坏了。他一边心疼一边暗自感叹修仙世家的少年果然对骑马的脚程欠缺一些了解:“你先别急,你们无情道三人那么聪明,肯定能想到办法的。”
贺兰熹有如醍醐灌顶。
对啊,他很聪明的,他可是太华宗今年的全宗第一。
他虽然是因为浣尘真君的生门才被选入了无情道,但他这两年的无情道也不是白修的。
就算是因为宋玄机,他也不能这么不冷静。
冷静才能想出办法,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宋玄机身边。
贺兰熹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已然镇定了不少:“祝大哥,广陵城中有没有哪家修士和太华宗,姑苏宋氏或金陵贺兰氏建立了传音网?”
祝家兄长眼睛一亮:“有!”
整座广陵城只有祝如霜一人考进了太华宗,广陵城主精心养育,引以为傲的独子只是太华宗不记名的门外弟子。
贺兰熹跟着祝家兄长来到广陵城主府。两人尚未进府,便看见一群修士聚集在大门口,神情严肃地议论纷纷。
“听说没有,太华宗出大事了!”
“啊?那可是太华宗,能出什么事。”
“少城主刚才传音给城主,说全宗第二的弟子突然疯了,差点一剑劈了太华山后不知所踪!全宗第三的弟子虽然没疯,但据说离疯也不远了——”
贺兰熹完全无法把“疯”这个字眼和宋玄机联系在一起,一时间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宋玄机怎么会疯呢?
还有祝云……祝云一系列异常的行为究竟是因为什么?
“疯了?”
“就是走火入魔。少城主说,全宗第二第三还算好的,更惨的是全宗第一,直接命丧黄泉,连命都没有了。”
贺兰熹赫然回过神,余光瞥见城主府门口停着一辆双层小仙舟,想也没想地钻了进去。
仙舟的主人刚要呵斥,祝家兄长一瓶祝如霜送回家的灵丹妙药就递了过去。
接到灵丹的仙舟主人手都在抖:“兄台,我家还有一辆三层的,你要不要看看?”
贺兰熹心急如焚地往姑苏的方向赶去。
宋玄机已经离开了太华宗,宋玄机肯定是去找他了。如果他是宋玄机,一定会先去找姑苏和金陵这两个地方。
仙舟的速度很快,一会儿便出了广陵城,贺兰熹却还嫌不够,急得在仙舟里团团转。
突然,他猛地刹住了步伐。
不对,宋玄机即便走火入魔了,也一定会为了找到他留下最后的理智。
宋玄机很聪明,也很了解他。
宋玄机会想到他不想死在金陵或姑苏,也知道祝如霜是他最重要的朋友。
宋玄机一定会找到广陵来。
所以,他该做的不是去找宋玄机,而是留在原地,等宋玄机来找他。
贺兰熹转身走向舟舵,迟疑片刻后,操纵着仙舟停在了空中。
荒郊野岭,夜深人静。野兽虫鸣之声时大时小,冬日的寒风穿过稀疏的林木沙沙作响,最终拍打在仙舟的门上,宛若一曲哀婉的相思之曲。
贺兰熹盯着那一扇门,他不知道宋玄机能不能如他所想地找到他,他甚至不能确定他的判断是不是正确的。
可他就是想这么等,他要等宋玄机来找他。
忽然,他的心没有预兆地狂跳起来。
快了,宋玄机马上就要到了。
周围的一切都很平常,风声,树声,兽鸣均没有变化,没有哪个迹象能证明他的直觉。
但他知道,他就是知道——
吱呀一声,在贺兰熹瞬间模糊的视野中,门被推开了。
少年一袭沾血的白衣,手中握着忘川三途,一步步朝他走来。
月光透过窗户将仙舟一分为二,在逐渐清晰的光影中,贺兰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好狼狈的清冷美人,脸上带着划伤,金簪流苏也失去了原有的璀璨光华。
可他还是那么好看,看一眼便惊心动魄。
贺兰熹的眼泪在泛红的眼尾摇摇欲坠:“宋浔……”
宋玄机站在他面前,垂眸看着他,没有过多的表情,抬起的手却是颤抖的。
抖都不像话,抖得连剑也拿不稳,抖得必须由贺兰熹主动贴过来配合,才能覆上贺兰熹的脸。
——是温热的。
宋玄机的呼吸放得很轻很轻,像是感受一个柔软易碎的梦。像是不敢确认一般,他的手又来到了贺兰熹的胸口,感受到跳动的瞬间,他仿佛松了口气,又仿佛更加害怕了。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缓解这遍布全身,无处可逃的害怕。
宋玄机手上一紧,眼眸骤然变得赤红,猝不及防地压了过去。
贺兰熹的后背砰地一声撞上了书柜,一堆书七零八碎地掉了下来,和书一起掉下来的还有他被撕碎的衣服。
宋玄机的手再次覆上贺兰熹的胸口,没有任何阻碍地感受着他温热的肌肤和跳动的心口。
“宋浔宋浔,”贺兰熹的手抚过宋玄机红得不正常的眼睛,不断地唤着他的名字,想到什么说什么,语无伦次的:“你不要难过,我已经没事了。我还在,你找我找得好快,我会一直在!”
宋玄机抬眸看来,一行清泪从他眼下无声地划过。
第115章
宋玄机静静地望着贺兰熹,长睫挂着泪,眼底的赤红渐渐褪去,仿佛将眼中的冰雪消融化成了泪水,汇聚成泪珠地落了下来。
贺兰熹怔愣着,掌心不确定地覆上宋玄机的脸颊——一片温热。
他没看错,宋玄机真的哭了。
宋玄机哭的时候仍旧没有过多的表情,没有蹙眉,没有抿唇,无声着落着泪,一滴又一滴,打在了贺兰熹胸口。
贺兰熹的心像是被宋玄机的泪水打上了烙印,疼得他不知所措。他只能凭借本能地去抱宋玄机,去亲宋玄机,就像宋玄机以前哄自己一样:“别哭别哭,我真的没事了,你不是检查了吗?你都检查好多遍了……”
贺兰熹得出结论,原来理智冷静的人一旦哭起来是最难哄的。
以前他哭了,宋玄机一句“你哭我会硬”就可以让他破涕为呆。如今角色对换,他都哄了好半天了,宋玄机却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