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睡了
小耳信了,也是真没算到自己能有今天。
换宿主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虽说各凭本事,但很大程度上依赖运气,他们多半只能在宿主的交际圈里物色新的人选。也就是说,如果你的宿主是个勤奋的天才,那么他的身边也多半不会存在什么懒朋友。
许识敛问他:“你打算睡在那里了,是不是?”
魔鬼缓缓从地上坐起来,顶着小狮子一样乱蓬蓬的头发,凝视着自己的人类宿主。希望真是渺茫,这该死的没道理的狗屁命运。他想哭了,问人类:“唉,你能不能争点气?”
许识敛又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了。
他还在想妹妹,想父母,心情烦躁地原地踱步,每次越是这样,身体里的血液就像沙漠里的篝火一样,沉默且热烈地燃烧。
很快,他“嘶”了声,低头一看,手心又被握出了血。察觉到小耳投递过来的目光,许识敛将手背了过去。
“你的血为什么和蓝莓一个颜色?”魔鬼还是看见了。
他想起来上次咬破许识敛手的经历,对方也是飞快将手背到了身后。
“因为以前生病了。”许识敛借小耳的脑袋一蹭。
小耳摸过去,是一抹亮蓝色:“生病会让血变颜色吗?”
那我要什么颜色装饰自己呢?魔鬼异想天开中。
“会,但是现在病好了,很多时候都是红色的,偶尔才是蓝色。”
“你好像没有跟我说过。”小耳好像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突破口,“以前还有别的什么症状?”
“问这些干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主人嘛,”小耳露出专业的职场笑容,“让你幸福和快乐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我要……拉近和人类的关系。
最后一次尝试,加把劲,从许识敛身上获得懒惰之力!
【作者有话说】
我的身上更容易生产出懒惰之力……
第28章 五个小树桩(五)
许识敛说,太多了。
右手常常突然传来钻心的痒。直到现在,他依然保留着紧握拳头来止痒的习惯。除此之外,他总是焦躁易怒,忽然就不受控制地激动起来。
“感觉现实生活就像做梦。”
声音是远方传来的幻听,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像一种模糊的咒语。他试图找回自己,说能感觉到“身上仿佛存在某种不干净的东西”。
身边的人也有所察觉,比如朋友:“你刚刚瞪着我了!眼睛好红好可怕,好像生气的牛犊子。”
许识敛说起最奇怪的事情:“可能是脑子出了问题,我控制不住自己。有的时候第二天醒来,会发现身上有一些伤口。”
“谁干的?”
“刮痕吧,应该是我自己挠的。”
小耳圆圆的眼睛瞧过来,眼神就像羽毛扇子,轻浮地在许识敛身上跳跃,一扫,又一扫。危险的狐狸尾巴。
许识敛心头一跳,小耳跳到他腿上,作势要扒开他的上衣。
“你干什么?”
“我检查检查你的伤口清单。”魔鬼说。
小耳胳膊肘对着他,温热的手贴在他的心口,几道浅浅的疤。他凑近了看,神情认真,绝没有坏心思。许识敛无力发作,越看他,越觉得口干舌燥,只能把头偏了过去。
“这不像是你自己挠的。”小耳评价那几道不规则的疤,嗅了嗅,舌头一截一截地,寻找谜底般地探索过去。
“你别抖,”小耳抬眼看他,“魔鬼的舌头是放大镜,等我,我马上就知道真相。”
即便是第一下,许识敛都受不了。他愣在原地,笨拙又费解地读着魔鬼。小耳……太简单了,他大概真的不懂。
魔鬼把头抬起来,舔着嘴巴道:“像是刀刮的。”
他需要找一把刀,四处看了看,并没有。他只能伸出舌头,去舔自己的鼻子,这里还存在着对刀的嗅觉记忆。
“主人,是刀。”他再次判断,问许识敛,“你不相信吗?”
许识敛压抑着呼吸声,将他推开了些,短促道:“听不懂。”
“我说,”小耳重复,“你的伤口像是刀刮的。”
许识敛甩了甩头,依旧浑浑噩噩,被心悸包裹:“这不可能。”
魔鬼瞪着他,很快,就重振旗鼓道:“那我再试试。”
许识敛这次眼疾手快地躲开,“知道了。”
“有这个可能吧。虽然我早上起床,从没见过什么刀。”许识敛说,“我那会儿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在心口这么危险的位置自残吗?小耳不是很理解:“如果无法控制自己,这种位置早该成功了。”
并不是。许识敛说:“每次发病最严重的时候,他们都会陪着我,守着我睡,基本没有离开过我。”
你父母?魔鬼耳朵一动:“他们又在楼下说话了。”
他看向宿主大人,对方纠结半秒,便给了豁免令:“允许。”
一场伟大的偷听开始了。
“主啊,求您听到我的声音,哪怕一次也好,一次也好……就让他们都康复吧!我愿拿我的命去换……”
楼下,妻子正跪在床上磕头乞求。
另一旁,背对着她的丈夫正握着从床底下拿出的刀,扭头盯着她看。
小耳吸着鼻子,突然站起来,煞有其事道:“我得下去看看。”
许识敛拦着他:“下去干什么?你在这儿听不清?”
“听得清,但我好像闻到了一种我需要的味道……”
“别贪吃了,等会儿给你找水果。他们还说什么了?”
“为什么突然祈祷这样的内容了?”丈夫问她。
“今天在店里,”温若桐说,“神显灵了。”
她在烛火里回过头,看向丈夫手里生锈的刀。
“在店里,”她满脸泪痕,疲倦且平静地说,“坏掉的衣服忽然都修好了。神显灵了,他眷顾我们。”
楼上,魔鬼复述着听到的内容。
“你妈妈让你爸爸‘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问他‘怎么还没有丢掉,太吓人了’。”
“什么东西?”许识敛问他。
“那我怎么知道,你不让我下去,我又不是千里眼。”
“千里眼是什么?”
“就是眼睛怪。视力很好的垃圾东西。”
“算了,”许识敛没心情管垃圾,“先听听他们说什么。”
“神是不会骗人的,神不能,神不会骗我们……”
“我不知道店里发生了什么,但是突然变成信徒是没有用的。”丈夫把玩着旧刀,随后,将它再次压到床下,“神不会因为你信他,对他忠诚,就不骗你。”
他们度过的所有时光里,压抑都是主旋律。妻子总是用重复表达情绪:“那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月光照在他脸上,像苍白无力的面具。丈夫说:“你想要的太多了。”
“我没有后悔!”这句话连许识敛都听到了,绝望似乎要穿破楼层传来。
然后就寂静的什么都听不见。他们会发疯的,许识敛觉得自己也要疯了:“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他们现在变成耳语了,嘘……”魔鬼把耳朵贴到木板上,“‘小点声!老这么一惊一乍的……他没准都已经猜到了!’这是你爸爸说的。”
我?许识敛抓了小耳一把,他说的是我吗?
“他知道了?”妻子煞白着脸问道。
“应该不知道。这种事,谁能猜得到?”丈夫安抚她,但是,“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今天还跟我说要解决问题……”
母亲开始哭泣。她捂着脸,泪水舔舐着她颤抖的手指。
“本来我们就只有一个。”丈夫复述这个世界的规则,“塞给你的,终究不是你的。你又怎么能两个都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