腺体沉睡
他怕景樾问他当年为什么欺骗,怕景樾问他为什么不告而别,怕景樾用更难听的话来定义他……
他必须要赶紧离开这里。
“景师兄,那我先——”
话未出口便被景樾打断,犹如钳子一样的手指紧紧捉住他的手腕,将他往地库的承重柱上一甩。
高大的身形立马压上前,景樾手中没刻意收着劲儿,他捏着季回的下颌用力掰去一侧,露出后颈印着玫瑰印花的隔离贴。
浅红色的玫瑰花瓣大开着,既张扬又讽刺。
“贴隔离贴,是腺体已经被咬得不能看了?”
隔离贴,被大家戏称为“事后贴”,隔离Omega信息素时不怎么管用,用来遮挡事后咬痕时却非常合适。
季回僵直身子,下垂的眼尾处拉出一道若隐若现的细纹,他的睫毛太短了,不足以阻挡景樾锐利的视线。
其实从酒店见第一面开始,景樾就给他一种陌生的感觉。
景樾才不是这种浑身带刺的性子,他自身强大,故而温柔从容,且很会照顾他人情绪,不论谁与他相处都会觉得很舒服。
季回心知肚明景樾为什么这样对他,五年过去,景樾也有理由变成任何样子。
于是他只是苍白地解释了一句:“没有,是快到……”
快到发情期时,也是要贴隔离贴的。
“吱——吱——吱——”
接连几声刹车,一辆黑色大众从地库入口开了下来。
许是觉得两人姿势奇怪,从旁路过时,司机好奇地往这边看了眼。
景樾突然放手,后退一步保持着疏远礼貌的距离。
他扫了眼季回下巴上的红色指印,偏头移开目光,掏出手机用力按了两下。
“抱歉,我喝酒了,有些失态。”
季回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
景樾才不会因为酒精而失态,他的信息素本就是浓郁的红酒。
“我没法送你回家。”
季回一愣,“好,我、我自己可以回去。”
“等等。”景樾手臂一抬,将季回困在胸前,方才让人觉得礼貌的距离感又瞬间消失,“我看了几款打车软件,都需要排队,现在叫不到车。”
季回一直低着头。
打不到车,所以呢?
“有人能来接你吗?”
季回摇了摇头。
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景樾语气缓和许多。
“你现在住哪里?”
季回含糊回道:“在……大学城附近。”
景樾了然:“外租公寓?”
“……”季回没回答,算作默认。
“太远了,你自己没法回去。”
季回继续沉默。
景樾盯着季回的发顶看。
他太了解季回了,季回是一个不太会主动表达自己情绪的人,也或许起初表达过,但无人在意他,久而久之便不再外露。
“先去我家。”
“不不不!不用了!”季回吓了一跳,“我自己回去就行,也不是很远。”
景樾没在商量,他像拎东西一样拎起季回的卫衣帽子,把人揪进电梯里。
“你好像很紧张。”他按下12层的按钮,盯着电梯门模糊镜像中的人影,“不用想太多,我们分手的过程并不算愉快,导致我现在对你没有任何兴趣,你大可放心。”
季回连忙解释:“没有,只是怕打扰到景师兄。”
电梯里红色数字不断跳动,景樾看了会儿,淡淡开口:“算不上打扰。”
季回这会儿还有点懵,心里想着景樾刚才的话。
他们分手的过程何止不算愉快,那是他单方面的欺骗。
他追景樾时就目的不纯,离开那天连“分手吧”三个字都没体面说出,便删除了所有联系方式。
“叮——”
电梯门朝两边打开,季回抬头看去,12层只有一户,出了电梯便是入户大门。
景樾走到门口开锁,随着“滴”的一声,全套智能家居开启,窗帘自动拉合,换气空调开始工作,玄关的电子屏幕发出机械女声。
“欢迎回家,为您自动播放歌曲《the first love》,这首歌您在过去一年里单曲循环过六——”
景樾面不改色往电子屏上点了两下,一首歌连前奏还未开始便戛然而止。
那是季回做实验时经常听的一首歌。
季回当然不会不知好歹到以为景樾忘不了他。
单曲循环六次,或许是哪天恨他时才翻出从前的歌单听了会儿。
“啪!”
这一声似乎带着怒气,玄关柜摔上,季回脚边被丢了一双拖鞋。
看着那双露脚趾的凉拖,季回一时没敢动作。
他不能脱鞋,他不想在景樾面前暴露自己最难堪的事,这件事最好等他死了再叫景樾知道,目前的他,还无法平静地面对景樾异样的目光。
那边景樾已经换好鞋子,直起腰看他一眼,“怎么了?拖鞋是新买的,没人穿过。”
季回干巴巴道:“我不想换拖鞋,我能不能擦一下鞋底,如果弄脏地板的话,我也可以把地板擦干净。”
“随便。”景樾丢下两个字,边脱外套边往里走。
季回在玄关站了会儿,走到离他最近的卫生间,找了把刷子将鞋底刷干净,又取了拖布把地板上的脚印擦掉。
做完这些,他直起身子,透过镜子同门口的景樾对视一眼。
景樾道:“我要洗澡。”
季回慌忙跑出去。
“你睡那个房间,换洗衣服在门口的柜子上,换不换随你,但不能穿鞋上床,我先洗。”说完,浴室门被景樾关上,季回甚至听到落锁的声音。
他在门口发了会儿呆,直到里面响起淅沥水声时,才慌不择路逃回景樾给他指的房间。
柜子上放了一套深蓝色棉质睡衣,季回展开看了眼,睡衣很大,应当是景樾的尺码,他捻起领子闻,鼻尖萦绕着清新的柠檬味道。
他有些失望,或许这衣服上有景樾的信息素,可他却丝毫闻不到那股红酒香。
景樾洗澡很快,不过十分钟,季回便听见锁被拧开的声音。
景樾擦着头发走出来,看见抱着睡衣的季回时,他十分突兀来了句:“主卧花洒坏了,还没换新的。”
言下之意,并非故意想跟季回用同一个浴室。
但在季回看来,这句解释有些多此一举。
这是景樾家,景樾想用哪个浴室都可以。
景樾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不怎么明智的事,他面色不霁,什么都没说便转头回了房间。
季回连忙抱着睡衣钻进浴室。
热水关了没多久,里面水雾正盛,季回走到镜子前,将模糊的镜面擦出能照人的一小块。
他揪起隔离贴一角,轻轻撕下来,贴了几个小时,后颈已经被捂红了一片。
他又弯下腰去,接了点凉水打湿手心,覆上去搓了搓,触到那条明显的疤痕时,搓洗的动作慢下来。
没有腺体隔离贴的遮挡,那些陈年旧伤暴露在空气中,季回看不到,但他曾无数次拿起手机拍照,然后就会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个夜晚。
“……行了行了,我还不知道你?”景樾戴着骨传导耳机,电话那头程思齐的大嗓门轻微外泄。
“一晚上眼睛就跟长斜了一样,是不是心里告诉自己别看就越往那边看?说要走的是你,一看下大雨又立马掉头回酒店的也是你,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景樾还在懊悔刚才做的那件幼稚至极的事,他不悦地夹起眉头,“别多管闲事。”
“这事我还真就要管了。”程思齐忙着把自己老婆的衣服圈在床上筑巢,忙活了一阵才重新拾起电话。
“景樾,你当时那难受劲儿我可是一点没落全看在眼里,你也别墨迹,给我个准话,要想和好的话,我来帮你,怎么样?”
“和好?”景樾那语气仿佛听见程思齐给他讲了个笑话,“你会跟捅你一刀那个人和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