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羽毛使用法
佣人将屏风拉开,轻手轻脚向席羡青指引着书房所在的方向。
进了书房,席羡青喊了一声:“爷爷。”
席建峰伫立在一口青花缸前,缸中游着几条兰寿鱼。
手中的雕花玉碗里盛着鱼食,席建峰面上没有太多的神情,白鹤也静默地伫立在他的身后。
席建峰抬头看了席羡青一眼,并没有说话,只是抓起一小撮鱼食,撒向水面。
只是一瞥,席羡青的心便蓦然一沉。
“叶鹭,你先出去。”席建峰背过身,并没有看向席羡青的脸,“把门关上。”
叶鹭神色一变,看向席羡青。
但她最后也只能垂眼应了一声,退出屋子,将门关上。
屋内重新沉入冷寂。
缸中鱼食只有寥寥几颗,鱼却足足有七八条,拼命蹿出水面争抢时,涟漪绽开,发出了轻微而短促的水声。
“羡青。”
席建峰俯视着鱼缸里的鱼,语调并没有太大的起伏:“席家家训之中,哪一点品德是我在子女身上最看重的,你还记得吗?”
鱼食在瞬间被争抢一空,水面涟漪渐消,恢复平静。
心头滑过微妙的寒意,席羡青良久后才看似冷静地答道:“……诚实。”
席建峰没说话,只是将玉质食碗撂到手边的檀木桌上,“咚”的一声闷响,叫人的心也跟着无声一震。
他掀起眼皮,看向席羡青的脸,淡淡地问:“那你觉得,你做到这一点了吗?”
第54章 和他离婚吧
七区的康复中心,祝鸣这一次的复健,有了前所未有的突破。
他最近来得频繁,加上对于新药的反应也极好。这一次,卸下外骨骼机器后,在康复师的搀扶和栏杆的辅助下,他可以极其吃力、踉踉跄跄地走上了几步。
虽然走得颤颤巍巍,没有两步便开始东倒西歪得坐回到轮椅上……但他确实可以走了。
整个康复中心内的工作人员都在为他鼓掌,吴医生的眼眶也有点发红——她是祝鸣当时出车祸的主治医生,因此她比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这一刻对祝鸣究竟意味着什么。
所有人都在由衷地为他高兴。
祝鸣自然也是一样,惊喜地回过头,下意识想要与那个经常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分享时,却只看到了医院走廊空荡的另一头。
愣了一下,他才想起今天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良久后,他才回过头,在康复师的搀扶下,重新在病床上坐了下来
他摸索出口袋里的手机,想立刻将这个消息分享给席羡青,犹豫少时,却只是拍了张外骨骼机械的照片发了过去。
配字:“任务完成~”
祝鸣的嘴角微微扬起。
他决定将这个惊喜稍微保留一下,趁着这两天在家,再偷偷练习一下走路,说不定能走得更好看熟练一些。
这样席羡青下次来陪自己复健的时候,祝鸣可以昂首挺胸在他面前走上一回,重现一遍今天这样的惊喜。
见祝鸣的恢复情况实在不错,吴医生这次又将药物的剂量稍微调大了些,祝鸣又拍了张输液袋照片发了过去,证明自己有在好好接受治疗。
席羡青还是没有回复。
祝鸣打了个哈欠,和白狐缩在病床上发了会儿呆。
药物的作用缓慢在血液里发散,于是他微微眯上眼睛,睡了一会儿。
醒来的时候,还有小半袋药液没有输完。看向窗外,天色已暗,时值黄昏,树木干枯的枝叶被圈在一扇小小的方形玻璃内。
一瞬间,祝鸣感到一阵说不上来的寂寥。
其实席羡青也完全不是话多的人,之前陪伴祝鸣输液的时候,他从来只是坐在旁边,安静地看一本书,又或者偶尔站起身,检查一下药液的流速和进度。
祝鸣先前几次三番地劝席羡青不用陪自己过来,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干坐着硬等毫无意义。
却没想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陪伴,这一次席羡青突然没来,不太适应的人……反倒成了祝鸣自己。
离开了康复中心,他打车到了席羡青六区的家。
在席羡青正式开始七区考核前,他给了祝鸣一把钥匙,义正言辞地要求他每周一和周二,固定地来六区住上两天。
用席羡青当时的话说,这两天的作用主要是:沟通七区考核情况、履行主治医生职责、并且用来测试药物。
打开房门的一刹那,祝鸣被空气中的焦煳味熏得两眼一黑。
席慕妃戴着烘焙手套,和脚边的白孔雀伫立在餐厅的岛台前,盯着盘中黢黑的一块不明物体,眉头紧锁。
佣人们神情欲言又止,纷纷打开窗户开始透气。
抬头看到祝鸣的瞬间,席慕妃似是一惊,遮遮掩掩就要把那一坨诡异的黑色往身后藏。
眼尖的祝鸣却已经盯着她手中的盘子,若有所思,做了个口型:“这是什么?”
席慕妃朝他吐了吐舌头,摘下手套,拿起手边的光屏写道:“在练习制作生日蛋糕,下周做给你吃>_<~”
“生日蛋糕?”
祝鸣先是一愣,随即想起,祝盈盈确实说过要给自己办个生日派对,没想到她邀请人的效率竟然如此之高。
他接过电子笔,回复道:“不必这么麻烦,到时候外面随便买个蛋糕就好。”
席慕妃摇了摇头,继续写下:“自己做的,吃着安心,而且还有我的心意和祝福,你要等我学好哦~”
她拍了拍胸脯,很得意地看向祝鸣的脸。
祝鸣盯着这一行字,许久没有说话。
良久后他抬起眼,拿起笔,微笑着写道:“我陪你一起做吧。”
和弟弟不同,席慕妃是经典放浪不羁的艺术家性格——她简直是炸厨房的一把好手,面粉和奶油的比例完全凭感觉瞎放。
祝鸣感觉她如果出生在七区,做个基础实验大概能给整个研究所炸飞,只能在她旁边频频力挽狂澜,才勉强调出了一碗还算正常的蛋糕糊。
蛋糕糊进入了烤箱,他们在厨房收拾残局的时候,席羡青回家了。
或许是天色已暗,又或许是祝鸣的错觉,门开的瞬间,席羡青和叶鹭并肩站在门前,二人身上的气息有种莫名的压抑和沉重。
尤其是叶鹭,在看到祝鸣时,脸上的神情似是有些复杂,但她很快敛目,低下了头。
席羡青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脱下外衣,简单用手语询问了席慕妃什么,应该是一些日常沟通。
得到席慕妃的回答后,席羡青点了点头。
看着席慕妃兴致高昂地回到厨房检查起烤箱的温度,他的视线偏转,与祝鸣对上了视线。
祝鸣一笑:“回来了?”
席羡青“嗯”了一声,看向祝鸣脸颊上沾的面粉,抬手指了一下。
他问:“你们在做什么?”
“做蛋糕呢,一会儿出炉给你尝尝。”
祝鸣低头,只能用手胡乱摸一下脸上的面粉,边擦边问:“擦掉了吗?”
席羡青许久都没有说话。
抬起头时,祝鸣发现席羡青此刻站在客厅的暗处,神情晦暗幽深,像是看着自己,又像是有些失神,因而久久没有回应。
祝鸣愣了一下:“怎么了?”
席羡青没有开口。
下一瞬,祝鸣感觉自己的脸颊被什么干燥的东西拂过。
——是席羡青抬起手,轻轻地帮他将脸颊上沾着的面粉擦掉了。
席羡青随即放下了手,移开视线:“我先回书房,画一会儿草图。”
脸颊上还残留着指尖的余温,祝鸣半晌后回过神来,说了一声“好”。
试做的蛋糕很成功,金黄绵软的质地令人垂涎欲滴,席慕妃欢天喜地地切出两角,叫祝鸣带给书房里的席羡青尝一尝。
盘子放在膝盖上,祝鸣小心翼翼地操纵轮椅进屋的时候,席羡青正垂着眼,对着面前空白的稿纸出神。
他甚至没有察觉到祝鸣已经进了书房,直到祝鸣将装着蛋糕的瓷盘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咚”一声响,他才后知后觉地抬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