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道侣逼迫祭剑后
小麦年纪小,不懂得太多,唯独记下了妈妈想吃的东西,还顺带记仇上了不给她爹鸡蛋的货郎。
薛应挽愣住:“你……”
只说了一个字,越辞却冷冷打断他:“正事不干,倒是会骗人得很。”
一本书被甩在地上,书页敞开,薛应挽投去视线,看到每一页本该有文字之处,都被人用树枝沾了湿泥在上面涂涂画画,书页也早就破损,可以看出下手之人对书本的愤恨。
唯独最外层封页看起来干净些许,起到了一点掩盖作用。
“看起来对书爱不释手,背地里早就恨不得把书撕了是不是?”越辞面色温和,讲出话语却像淬了把刀,舌尖舔上犬齿,笑道,“要不是今天被我翻开,还真以为你多喜欢读书呢……小崽子,你装得可真好啊。”
薛应挽捂着额头,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不喜欢看书啊?”他问小麦。
事已至此,小麦索性也不装了。
她朝着越辞“呸”了一声,抬脚想往越辞处踹。越辞轻松避身,小麦踢了个踢空,自己踉跄两步,脑袋撞上树杈,晕乎乎地,眼圈直泛红。
“你们把我爹娘杀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她说,“我恨死你们了,有本事,有本事你们就把我也杀了……”
薛应挽有些恍惚。
父母因为他们的到来而离开,在小麦视角看来,薛应挽也确实算是“凶手”。
小麦朝薛应挽大声叫喊:“我会找你们报仇的,我要让爹娘泉下有知……”
“书不好好学,成语也乱用,还天天想着什么杀人报仇,”越辞黑着脸,“你知不知道,就你这样的,在我们那是要被关到少管所教育的?”
小麦咬牙鼓腮,泄愤似的朝他们喊:“我最讨厌书了!我爹说了,我以后想做什么做什么,我是小麦,当然就要种麦子!”
越辞啧了一声,拧了拧手腕,薛应挽拦住越辞,看向依旧一脸愤愤的小麦,长长出了口气,说道:“随你吧。”
小麦努力睁大眼睛,争取不落下凤。
薛应挽道:“无论你怎样想,但是如今情况你自己也看到了,多少人颠沛流离,号寒啼饥,你如果想活命,想有一口东西吃,也只能跟着我们。”
小麦:“你威胁我!”
越辞冷笑道:“你也大可以自己走,反正你没了爹娘,饿死在哪就不知道了。”
小麦十分聪明,知道薛应挽与越辞讲的一点不假。
她没法一个人生活,她会饿死,她会没有办法给双亲报仇雪恨。
小麦满含怨忿,不情不愿地重新坐回树底下,不服气地闭上双眼,发红的鼻尖一抽一抽,肚子也咕噜咕噜叫。
很快,她被饿醒了。
再睁眼时,面前多了两颗鸡蛋。
蛋壳还十分烫手,似乎能闻到一点香气。小麦偷偷抬起眼睛,月光洒过疏漏残枝,映在另一侧重新靠在越辞怀中的薛应挽脸颊,他呼吸绵长,像是累了许久,再一次沉沉入眠。
身边堆着团仍冒余烬的炭火,细烟随风一点点窜入阒夜半空,朦胧化散开来。
越辞忽而握住薛应挽手腕,逼他面向自己。
“老婆,你的灵根是什么属性的?”
薛应挽先是一愣,随后怔然:“……你知道了。”
“从认识你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了,你是筑基修为,但是所习并不偏向五灵根中任何一脉,只用些最基础的小术法。方才你点燃炭火,我留意了一下,才发现这其中……竟没有一丝灵根之气。”
越辞郑重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会没有灵根?”
与修者而言,金丹能提供灵力存储与转化,以供修行境界突破,而灵根则是决定修行者所修行的术法资质与上限,灵根越纯粹,则日后进益便会越高。
二者缺一不可,就连世间公认最弱的修者都是杂灵根,可薛应挽身体内竟无一丝灵根之气,那他当初,在没有戚长昀过强的内丹支撑以前,究竟是如何修行的?
薛应挽沉默好一会,才道:“从前是有的,后来,遭遇了一次意外,灵根就损坏了。”
“什么意外?寻常小事根本不可能伤及人的灵根……除非是被人亲手剖出,是谁这样对待过你?”越辞问,“你一直不修行,根本不是因为你不喜欢修炼,对不对?是因为你没办法……”
“可以了,”似乎并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薛应挽面色僵白,打断他,“不要继续讲了,我也不想继续讨论这件事。”
越辞嗓音喑哑:“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从前……什么事都会告知我。”
“我很小就上了朝华宗,在宗门里虽然过得算不上顺风顺水,大多时候都平安,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你又何必逼迫我呢?”薛应挽整个人看起来疲惫而没有一点精神,说话也带着一股恹恹之气。
越辞莫名生出一种感觉,薛应挽似乎不愿意再与自己深处交谈,他们两人中间相隔的距离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遥远,触手可及之人好像就要咫尺天涯。
“不要这样,”越辞低声诉求,“不要这样对我。”
薛应挽不带任何意味地看了他一眼,只这一下,越辞浑身冰冷,便恍然觉得被这道视线穿透了心底,不由心虚起来,更多的,却是抵挡不住的痛楚。
最初的那点欺骗,成了无法越过的隔阂,他不敢去说,不敢去问,甚至不敢在薛应挽明显抗拒的情况下去与他更亲近的接触。
他早就在不知不觉间,被薛应挽的一举一动控制了心神。
漆黑的浓雾席卷了本该晴空万里的天际,魂幡飘扬,枯枝簌簌,偶有一两片落叶飘扬,被踩踏在脚下,化作一滩污泥。
到了晚上,釜中生鱼,析骨而炊,连月亮也不再明澈,仿佛隔着一层永远渺远而驱散不去的阴霾,等待着时日终结,与耀阳一般彻底熄灭。
薛应挽从来没见过真正的,只存在与古籍,话本中的乱世。就像他也不明白为何人要自私地关闭一道城门,为何要将人隔开阶级,为何有人能佳肴美馔,有人却只能忍受饥寒,为求两个鸡蛋付出生命。
薛应挽轻声说:“怎样才能结束这一切呢?”
良久,越辞回道:“这是上天降下的,对这个世界的惩治,要想救下倾塌的将来,总得需要一场足以改变天地的牺牲。”
“比如一把剑?”薛应挽低声问道,“若我能做到,我该救吗?”
越辞低下头,与他鼻尖相抵,二人温热气息在这一点最亲近的空间里紧密交融:“这该是你的选择,你的所见,所闻,都是支撑你做出每一个决定的奠基石,在这之前,没有人帮你去想,没有人能替你做出这个选择。”
薛应挽认真看着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希望我救吗。”
越辞沉默了很久,最后给了答案。
“我不希望。”
“我后悔了,”他说,“我也做了一个……世界上最大错误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