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度造神
启明躺在床垫上,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解闷的东西,无所事事的一个人独处。启明看过这种封闭实验,正常人撑不过七天就会精神失常。启明不是超人,不可能超出七天,他用指甲在墙面刻下凹槽,按照送饭的频率记录时间。
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但他尽量忍受得久一些。
启笑恬远远看见爱德拽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黑室,她意识到不对劲,停下脚步,等爱德锁上黑室,她走过去问:“爱德,那是谁?”
“你侄子。”爱德说,“启明。”
第104章 以身入局
启明怎么会被爱德抓住?是故意还是不慎?她能帮启明做什么?
一连串问题掠过脑海,启笑恬双手背后,指缝泛起潮意,她强自镇定地说:“查理教授请他做客吗?”
“是的。”爱德说,“你和查理说,他手上有总结构图,查理便请他过来谈一谈。”杀手灰绿的眼珠看着启笑恬,似在讥讽她的惺惺作态。
“他交出图纸了?”启笑恬无视爱德的讽刺,快速思考启明自投罗网的真实意图。
“没有,他烧掉了。”爱德说,“我在帮助他想起来。”
启笑恬咽了口唾沫,循着直觉说:“他那么聪明,肯定记得图纸长什么样。”
“我也这么认为。”爱德说,“启女士一如既往的忠诚。”
“识时务者为俊杰。”启笑恬说,“让我和启明聊聊,说不定能劝他醒悟。”
“不着急。”爱德说,“先晾他三天,醒醒脑子。”他窄瘦的脸咧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启女士不会心疼侄子吧?”
“当然不会。”启笑恬说,“我讨厌他,他也恨我,你怎么对待他,和我没关系。”这话说得实诚,她骨子里透着凉薄,别说启明,就连她对待自己的一双亲生女儿,离开谢家后,再没去探望过。
“那就好。”爱德说。
杀手离开,启笑恬站在原地,望着黑室的门看了一会儿,调转脚步向她的办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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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中心城,亚洲联盟政府大楼。
连佩玲面对电脑屏幕,用拆信刀划开信封顶端。古老的传信方式,除了查理,她想不到第二个如此谨慎多疑的人选。
屏幕一片空白,光标如呼吸般闪烁。
连佩玲头也不抬地说:“查理问我要穿梭机的总结构图,换启明的命。”
“诺亚,你那里有吗?”连佩玲说。
【有。】光标蹦出一个字,停顿两秒,接着显示【但我不能给你。】
“启明交代的?”连佩玲问。
【是的。】诺亚说,【启明先生说,如果他在这场劫难中死去,意味着这条时间线无法挽回,总图是否交给联盟,都不重要。】
连佩玲皱眉深思,启明想要总图有且仅有一份,就是在他脑子里。他在诺亚的数据库里留一份存档以备不时之需,但不希望联盟拿总图置换自己的命。
“他在倒逼查理选他加入穿梭机研发队伍。”连佩玲说,“启明还要求你做了什么?”
【捏造查理得了肺癌晚期。】诺亚说。
“他摁下了倒计时。”连佩玲感慨,“置于死地而后生,这居然是启众焱的孙子,真是令人嫉妒。”
【我的造物主,当然是最优秀的人类。】诺亚与有荣焉,光标变成一颗澄黄的五角星,在屏幕里晃来晃去,【请您支持我们的行动。】
“没问题。”连佩玲抻平信纸,给查理写回信,【非常抱歉,联盟并未见过所谓的‘总结构图’,请不要伤害启明,我们愿意坐下来谈判。】
遣词造句官方又客气,摆明了不吃威胁这一套。信件送到查理手中,气得他面色阴郁。
爱德站在桌前汇报情况:“启明说想不起来。”
“关两天了。”查理说,“那小子嘴还这么硬?”
“是的。”爱德说,“要我采取其他的手段吗?”
“你想做什么?”查理问,“不能太刺激他,以免影响记忆。”
“……那没有了。”爱德说,惯常一刀了事的杀手去做逼供的活儿,让他颇有种无用武之地的棘手和无奈。
查理恨铁不成钢地瞥他一眼,咬牙说:“那关着吧,看他能坚持多久。”
“好的。”爱德应下。
黑室里,启明靠坐在床垫和墙壁的夹角,他屈起左腿,左臂搭在膝盖上,缓解重量坠拉伤口的疼痛。两天过去,他的伤口结了软痂,骨缝腾起隐隐约约的痒意,在这黢黑安静的房间里,一点点痒,反倒成了解闷的救星。指腹反复摩挲墙壁上紧挨的两道划痕,启明头回感受到“无聊”会成为一款磋磨意志的残酷刑具,五感沉寂、度秒如年。他对时间的感知逐渐消散,眼前的黑暗异化扭曲,他甚至出现了碎片化的幻觉。
“星星。”
他听见诺亚的呼唤,由远及近,宛若空谷传响,“这是我的芯片,快跑吧,世界末日来了。”
他愣神,仿佛真的看见一只胖鸟低头,用尖利的喙啄开胸膛,掏出一片血淋淋的方块,递到他的掌心,脑袋向前拱了拱,说:“星星,记得我爱你。”
一只鸟的眼神能有多悲伤,启明没来得及体会,眨眼间,幻象消失。他的右手食指戳破了伤口的软痂,疼痛拽回岌岌可危的理智,血腥气唤醒嗅觉,血液的粘稠唤醒触觉,启明不由自主地揭下粗糙的血痂,露出敏感的嫩肉。
尖锐的疼痛沿着神经拉响警报,启明拆掉肩膀上的绷带和纱布,任用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拿到诺亚的芯片之前,他不能疯。
这才第二天,他想。
启明眉头紧皱,指尖将伤口撕得更大,高频的痛苦仿若鼓槌接连不断地敲打大脑,鲜血流过皮肤,滴落地板。他抬手,舌头舔过手指,尝到铁锈的咸苦味道。除去视觉,嗅觉、触觉、听觉和味觉尽数回归,他松了口气,继续靠着墙壁发呆。
黑室门口坐着一名守卫,他接到指令是听到门铃声,及时上报。两天下来,门内安安静静,无事发生。守卫神经松懈,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拨弄联络器,刷一会儿新闻资讯,再刷一会儿视频,最后实在无聊,干脆打起了游戏。
“哒哒。”
一只手敲打桌面,埋头打游戏的守卫不耐烦地抬头,目光向上,与一双淡漠无情的绿眼睛对视:“啊!”他匆忙站起身,将联络器藏在身后,“爱德先生,下午好。”
“下午好。”爱德说,他扬了扬下巴,“摁门铃了吗?”
“没有。”守卫说。
“有听到其他声音吗?”爱德问。
守卫仔细回忆,摇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你打游戏能听到个屁。”爱德说。
守卫鹌鹑似的缩缩肩膀,蔫头耷脑,不敢反驳。
爱德提着手电推门进入,刺目的光线照亮墙角的一小滩血洼,继而向上,照亮了青年苍白如纸的面容。
启明眼睛紧闭,布满暗红血迹的右手抬起,遮挡光线。
爱德摁下启明的手,问:“想起来了吗?”
青年阖目,无动于衷,像一座亘古的雕像。
爱德注意到散落一地的纱布和绷带,他拧眉,粗鲁地将启明架起来,拖出黑室,放在板床上,推进医疗室。
“给他包扎。”爱德对医生说。
“怎么弄成这样?”医生剪开启明的上衣,用镊子夹出湿透黏连的布料。
爱德捉住启明的右手,打量他指甲里的血肉,说:“他自己抓的。”
医生识相地闭嘴,动作迅速地上药包扎。
爱德说:“再抓烂伤口,你的肩膀就废了。”
启明睫毛微颤,咳嗽一声,说:“没感觉。”
爱德递来一杯水,问:“什么没感觉?”
“屋子里,没感觉。”启明说,“我想感觉到东西。”两天禁闭,把一个言辞犀利的正常人关得思维混乱,表达颠三倒四。他没有接过水杯,爱德掐着他的下巴灌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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