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道侣逼迫祭剑后
魏以舟早已转过身子,大步往外迈,咬牙道:“那个谁,点名要见你,我赶不走……话我可带到了,你自己看着办!”
魏以舟口中所言“那个谁”究竟是谁自不必多说,薛应挽莫名有些心虚,唤了一声:“师尊。”
“嗯。”
“我可没有和他私相授受。”
“我知道。”
“那我要去见他吗?”
“随你。”
“师尊不生气?”
“不会,”戚长昀道,“我不会干涉你任何选择。”
薛应挽心念一动,凑上去亲了一口戚长昀。
“他一直来找我,总归不好,那我……我去和他说明白,让他以后不要再来打扰师尊和师兄。”
戚长昀将重昭递到他手中:“早些回来。”
*
薛应挽一步步顺着石阶往下走,昨日他撞到越辞时,二人也是在这里匆匆见了一面。夜间雾气浓重,除了那双乌沉深邃的黑色瞳孔,他什么也记不清了。
今日的越辞换了束袖黑袍,并未束冠,只简单用一道发带缠成马尾,面色有些难得的疲惫苍白。
他上不去凌霄峰,便等在山道半途,薛应挽下山时,越辞如同昨夜一般,怔怔抬起面颊,与十数层石阶上居高临下的薛应挽视线相撞。
山风把他的发丝吹乱,连同深灰色的发带一起飘在空中,越辞抬起手,递出掌间一支折下的梨花。
“过来时,路过小周桥,桥两旁的梨树开了花,很好看,觉得适合你,便带来了。”
梨花洁白完整,蕊心一点浅淡鹅黄,瓣上还留着未净的晨露湿意,的确很美。
正衬合他今日的一身白衣。
可惜不巧,薛应挽走近时,又是一阵风动,吹得两旁山道柏树竹枝沙沙作响,趁着越辞目光滞愣,偷偷挟带走了那一朵掌间梨花。
白花落在地面,顷刻沾了泥沙,再不复方才模样了。
越辞想弯身去捡拾,一只乌青色的剑身抵在他小臂处,薛应挽清润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脏了便脏了吧,不必捡了。”
“这是今日梨树上最美的一朵,我废了很大力气……”
“不必了。”
薛应挽温声打断他,分明是笑着的,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声音也如寒窟冰凉。
“你不是也知道,摘下的梨花便断了生机,再用心保存,不过几日花期。你将它摘下送我,断了他的性命,却也从没问过它愿不愿意被你取下,做这个顺水人情。”
“你甚至……也从没问过我,究竟喜不喜欢。”
第78章 梨花(二)
“可, 它真的很适合你,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想到了你……我想, 至少让你见一见。”
“我见到了。”薛应挽道。
越辞目光有些发怔,脑子少有地迷糊着, 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一句话语。
他看到薛应挽手中重昭,扯了扯嘴角, 找话题似的,干巴夸赞道:“恭喜你……得了一把, 好剑。”
薛应挽却道:“其实我很好奇, 师兄曾经喜欢的, 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你恢复记忆了?”越辞猛地一顿。
薛应挽摇头,憾声道:“没有, 只是觉得, 越师兄总是这样喜欢把自己的意愿强加,比如要送他花,却不问他是否喜欢,是不是觉得付出了, 所以一切都理所应当。”
“若真是如此, 那我想,他还真是……可怜。”
那朵梨花再次被风儿带向远方,撞在断折的树枝上, 瓣叶从蕊心分离零落, 再度落回泥土中。
越辞目光移回他脸上,仿佛想从那副相似又不同的容貌中找出一点什么痕迹来:“这是你一直以来都在想的吗?”
薛应挽道:“我以为这只是一个正常人会知道的事。”
越辞看着他, 少倾,化为苦笑。
“我知道, 我都知道……”
“我知道自己做错了很多事,知道自己曾经没有学会尊重人,知道自己可能太过莽撞自私,考虑不周,可……可人不是生来就能样样俱全的,我曾经以为,自己没有这个机会了,直到再一次见到你……”
“算我……求你,哪怕再渺茫的机会,也施舍给我,好不好……”
薛应挽奇道:“师兄说话,总是很奇怪,你我二人分明从不相识,是你偏要认定我是你认识的人,又是道歉又是讨好……如果我不是,你岂不是白费了这番情意?”
“你是的,”越辞坚持道,“你是他,我不会认错。”
“我是我,他是他,你将我错认为他人,若他泉下有知,难道会开心吗?我对你毫无情意,如今更是要与师尊结为道侣,你这样更让我觉得恶心。”
“恶心”二字一出,像一把尖利的短刃,重重插入越辞心头。
他不可置信看着毫无顾忌说出这句话薛应挽,眼中泪光闪动,干涩的嘴唇半张着,像是什么被风腐朽的石雕。
“没有任何一点的可能性吗?”
“你要什么可能性?”薛应挽烦躁道,“我说了,我马上就要与师尊结为道侣,你还想要做什么?”
越辞嗓音粗沉发哑,定定看着他:“我知道你修行一直很努力,也想达到更高境界……我听说,合欢宗有一种非同常人的双修之法,可单向采补更高境界之人,用了此法,修为会极快速地增长,且不会有任何副作用……”
“你听不懂吗!我不想听什么双修不双修,我是要有道侣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越辞双目瞳瞳,迫切地打断他,甚至上前一步,隔着衣物握上他小臂,“我不介意,我只是想在你身边待着,无论你身边有谁,我都没有关系,只要你允许我陪着你,能允许我……每天,不,只要偶尔,偶尔,能看到你一面……”
他更加急切,声音不由抬高:“你把我当什么都好,我不会有任何意见,我只求你,求求你,别不要我——”
薛应挽吓得不行,后退两步,发现挣脱不开,慌乱之下,抬手朝越辞脸颊重重扇了过去。
“啪。”
一声脆响。
越辞没有躲开,任那道带着掌风的巴掌落在脸颊,将他头颅扇得歪向一侧。
薛应挽自己手掌都打得发疼。
越辞撩起眼皮,平静地看着薛应挽。
“我说的是认真的,你考虑一下——”
啪!
又是一掌。
饶是再好的脾气,薛应挽也忍不住开骂:“你脑子有病啊?”
越辞眉眼低垂,脸上虽未留下一点痕迹,发丝却在争执间发乱地落在颊边,他像一棵濒临干枯萎败的树,垂着稀疏的枝干,落寞地哀求着经行的路人看他一眼。
他神色疲惫,嗓音也哑得可怕,哪还有半分朝华宗大师兄的光风霁月模样。
“阿挽,”他的嘴皮张合,不住抖索,极认真地发出恳求,“阿挽,最后再跟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凭什么?”
“只这一次,此后,我都不会再来凌霄峰。”
薛应挽冷冷看着他。
相识不短不长,的确从来没见过向来高傲的越辞还会这副卑微低头的一天。倒也说不上什么心情,或许他真的习惯心软,做不到彻底断绝曾经有过的情意,到最后,还是留了几分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