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皇后？”雪莱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徐林枫的思绪。
徐林枫只是摇头。
“在想贺远征？”雪莱挑眉问，“希望他从天而降来救你吗？”
徐林枫失笑道：“像电影里拍的那样么？”
雪莱已经拿起了针剂，慢慢走了过来。

徐林枫紧紧地盯着她手中的注射器，不动声色道：“其实我到现在都不太明白，为什么你会走上这条路？你明明可以过得很好。”
“好？什么是好？”雪莱动作一顿，“你难道还看不出来？我的出生就已经注定了我没办法像贺远征一样。我不甘心。”
他的出生有什么好？徐林枫暗暗想着，如果可以选择，贺远征一定会愿意出生在普通的家庭。
权势与地位总让人趋之若鹜。

“所以你才会选择制毒贩毒？”徐林枫问，“虽然我承认，这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敛财最快的方法。但我很好奇的是，你靠毒品发迹，就算到最后你拥有了富可敌国的财富，买通内阁推翻皇室，自己当隐形皇帝了，你知道毒品会很快蚕食人的身心，当全国上下毒品泛滥后，你的政权会稳固吗？哪怕你迅速开始禁毒，也收不住颓势。所以就算是你赢了，当一天的皇帝又有什么意义？你终究会站在我和贺远征一样的立场上。”

徐林枫有此一问，一是拖延时间，二是他确实有这样的疑惑。
抢夺一个并不稳固的政权，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为何雪莱会这样激进？
但雪莱听后却不可思议地看着徐林枫好半天，有些难以置信道：“皇后，你冲我灌什么鸡汤？”
“这算是吗？”
“行了，皇后，我相信你是生性善良了。”雪莱长叹一声，“既然到了现在，我不也防告诉你，我从来没有考虑过以后的事情，我只要取代贺远征，其他的问题根本不能被称作是问题。”
徐林枫还是没明白她话中的含义。
雪莱看出徐林枫的困惑，难得地耐心解释说：“换而言之，下等人的死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能借用这个手段清洗掉他们，不用我再绞尽脑汁地想别的方法限制人口，难道不是一举两得？皇后，你要知道，社会资源总是有限的，与其像贺远征那样辛苦去平衡，不如直接让他们消失来得快。”

“你……”与贺远征结婚近十年，徐林枫自认为见多了视生命为草芥的“上等人”，可这依然是他头一回当面听到这样荒谬的言论。
所谓的人性已经无法去衡量雪莱的价值观，她宛如一个殖民统治者，对原住民进行大肆屠杀后，也不会有丝毫的愧疚之心，因为这些民众在她心中，与牲畜无异。
“想跟我谈人权？”像是要印证他的想法一般，雪莱接着说，“别开玩笑了，皇后，下等人是不配谈人权的。”

“……我明白了。”徐林枫叹息道，“所以你之前跟我说，你跟皇帝是同一种人这样的话，我不能苟同。不论是你我，还是你跟皇帝，我们之间都有本质的区别。”
“区别？”雪莱却并不赞同徐林枫的话，“或许你不爱听，可我得说一句，皇帝只是跟我选择了不一样的方式罢了，归根究底他也是为了自己的政权。你现在还这么天真吗，皇后，去相信当权者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我讨厌他的虚伪。”
“可……”
徐林枫还想说什么，却被雪莱打断了：“够了，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你以为一直岔开话题，就能让我忘了这件事吗？”
她说着摇了摇手中的注射器：“既然我放了徐林韵，您是不是也该拿出点诚意呢？我尊贵的皇后陛下，摄像头可一直开着呢。”
还是被看出来了。徐林枫心想。

“好吧。”徐林枫没有去辩驳，仿佛认命了一般，点点头道，“那你得先把绑在我手上的绳子解开。”
雪莱轻轻一抛，注射器便落在了徐林枫的大腿上，而后她径自掏出一把枪绕到他身后站定，拉开了保险栓。
徐林枫注意到她拿枪的姿势十分标准。

两人始终隔着两三米的距离，雪莱没有给徐林枫任何偷袭的机会。
徐林枫微微侧头，自嘲道：“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像是还有力气站起来吗？”
“别想耍什么花样了，皇后。”雪莱食指勾住扳机，瞄准徐林枫手上的锁链，“我还不清楚你是什么人？你那套花言巧语在我这儿是行不通的。”
徐林枫苦笑着轻轻摇摇头。

“呯——”
雪莱的枪法极准，子弹精准地破开了绳索。徐林枫几乎已经失去知觉的双手一下子恢复自由，一阵尖锐的疼痛便直冲大脑，让他痛呼出声。
“啊……”
他的双手因长时间被捆绑已经泛出缺氧的青紫色，他毫不怀疑如果解开的时间再晚一些，这双手很有可能会面临截肢的风险。

徐林枫好半天都没有缓过气来，尖锐的痛后是仿佛永无休止的麻痒，他就连简单的抬手动作也做不到，只能无力地垂在身侧。
但这样一来，他又能拖延一下时间了。
雪莱举着枪又慢慢走到原来的位置，看着徐林枫的手，面无表情地道歉说：“不好意思，太久没用枪，手有点儿生了。”
徐林枫没明白她的意思，低头一看发现右手下方已经流了一滩血——
刚刚弹道擦伤了他的手，只不过他的手已经失去了知觉，一下子竟没能发现。

“你得等一会儿了，雪莱。”徐林枫说。
“没关系，你不急，我更加不急。”雪莱一边用枪比着徐林枫，一边拿出终端，按下几个键后，拖在手心给徐林枫看。
一个3d影像清晰的横在两人面前，徐林韵正一动不动地蜷在汽车后座，坐在她旁边的雇佣兵同样用枪顶着她的头。
雪莱平静地说：“耍花招之前，你还是先掂量掂量你妹妹的命吧。”
她看了看屏幕下方显示的时间，说：“我给你半小时。”

时间是晚上八点十分。
距离他昏迷已经过去了整整九小时。徐林枫很快反应过来，如果国安局来人的话，应该已经降落将近三小时了，而追踪器也肯定开始发出信号。
不知道他们是否搜寻到了追踪器。
徐林枫说：“好。”
时间每过去一分钟，他获救的希望就会多一分。

雪莱不知徐林枫心中所想，收好终端，道：“我知道你手拿不稳，所以我得告诉你，黑色曼陀罗用肌肉注射效果会更好。”
徐林枫道：“……多谢提醒，我知道了。但我还是得缓缓。”
“行，趁着这个时间，我也告诉你，我在进来之前，把贺远征来这里的消息捅到卡佩的外交部去了。我相信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调查机场的监控了，你老公那么鹤立鸡群，想必找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徐林枫摇摇头说：“他不会来的。”
不说贺远征在国内还有那么多事需要他亲自处理，何况出来这一趟有多大风险，贺远征比他们所有人都要更加清楚。

“别这么笃定嘛，皇后，你们感情那么好，难道他会放着你不管么？他的车从昨晚开进皇宫后，就再也没出来过，不妨来猜一猜，现在卡佩军情处的人有没有找到他吧。我好奇的是，假如他们查到图林的皇帝私自入境，还带着一群顶尖的特工，他们会怎么处理？”
徐林枫依旧不赞同地说：“他不会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的，他不出皇宫，未必不是在陪孩子。”
“噢，对，差一点忘了这回事了。”雪莱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上个月你才生的儿子，叫贺辰对吧？”
徐林枫：“……”
“可我已经通知了卡佩的外交部，你的否认没有任何意义。”雪莱笑着道，“所以你现在休息好了吗？皇后。”

拖不过去了。徐林枫想。
他试着动了一下，发现肌肉的紧绷感并没有得到缓解，双手一直在微微颤抖着，手指碰到注射器后根本无法蜷曲。
徐林枫无奈地说：“你看，我尽力了。”
雪莱怀疑地看着他，不过没有走上前，只把枪握得更紧了。
徐林枫暗自计算了一下，眼下的情形他夺枪自救的可能性为零。雪莱站的位置对她来说十分安全，她的实战经验也许并不比外面的雇佣兵少。
意识到这一点后，徐林枫有些头疼。

雪莱无所谓道：“你拿不起来也行，你不打，我自然会叫人把它打进你妹妹的脖子里，你自己选吧。”
“……等等！”徐林枫喝住了雪莱拿终端的动作，继而艰难地说，“我再试试，雪莱，你别对我妹妹动手。”
雪莱挑了挑眉。

徐林枫又是一次深呼吸。
他看着腿上的注射器，仿佛那是洪水猛兽一般，眼神中带着厌恶与畏惧。
他血淋淋的右手慢慢地抬起，颤抖着搭在注射器上，这简单的动作也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嘶——”
他伤口的血还在流，创口有些大，完全没有要凝固的意思，没一会儿就将他的腿染得腥红一片，连注射器上的刻度也被糊住了。

徐林枫的手一直在抖，雪莱也屏息盯着他的动作，只是眼神中的急切几乎凝成了实质。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徐林枫自戕了。
这时，天边竟是一道惊雷炸响——
“轰隆——”
房间里的两人猝不及防，都被吓了一跳。
这栋废弃的楼房年久失修，遭遇雷电后，整间房子开始响起“滋滋”的电流声，天花板的灯也变得忽明忽暗。
雷电似乎影响了供电线路。

不过奇怪的是，雷声之后并没有下雨，空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干燥。
徐林枫看着雪莱，意味不明地勾起嘴角：“卡佩的天气，比维顿城的还要奇怪。”

安全屋。
刘易斯面前的监视器上显示，那辆放了追踪器的车终于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前停了下来，整栋楼只有零星的住户亮着灯。
两名雇佣兵下车后，开始用后备箱里搬运物资，行动有条不紊。
红外摄影看得并不真切，似乎只是一些生活用品，而其他的则用箱子装着，让人毫无头绪。

“陛下，您的猜测是正确的。”行动组组长对贺远征说，“他们人手确实很少，准备也有限。”
贺远征没有理睬手下的恭维，问：“热成像仪什么时候可以打开？”
对方看了看距离，说：“再离近500米就行。”
虽然没看到热成像，但贺远征却没有继续等下去，准备转身走了，小声道：“按照计划二行事吧，皇后应该就在里面。这边由你全权负责，记得抓紧时间，朕亲自去一趟。”
组长错愕道：“陛下？！您……”
贺远征回头警告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声张。
“……”组长后面的话瞬间被噎了回去。

贺远征穿着深灰色的大衣，戴上了墨镜与绅士帽后，几乎挡住了整张脸。他一出安全屋，就非常自然地融入进了夜色之中。
但他现在的样子，哪像图林的皇帝，说是出夜景的超模也不为过。

贺远征在两名特工的护送下上了车，他刚刚坐定，就打开了车载视讯，拨通了一个号码。
短暂的两声忙音后，那头有了回应。
“陛下？”
贺远征看到林奇身处的背景仍是皇宫，这一整夜不只他自己没有休息，林奇也没有停下来过。

贺远征道：“林奇，马上联系一下卡佩的总统。”
林奇有些莫名：“陛下？”
“快去吧，时间不多了，联系上了朕自己跟他说。”

挂断了电话后，贺远征便靠在后座上开始闭目养神，他抬起左手无名指放在唇边无比自然地亲吻了一下，随即虔诚地将手背贴向额头，无名指正位于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