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昔人,不是昔人
泰恒道:“霖止之事不定,臣寝食难安。”
夫殷道:“此事不必再议。”
泰恒斟了杯茶,推到桌边,夫殷原不准备坐下,一见泰恒给自己倒了杯茶,立马不争气的坐在椅上,一手圈了那茶杯。
只是脸还冷着,视线垂着,丝毫不朝泰恒那边看。
泰恒不惧夫殷脸色,语调温柔道:“臣近日来耳闻一事,不知是真是假。”
夫殷本就没想赶人走,一听泰恒不与他再聊霖止之事,便起兴接了话头,“何事?”
泰恒含笑道:“听人说,陛下有一心仪之人,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夫殷刚抬起茶杯的手一抖,茶险些泼出去。
他绷着脸看泰恒,问:“仙君信了?”
泰恒双眼迎着夫殷的视线,“陛下说臣该不该信?”
夫殷下意识想否定,偏偏话卡在喉咙里,半天吐不出来,他按捺着指尖的颤抖,强行镇定的抿了口茶水,一抬眼,就见泰恒起身,放下猫,步履悠闲的朝自己床榻行了过去。
夫殷脑子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
泰恒回眸一笑,丝毫不畏惧的朝床边一坐,半倚在了床头,道:“区区不才,想侍奉陛下左右。”
啪。
夫殷脑袋里绷紧的神经断掉了。
他看着泰恒,半天没说出话来,踏云山猫跑到他脚边,蹭了蹭垂下的衣摆,见夫殷不搭理它,便一矮身跳起,跃到了夫殷膝上,夫殷这才被惊醒了似的,粗着嗓子,吐了三字,“你下来。”
泰恒见这人脸色沉得可怕,心里奇怪,面上却还是轻笑着,问:“陛下不喜欢?”
喜欢,自然喜欢,而且是喜欢得不得了,可这架势一看就是泰恒为了想给霖止求情,才愿意来爬自己的床,夫殷怎么可能愿意。
夫殷梗得慌,满心都是怒火,一半是为了泰恒,一半是为居然动心了的自己。
“仙君莫要胡闹。”夫殷语气不善。
泰恒仔细看他表情,缓缓从床边站起,边朝夫殷走,边轻声问:“莫非,臣猜错了?”
夫殷瞪着眼看他,“仙君猜错了。”
泰恒笑:“陛下可别说气话。”
“并非是气话。”
“哪里不是气话了?”泰恒站在夫殷面前,低着头看在生气的帝王,“陛下脸这么红,分明是被臣猜中了。”
夫殷一惊,手抬起捂了半边脸,当真温度烫得惊人。
泰恒唇角微微翘起,手伸出去,胆大包天的想碰碰仙界之主发红的脸,夫殷眼中斑驳情绪飞闪而过,泰恒发凉的指尖碰到自己颊边的一刹那,他猛地抓住了泰恒的手。
从年少不经事时开始,夫殷就喜欢泰恒了。
他知晓泰恒面热心冷,心里真正放着的人,除了一个长姐折岚,再便是从小的好友霖止。
夫殷想让泰恒也把自己放在心尖上,想让这只凤凰也宠宠自己,可惜他努力了那么久,泰恒不仅将他忘了,还喜欢上了盈冉,到后来,他亲手弑杀盈冉被泰恒撞见,从此两人再无任何交集,他那本就不可能实现的情爱,随之愈发成了个笑话。
如今泰恒为霖止来见他,说句不好听的,是他逾千年的奢望里,最可能将泰恒留在身边的机会。
夫殷手背上浮起了青筋。
他紧紧盯着泰恒,面前人的容貌千年来未曾变更,仍然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是他梦里描摹了千百年的模样。
半温润,半凉薄。
辗转反侧,求而不得。
“仙君好大的胆子。”夫殷哑声道。
泰恒看出眼前人已经开始松动,眼神渐变温柔,他俯下身,在夫殷额上落了一吻,道:“得陛下盛宠,自然大胆。”
夫殷呼吸一窒。
输了,输得一败涂地,纵然日后他再唾弃今日的自己,也无法磨灭这一刻他心中燃起的狂喜。
夫殷推开了泰恒。
泰恒奇怪道:“陛下?”
夫殷道:“我还需得去见一人。”
泰恒忽然跟不上夫殷的脑回路,愣了一愣。
夫殷避着他视线,“朝事未完。”
泰恒道:“那臣的事……”
“你若伺候得我高兴了,我自然愿意重新考虑霖止之事。”夫殷俯身将踏云山猫从地上抱起,放入泰恒怀里。
泰恒眼睛一亮。
夫殷丝毫不回视泰恒视线,转身出了寝殿去。他在园中小道上疾行几步,又慢下脚步,看远方天际云霞蒸蔚,抬手摸了摸方才泰恒亲过的地方,脸上立时发了烫。
天帝寝殿无人敢擅入,泰恒抱着一猫在寝殿里待一下午等夫殷回来自然也不现实,他半途溜出去寻好友闲聊许久,入夜再回来时,天帝方出浴池,乌发披散在背后,身上寝服半挂,尚未穿好。
一见泰恒,夫殷冷哼一声,“原以为仙君后悔了。”
盈冉被囚天罡池边时,向来不束发。
泰恒恍然间以为自己见着了盈冉,脚步一顿,好半晌,才走上前去,从背后揽住了天帝的腰。
“臣若悔了,陛下岂不是掘地三尺也要将臣抓回来?”
他说话时附在夫殷耳边,撩红了夫殷耳周一圈。
夫殷动作缓慢的转过脸来,与泰恒对视片刻,最后一道防线轰然崩溃,他稍稍凑近,试探着亲了亲泰恒的嘴唇。
泰恒没躲,甚至在夫殷撤后,观察他反应时,主动凑上去,吻住了夫殷的唇角。
夫殷的魂便飞了。
他转过身来,一手握了泰恒的后颈,开始深吻面前人的唇,另一手沿着泰恒的衣襟向下,慢慢解开了腰封。
情至深处时,夫殷问了句:“仙君可知晓我的名字?”
泰恒伏在池边,费劲的扶着池沿玉石,“臣不知。”
夫殷的动作便大了些,他咬了咬泰恒的耳朵,低声道:“我名唤夫殷。”
他想让泰恒想起一些事,不管好的坏的,就算是幼时泰恒故意戏弄他的羞耻回忆也好,他想让泰恒知道,在遇见盈冉前,他已与泰恒结识许久。
可惜泰恒没想起来。
沉在欲望里的凤凰轻轻叫着,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说了句:“原以为陛下与盈冉为双胞兄弟,名字该相近才是。”
夫殷心里的醋坛一下子便翻了。
他按紧泰恒的腰线,狠力冲撞几下,泄愤似的发泄了出来。
第4章
泰恒朦朦胧胧醒了。
他没睁眼,睡在身旁的人以为他还熟睡着,手轻轻抓着他的手指,细细摩挲,不时还凑近来,亲吻他的肩头。
他清醒时这人分明一副不愿与他多说话的模样,却没想到他睡着后,竟这般亲近他。
泰恒心里发笑,一时坏心思冒出来,让他想戏弄戏弄身边的天帝。
他翻了个身,夫殷果真立刻松了手,往后退了退。
“盈冉……”泰恒喃喃。
他等了一会,手又被夫殷抓进手里,那人说了句:“我是夫殷。”
“盈冉。”
“夫殷,”天帝像是在较劲,“叫我夫殷,夫殷。”
“盈冉。”
“……”
“盈冉。”
天帝凑过来,用嘴巴堵了泰恒的嘴,泰恒没防备,被亲的岔了气,重重咳了一声。
他一动,夫殷就躲开了,后者迅速躺回床上,做出一副什么都不知晓的模样。
泰恒咳完,眼也不睁,假装迷迷糊糊的去搂了夫殷的腰,轻轻喊了声,“夫殷。”
这还是两人重新见面后,他第一次称呼夫殷的名字。
泰恒又等了一阵,夫殷后知后觉,半晌才倒吸了一口气,结结巴巴的喊他:“泰、泰恒!”
泰恒没回应,枕边人抓了他的衣襟,小声的说了句:“再喊一次。”
“……”
泰恒逗弄够了,轻轻回了句:“夫殷。”
天帝呼吸停了停。
泰恒心中一叹。
身边人着实可爱得过分了,竟让他想起从前那个总缠着他和霖止的爱哭鬼。
那爱哭鬼模样如何泰恒已想不起来了,他依稀记得这人像个被宠坏的孩子,总是趾高气扬的来找霖止麻烦,被霖止修理得狠了,便会偷偷躲去柳树林里发脾气,控制不住了,还会红着眼圈哭。
实在是有趣的很。
泰恒回了趟篷梧岛。
他没去见折岚,而是回自己房里睡了一觉,醒来时折岚正坐在床边,精神奕奕的看着自己。
泰恒坐起身,“长姐怎么来了?”
折岚问:“霖止一事你谈得如何了?”
泰恒摇摇头,“尚无把握。”
折岚奇道:“陛下莫非看不上你了?”
泰恒一笑,“他哪里是看不上,而是喜欢得过头了,才被我糊弄得松了口。”
折岚:“那你怎么又说没把握?”
泰恒悠悠叹气,“天帝那样的人,喜欢的东西到了手,轻易不会放开,霖止的刑期何其之长,只怕天帝要以此困我不少时日。”
折岚想过一想,颇认同的点了点头,又忍着笑,点了点泰恒的额头,道:“正好也让你收收心,老实待在仙界。”
泰恒无言回视。
折岚慨叹道:“我是心急才未思虑周全,难得你事先也没想清楚,直接去寻了天帝。”
泰恒一时语塞。
他原也想救霖止,只是出了天帝喜欢他这个变数,求情的方式才陡然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这其中若说没有盈冉的影响在,他也不敢承认,盈冉已去了千年,乍一与那一副极似昔人的面庞交谈,泰恒心里便好似猛然被轻轻挠了一下。
约莫再过千年,他也会为那副同样的容颜而心动。
折岚忽然问:“天帝此人如何?”
泰恒想起昨晚小声说着自己名字的天帝,唇角一翘。
泰恒再回仙宫时,夫殷正在殿中批奏章,君兮与木兮伺候在一侧,阶下跪着一人,泰恒看着背影认了半天,没认出是谁。
夫殷听闻他的脚步声,眼睛一抬,视线扫过来,一见泰恒,紧皱的眉头更紧,“进来。”
泰恒走进殿里,跪在地上的仙君身子动了动,像是想回头看看是谁,却迫于夫殷的威压,没敢有太大动作。
夫殷放下毛笔,“朔光,你下去,日后不许再为难檀微。”
朔光道:“檀微仙君着实……”
“莫要让我重复第二次。”
朔光便闭了嘴,他握紧拳头站起身,快步后退出了大殿,泰恒站在了他原本跪着的地方,刚要行礼,便听夫殷问了句:“去哪里了?”
泰恒答:“回了篷梧岛。”
“何事?”
“操劳过度,歇息几日。”
……
夫殷原本威严的表情瞬间微妙起来,他轻轻咳了一声,道:“你上来。”
泰恒上了阶梯,君兮得了夫殷眼色,不知从哪处搬了把椅子出来,放在了书桌边,示意泰恒坐下。
“仙君请坐。”
泰恒道:“多谢。”
刚要落座,夫殷将他动作一拦,探过身来,将自己背后垫着的软垫放在了椅上,然后又面无表情的坐回了座里。
木兮重重咳了一声。
夫殷视线定在奏章上,分毫不动,不去看木兮揶揄的表情。
泰恒坐下,原以为夫殷要与他说话,却没想君兮送了本书上来,竟是示意让他看书打发时间。泰恒盯着那书半天,渐渐开始明白为什么夫殷能暗恋自己这么多年自己都没有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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