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我们这行的最忌讳爱上客人
其他同事怎么想,凌宸完全不知道,他现在早就困得要爆炸了。
昨夜,小鬼在姐姐的劝说下,终于同意从云妹儿的身体里离开, 重新回到姐姐为她制作的小沙包内。只不过, 云妹儿原本的妆容被她弄花了,凌宸抓紧时间给云妹儿补了妆,重新编了头发、涂了指甲,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云妹儿最喜欢的动画片名叫“星星公主”, 在动画片原作里,星星公主有着一头金灿灿的长发, 脸颊上有两片桃心形状的腮红。她是一个勇敢、无畏、乐观的外星小公主。
在凌宸为云妹儿涂抹桃心腮红时,贺今朝飘在一旁,静静看他工作。
贺今朝问他:“云妹儿应该是你接手过的最年轻的客人吧。”
没想到答案出乎了贺今朝的意料。
“很可惜,并不是。”凌宸淡声回复了几个字,没有过多解释。
有些孩子尚在襁褓中,就因为意外离开,凌宸每次为他们整理遗容时,都会感叹世事难料。
遗体告别仪式的时间定在上午九点,节目组的陈导昨天告知他们会提前一个小时过来架设录像设备;只不过,比陈导来得更早的是云妹儿的家人——
当凌宸在停灵间外,看到穿着华丽宫廷风格、带着夸张彩色假发的关先生和关太太时,他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我去看了云妹儿喜欢的那个动画片。”关夫人眼底满是血色,脸色苍白,很明显昨晚一夜没睡。她头顶的银色长发挽成一个高高的发髻,灰蓝色的长裙垂落下来,她知道周围人都在看向他们夫妻俩,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自言自语地解释道,“在动画片里,星星公主的爸爸妈妈就是这样打扮的。”
关先生身上套着一件宽大的国王制服,头顶的金色卷发和脸颊边贴着的金色长胡子,和云妹儿的假发颜色一模一样。
这个中年人脸上带着些许尴尬,浑身不自在地拉了拉身上的服装。
为了这套衣服,妻子昨晚和他争吵了很久。他认为葬礼应该肃穆、庄重,女儿可以打扮,但他们必须穿黑色正装;可妻子却坚持,希望让这场道别仪式像是一场快乐的聚会,让女儿幸福的离开,不留遗憾。
“真是太夸张了。”中年男人顶着周围人的目光,再次劝说妻子,“一会儿亲戚就要来了,看到咱们这样子他们会怎么想?别忘了节目组还要摄影,到时候放到电视上播放,全国观众都会笑话我们的。”
关夫人没有一丝动摇,她深深地看了丈夫一眼:“是我的女儿死了,不是他们的女儿死了,我为什么要在乎其他人怎么想?你若是不想穿,你就把衣服脱下来。”
关先生嘀咕着:“我不是不想穿,就是……”他低头看向自己身上夸张的服装,最终还是妥协了,“算了,你说得对,最后一程了,怎么也要让云妹儿开开心心的走。”
夫妻俩就这样穿着夸张的衣裙走向了灵堂,凌宸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开口。
就在此时,身边响起了贺今朝的声音。
“真不愧是月之女王啊。”
凌宸大惑不解:“什么?”
贺今朝指了指关夫人的长裙:“我说的是她——月之女王,星星公主的母亲。”他停顿了几秒,又开口,“在动画片里,那个国家一直都是女王掌权,星星公主就是月之女王的下一任继承者。”
送别星星公主的不是国王与他的王后,而是女王和她的王夫。
凌宸回忆起在办公室里第一次见到关先生一家时,那时候关先生瞻前顾后,不肯答应电视台,是关夫人当机立断抢过钢笔,在知情同意书上签下了名字。
关夫人看似由眼泪铸成,其实在关键大事上,每次都是她当机立断,做出对女儿最好的选择。果然是爱女之心,为之深远。
“云妹儿一定很敬佩她。”贺今朝抬头看向灵堂的方向,“就像星星公主爱月之女王。”
凌宸没有说话,也注视着那对夫妻互相搀扶着离开的背影。
过了许久,凌宸忽然说:“没想到你会看小姑娘爱看的动画片。”
贺今朝眨眨眼,娇羞地说:“小凌哥哥,人家确实是个小姑娘呢。”
凌宸:“……严肃点儿。”
贺今朝瞬间变脸,只见他一本正经地说:“云妹儿是你的客人,我这是替你了解客户需求——小凌,我这个贤内助足够贴心吧?”
凌宸差点被口水呛死,没忍住刀了他一眼:“你怎么又开始随地大小演了?”
“真不是演。”贺今朝飞到他身边,逼他看向自己,“不信你问我几个问题,我把那个动画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呢,所有剧情和人物我都背的下来。”
“我又不是网络大爹,没那么喜欢考考你。”凌宸绕过他,走向停灵间,“好了,我的贤内助,我要把云妹儿推过去了,你过来搭把手吧。”
……
八点刚过,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和关家的亲戚们都陆陆续续抵达了。
当亲戚们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关先生关太太时,都忍不住露出了惊诧的神色,他们私下悄悄议论,像是一群嗡嗡嗡的苍蝇,吵得人心烦。
“这也太不合规矩了,这么严肃的场合,打扮成什么样子?”
“他们给云妹儿也打扮成这样了,说云妹儿喜欢一个动画片里的公主,他们就让化妆师给她戴上假发、穿上公主裙。”
“看到没有,那边还有摄像机呢。小孩子死了,还让电视台的人来拍,也不知道给了他们夫妻俩多少钱……”
话还没说完,摄像机就扫了过来,他们顾忌面子,赶快收声散开,那些嚼舌根的事情不敢再做了。
郑霖霖站在摄像机后,正安静听着导演和她讲接下来的拍摄重点。
“霖霖,”导演讲到一半,忽然停下,“你的眼睛很红,昨晚没休息好?”
郑霖霖摇摇头:“没事的,陈导,我就是……想到云妹儿的去世,心情有些沉重。”
导演理解地点点头。“你这么年轻,肯定也没参加过葬礼,尤其是这么小孩子的葬礼,心里难受也是应该的。等拍摄结束,你再好好休息吧。”
“好的。”郑霖霖嗯了一声,“陈导,我现在凌哥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你去吧。”导演同意了。
郑霖霖走向凌宸,青年手里拿着一筐白色的胸花,每来一位亲属,就把胸花递过去,并附上一句“请节哀”。
见郑霖霖走过来,凌宸也给她递了一朵。
两人相顾无言,眼睛里的血丝都是熬夜留下的痕迹。
“凌哥,”郑霖霖手里捏着那朵小白花,压低声音问,“昨晚不是我做梦吧?”
凌宸掀了掀眼皮,问她:“你指的是哪部分?是你飞身上树,还是开小电瓶车撞坏大门,还是最后抱着你妹妹痛哭,结果你的眼泪把云妹儿脸上的妆都弄花了的事情?很遗憾,这些都不是做梦。”
郑霖霖浑身一激灵,尴尬道:“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凌宸淡淡地嗯了一声。
为了遮掩腿上胳臂上的伤口,郑霖霖今天特地穿了长衫长裤,一身纯黑色的工作服板正肃穆。一道小小的身影牵着她的衣角,大半个身子躲在她身后,只探出一颗小脑袋,小心翼翼地望着凌宸和他身边的贺今朝。
小脑袋伸出去看一眼,又缩回去;又伸出来看一眼,这次不缩回去了,反而故作硬气地挺起胸膛,黑洞洞的眼睛里露出三份心虚来。
贺今朝眉头一挑:“小鬼头,你怎么又冒出来了?”
小鬼一听,顿时呜哩哇啦地怪叫:“我有名字,我叫露露!我不叫小鬼头!”
凌宸也看向郑霖霖,语气有些不赞同:“为什么你把你妹妹又带过来了?”
他可没忘记昨天小鬼“黑化”后把灵堂搅得天翻地覆的样子,虽然现在她重新恢复了小女孩的童真模样,但她要是再“黑化”一次,在摄像机和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谁能控制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