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师弟
“你要去哪里?”陆衍疲倦地望向他,“你又要逃吗?”
陆沁站在窗口,寒风呼呼地灌进来,他的心口也像破了一个大洞。
往日熟悉的房间此刻像野兽的洞穴一般冰冷而陌生,他头重脚轻地想到,二十年了,可他从来没有属于过这里。
他该走。
可是看着陆衍,他忽地眼前一片模糊。陆与非之死对他而言可以不痛不痒,可陆与非对陆衍却一直很好的……好到让他歆羡。
陆衍一定很难过吧。
“娘,爹骤然逝世,您过于伤悲,伤身。”陆衍偏过头去,“给夫人端碗安神茶来。”
陆夫人不可置信地瞪着他,“陆衍,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陆衍苦笑道,“娘,大敌当前,请你别再为难儿子了。”语毕他接过下人手中的茶,竟是按着他娘的肩膀灌了进去!
“陆衍!”陆沁吓到了,“你别这样……”
陆衍眼底闪过一丝疯狂,继而颓唐下去,无力感如浪潮一般将他顷刻吞没。他哑声道,“夫人累了,扶她下去歇息吧。”
很快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地上满是琉璃的碎片,闪着五彩斑斓的光。
陆衍极轻地叹了口气,从地上拾起那只琉璃灯,“回头再给你买一只。”
“哥……”陆沁哭了,“你、你别再这样了……她是你娘,你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唯一的亲人?
陆衍疲惫地问道,“那你呢?”
“我?”陆衍没明白他的意思,哽着喉咙答道,“我、我马上就搬出去……我也二十好几了,可以成家立业了……哥,你也……你也找个合适的姑娘……”
陆衍闭上眼,对他失望透顶,放下那盏琉璃灯向外走去。
陆沁匆匆擦了泪,看见陆衍的手上鲜血淋漓,心慌意乱地叫道,“哥!”
陆衍停住。
“不是我娘杀的!我娘是被人操纵的!”
“你确定?”
“我确定。”陆沁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嘴角却翘了起来,心酸地笑道,“因为我和她一样。”
爱一个人,却不敢打扰。
陆沁低头傻笑着擦去泪水,转身离去。他本以为这会是他和陆衍卖的最后一个关子,怎料猛地后背被狠狠一撞,陆衍冲了上来——他竟然听懂了!
“你和你娘一样,我却不是我爹!”
陆衍的唇发狠地压了过来,陆沁下意识一躲,继而猛然攀上他的脖颈,不要命似的把自己送了上去!
哗啦一声,陆衍将他按倒在地,陆沁隔着衣物被琉璃碎片扎得生疼,可是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总是无所不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陆衍将他吻得透不过气,唇舌相接之间,陆沁尝到了他的泪。
“再说一次,”陆衍哑声道,“你再说一次,你不喜欢我。你也看看我还能不能更难过。”
陆沁对上他湿润的双眼,心中恍若一片空谷,响起一道悠远钟声。
大势已去。
他狡黠一笑,“上次是骗你的。”
陆衍双目通红紧盯着他,“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简介:青梧道人就是火凤,与鸿帝联手设局逼迫贺世君放他自由,但未能如愿。
陶攸宁:师父,你要杀我?!
青梧道人:我不是我没有……
第66章 开战
[陆拾陆]
摘星楼顶楼,陆衍一日不在,卷宗堆积如山。
陆衍习惯成自然,走到桌前随便翻了翻,见陆沁站得远远的,好笑道,“过来。”
陆沁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一看到字就头疼。”
“你躲什么,再怎么避嫌,这摘星楼也有一半是你的。”
陆沁一惊,撇了撇嘴,“我可不敢这么想。有我一口饭吃就好啦!”
“能饿着你么?”陆衍轻轻给了他脑袋一巴掌,“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见着我娘别怂,我欠她,你又不欠她什么。”
陆沁缩了缩脖子,像个鹌鹑,“把她宝贝儿子带坏了,还不算欠她吗?”
“谁带坏谁啊……”陆衍捻住他的下巴,舌尖分开他的唇舔进他嘴里,“是我欺负你,占了你便宜……”
陆沁红着脸浑身不自在,“明天就要开打了,你你你你控制一下!”他转身一滚上了床,“先说好,只睡觉,不准干别的,我知道我那什么倾国倾城极其诱人,但我是个正经人,不能弄得‘从此君王不早朝’!”
陆衍被他逗笑,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东西走过去。
“你你你你干什么?”陆沁抱起被子缩到墙角,“你别像上次一样……我……”
“想什么呢?”陆衍无语地弹了他一记,将那东西丢到他怀里。
“啊?这是……?”
“‘生魂皿’。”陆衍揉了揉眉心,“很早之前玲珑阁长老送来的法器,据说能够采集魂魄,吸收天地灵气,生魂养魄。”
陆沁瞳仁颤抖。
“此行……将你娘救出来,她的魂魄受鸿帝操纵也不知有无损伤,你带着,以防万一。”陆衍勾起嘴角。在生魂皿中,她也能再陪陆沁一段时日。
陆沁低头笑了。他说的每一个字,陆衍都信。
“早些歇息。明天跟紧我,万事小心。”
陆衍一指弹灭了灯,解下外衣上榻来。陆沁的手脚紧紧地缠上他的躯体,就像……儿时一样。
“哥……”
陆沁的双眼很亮,喉间梗着千言万语。
陆衍:“叫夫君。”
涌动的暗潮蓦地静了,陆沁:“……”
卯时三刻,京城。
修仙门派弟子齐聚城门,黑压压一片,惊得往来路人与车辆纷纷疾走。
守门士兵连忙向上禀报,镇守京城的将军和司天监主事尚未赶到,便见人群中一名青衣白须的男子向前一步,声如洪钟,有如一道闷雷将整个京城笼罩其中,街上行走的百姓,屋内酣睡的小儿俱听得一清二楚:
“司天监主事祁道尸位素餐,勾结仙妖一役罪魁祸首凤凰鸿帝,操纵修仙界大能玉歧子,包藏祸心,企图犯上作乱。今修仙界共计十五门派集结此地,保护圣上,清君侧,剿奸臣,肃宫廷,平天下!”
玉容子稍作停顿,将守城士兵惊俱的目光尽收眼底,继而大喊道,“无关人等请退后,以免伤及无辜!开——城——门——!”
守城士兵面如土色,相望一眼后咬牙拔出剑来,怒吼道,“乱臣贼子!拿下!”
可凡人面临修道者无异于螳臂当车,几大门主看也不看他们径自走向匆匆关上的城门,玉容子一掌拍去,门后士兵纷纷跌倒,各派弟子就如出入自己家门一般涌进了京城。
“全力搜捕鸿帝、祁道、玉歧子和金瑶!勿扰百姓!”
天机门弟子人手一只罗盘带头钻进大街小巷。除了他们以外,天机门还留了部分弟子在门中祭坛,时刻关注鸿帝、玉歧子、祁道、金瑶四人的动向,以免他们逃离京城。
京城不似南方,南方修仙门派林立,平民多对修道之人心怀憧憬,也知道修道者不能滥杀无辜,否则将堕入魔道,因此对修道者都十分友善。京城则不然。尤其是在新皇登基后,对修仙界多有忌惮,因此人们见到这么一群身佩法器的人俱是惊慌大叫起来。
然而这些人只是与他们擦身而过,偶有碰撞还会低头赔礼。
不多时人们便纷纷从门窗中探出头来看这街头奇景,忍不住交头接耳:
“发生什么事儿了?”
“这是要造反吗?”
“他们怎么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刚才说抓什么人来着?”
“他们要逼宫吗?可是那什么二十五个门派,皇帝谁来做啊?”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后,镇守京畿的上将军赵统领兵前来,士兵如蚂蚁一般涌入街巷,挡住了各门弟子的去路。
赵统举起红缨枪,“修仙各门犯上作乱,再有前进者,格杀勿论!”
怎料他下令后,众士兵竟无一人敢动。
“废物!他们不敢杀凡人!都给我上!”他怒喝一声,仍是无人响应,他身先士卒向一名修仙弟子刺去。众弟子纷纷退避,不得不拔出剑来,登时士兵个个瑟瑟发抖,心生退意。
然而赵统毫不畏惧,步步紧逼,诸位弟子只敢接他的招,却不敢伤他分毫。
赵统回过头,“全都给我上!凡有退者,贬为奴籍,杀一名贼人,赏十金!”
当下群情鼎沸,黑压压的士兵手执戈盾压了上来,各家弟子节节败退。
“御——剑——!”
玉容子一声令下,众弟子都松了一口气。
“莫要高飞!小心空禁!”
陶攸宁出言提醒,然而一名弟子为躲避掷来的矛在空中猛地一蹿,便听得一道滚雷炸响,将那名弟子劈翻在地。士兵顿时如蝗虫一般蜂拥上去,陶攸宁远远地张开手掌,那名弟子翻身而起时便发现自己被护在结界当中,连忙再次御剑而起,连声道谢。
赵统望着漫天人影,下令道,“放箭!”
“啊?可是将军……这里还有这么多百姓……”
“要怪就只能怪这些修道者狼子野心!”
“不好,他要放箭!”陶攸宁高声道,“京畿上将军赵统与司天监祁道沆瀣一气,竟罔顾百姓性命下令放箭!”
赵统气得脸都紫了,“贼喊抓贼!满口胡言!”
“其余人先落地支持一会儿!各门门主一齐破除空禁!”
陶攸宁翩然落地,洛庭之紧张地跟了下来。陶攸宁好笑道,“‘洛宫主’,你也去!”
语毕他一掌震开一群士兵,与此同时,一个久违的人影跃上房顶,悠扬的笛声响彻京城,催得人头昏脑涨昏昏欲睡。陶攸宁笑道,“世骄!好久不见!”
殷世骄的笛声陡然一转,算是应答,向洛庭之使了个眼色。
洛庭之拉好陶攸宁的兜帽,“万事小心!”继而几个纵跃去追玉容子等人。
城门口,一名身披红袍的男子乘着一柄大剑,正要直直插入京城的空禁网,眼前却忽地闪过一道烈焰,将他逼至地面。
贺世君好笑道,“他让你来拦我?”
“没有人让我拦你。”青梧道人抽出剑来,轻轻松松架上他的脖颈,“楚朝,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解除契约,放了我。”
贺世君好整以暇地负手而立,“那我也回答你最后一次,不可能。”
“你已经不是凤栖宫的人了!”青梧道人面带怒容,剑尖刺破他红底金纹的外袍,“你既将宫主之位传给洛庭之,就请将契约也转交给他!我不是你一个人的私有物!”
贺世君面沉如水,一双乌黑的眼中仿佛燃烧着火焰,“我说你是,你就是。”
青梧道人咬牙切齿,忽地剑尖一转,指向黑云压城的京师,“你放了我,我可以让流火境阵法重新封印鸿帝,我也承诺绝不危害人间!你真的要为一己私欲置众人于危难之中吗?”
“为一己私欲置众人于危难之中的不只有我吧?”贺世君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我半斤八两。”
青梧道人气得浑身发抖,忽地将剑一丢,上前揪住贺世君的衣领,“楚朝!我杀了你!”
“来啊!同归于尽吧。”贺世君面不改色,冷着脸说着近乎温情的话,“火凤,没有欲望便没有痛苦,世上无论为人为兽总是求而不得的。你曾经不知何为自由,我们一起度过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你都忘了吗?”
青梧道人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不错。
仙妖一役后过了近五百年,他也从一只巴掌大小的小火鸟变成了如今的模样。楚朝不是他第一任主人,他的第一任主人过世时他甚至还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