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我们这行的最忌讳爱上客人
电光火石间,小赵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不会是有人要跑吧?!
他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这人虚伪得要命,明明心里想跑却不敢跑,在剧组里唯唯诺诺装模作样,更见不得别人跑;若有人要逃跑,那他一定要敲锣打鼓抓到他,然后游街示众,让大家看看这个怂蛋!
想到这里,小赵立刻撸起袖子冲了过去,同时大声喝止:“谁啊?!你谁啊!谁敢偷车?!”
刺目的光线穿透黑夜,在雪地上成倍反射,晃得他根本睁不开眼睛,小赵无法抑制住地流出生理性的眼泪。他强忍着眼睛的酸痛冲向汽车,双手大张拦在车子面前,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他甚至直接动手去拉驾驶座旁的车门!
没想到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车门居然真的一拉就开了!
小赵喜出望外,紧紧拽着门把,大声斥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小心思,想跑?!走,跟我去见……”
话没说完,他双眼猛地瞪大,未出口的词句都堵在了喉咙里——驾驶席上,一个面目全非的“人”动作迟缓地转过头,在他胸口,赫然有两个被洞穿的血洞!!
那“人”的头骨几乎碎裂了一半,眼珠从眼眶里掉落出来,双臂弯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小赵甚至可以看到他胸口碎裂的骨头、可以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腥臭气息!
“嗬、嗬……”死尸的喉咙里发出几声破碎的词句。
他缓缓地抬起手,如死鱼一般灰蒙蒙的眼珠死死盯着小赵的方向。
这一刻,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小赵的喉咙,他想要大叫,他想要逃跑,他想要哭泣求饶,可他通通都做不到。
快跑啊!快跑啊!
小赵在心里嘶吼着,可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不听使唤,他只能愚蠢地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死尸,盯着那只充满腐臭气息的手伸向自己。
在死尸的指尖即将碰到小赵的那一刻,他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就这样浑身一软,直接摔落在地!他下意识紧闭双眼,死命用手护住脑袋,希望恶鬼给自己留一个全尸……
一秒、两秒、三秒。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不知过去了多久,小赵原以为的攻击并没到来,只有耳边的寒风声声不停。他鼓起勇气睁开双眼抬起头,看向汽车的驾驶席——
——车内居然空无一人!
没有索命的死尸,没有妄图逃跑的司机,只有空空如也的车子!
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大梦,全部都是小赵思虑过度产生的幻觉!
……可是,这真的只是幻觉吗?
小赵重重喘出一口气,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冷汗已经浸透了他身上的所有衣服。冰凉的衣服贴在他湿热的皮肤上,他双手扶住车门,颤抖着站起来,忽然目光又一次停住了。
——在空荡荡的驾驶座上,扔着几张长牌,独具特色的黑红色花纹,勾勒出“人牌”的花色。
而在长牌四角,有被火焰烧过的痕迹。
……
同一时间,武生们的宿舍里。
这本是一间四人间的上下铺,可是现在却挤满了所有武生。
武生班主坐在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黑脸看向面前的武生们。
“到底是谁在带头闹事?我来之前,你们不是说得挺热闹的吗,怎么老子一来,谁都不肯说了?”
“嗯,说来听听,到底是谁不想演了?”
“临阵脱逃的家伙,现在就收拾铺盖卷给老子滚蛋!!”
作为班主,他话中的威慑力惊人。武生这行从古以来流传至今,大多以“班”为号,师道相传,最是注重规矩。
他不仅是班主,更是这帮人的师兄、师长,他说出口的话,当然是一言九鼎,谁也不敢反驳。
但是……今天的情况不一样。
“班主,不是弟兄们想走,是这里真的呆不下去了!”一个年纪最小、也是最刺头的武生开了口,“李叔到现在都没入土为安,导演拦着我们不肯让我们送他最后一程。结果今天剧组里又烧死了人!这剧组太邪门了,这荒郊野岭的,谁知道是不是招来了什么脏东西?”
“放你娘的狗屁!”班主扔下手里的烟蒂,起身快步走到小武生面前,轮开膀子咣咣咣连抽了他好几个大耳光,抽得小武生的脸瞬间肿了起来。“老子看你才tm是最脏的东西!你个x养的小兔崽子,敢跟老子大呼小叫,你懂不懂规矩?老子就算现在打死你,都算你活该!”
“你——!”小武生捂住红肿的脸,想要还手,可是他环视周围一圈,却发现没有一位师兄敢和自己对视、敢帮自己助阵。
在武生这行当里,班主的话就像圣旨,都说严师出高徒,班主随意打骂徒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算下手狠到打断一条腿、打折一只胳臂,也没人敢说什么。
如果说剧组是一个小型社会,那武生班就是最封建最腐朽的地方。
小武生的眼睛一下红了,他想去了死去的老李,想起了自己摸爬滚打受过的委屈,想起了自己这几夜的担惊受怕。
“我不干了!!”他毕竟年纪小,藏不住事,“我滚蛋行了吧?我也不要工资了,我现在就走!!”
“走?你想走可以啊!”班主冷笑一声,向他摊开蒲扇大的手掌,“先把你欠的钱还了。”
“我给你卖命,凭什么要我给你钱?”
“装什么孙子呢?打长牌的时候数你最热闹,怎么算账的时候不认了?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欠条,长牌,欠款,加起来一共十八万三千!既然你和老李关系那么好,那老李的那一份你也替他还了吧,他欠了四十三万七千!你什么时候还完了,什么时候才能走!”
“班主……你、你!”
班主冷冷一笑,余光看向周围其他的武生,果然从他们脸上看到了惧怕的神色。
杀鸡儆猴这一招,永远是最有效。班主对这些师徒师弟们太了解了,只要“拿”住一个刺头,其他人都会变得服服帖帖。
喜欢打牌的武生们都会欠钱,小小的借条累积在一起,就变成了一个庞大的惊人的数字。这些欠条都捏在班主手里,武生们就算起了二心,想到那些欠条,也不得不服。
毕竟,没有人能在牌桌上一直赢。
就在班主满足于自己“立威”之时,忽然,紧闭的宿舍门被敲响了。
“咚”
停顿几秒。
“咚咚”
再停顿几秒。
“咚咚……咚”
班主不耐烦地问:“谁啊?!”
门外传来一声嘶哑的嗓音:“是我。”
班主本就在气头上,更大声问:“你就一个‘我’字,鬼听得出来你是谁啊?”
门外那道声音停顿了好一阵,只剩下呼啸的风声,绕着门板飘荡不绝。
班主还以为那人走了,哪想到下一秒,那道沙哑的、古怪的声音再次响起。
“班主……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弟兄们……这么……热闹……怎么不叫我一起?”
“班主……欠你的钱……我会还……”
“八十万……够不够……”
“拿命还……够不够……”
他的声音是如此熟悉,一声连着一声,咋听像是好兄弟间的热络招呼,复听又像是恶鬼的催命符咒。
风声呼啸,搅破了天,搅散了地,也搅破了这些武生心底的最后一分防线。
没人敢说出真相,但每个人都听出来了门外的“人”究竟是谁——
“班主……再陪我……打一局……”
“开门啊……”
“外面……风雪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