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师弟
苏芹捧着一个盒子心惊胆战地走进来,洛庭之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待到苏芹即将开口之际,他眼中猛然闪过暴戾之色,刹那间苏芹竟然感到了毫不掩饰的杀气。
“宫、宫主……”苏芹双腿一软,牙关战战,“陶、陶师兄的屋子都打扫好了……他、他的……骨灰……”
“滚!”洛庭之勃然大怒,指尖竟不受控制地漏出几道剑气,面前的楠木桌应声而裂,“滚出去!”
苏芹面色青白,尴尬地放下盒子,跌跌撞撞地跑了。
洛庭之浑身颤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在做什么?
这样太难看了。
她没做错什么。你不敢面对,也不能就让师兄的……
师兄的……
洛庭之咬牙切齿,头痛欲裂,怒吼一声不想放任自己发起疯来。
“师兄的骨灰。”他颤抖着强迫自己念出来,“师兄的……骨灰!”
师兄的骨灰。
他强迫自己念出声,“师兄的骨灰。”
不能让师兄的骨灰冷冰冰地躺在那里。
她没有错。
洛庭之狼狈地弯下腰,那种剧痛如跗骨之蛆包围了他,像冰冷的潮水,他要窒息了。
他仇恨地望向那个盒子,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人痛得在地上打滚,另一个冷眼旁观,想着,是不是该给师兄立座坟?
冷不丁,他骤然坐起,陶攸宁真的死了吗?
一定还有别的法子的……
“一定还有……”洛庭之崩溃地抽泣起来。
他不敢。
不敢去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简介:殷世骄找回余念,洛庭之正式接管凤栖宫宫务。
师兄的骨灰。
第75章 生魂
[柒拾伍]
陆沁在天机门里转来转去,被挤得晕头转向,“诶?你们谢三哥呢?怎么不在祭坛?”
“哦,师兄熬了三天了,昨晚去睡了。”
好心的弟子给他指了谢情的卧房,陆沁点头道谢,一路小跑敲了敲谢情房门,“三哥?我是陆沁!”
里头许久没有动静,但陆沁又着急,只好敲了又敲。
“……沁沁?”谢情头昏脑涨地坐起来,“进来吧。”
陆沁推开门给他吓了一跳,“哎哟我的妈,三哥你怎么糙成这样,胡子也不刮一刮。”
他伸手想摸一摸谢情的下巴,被谢情挥开,“没洗脸。”
“那个……”陆沁静了一会儿,“我听说莺哥儿投胎去了,是个富贵人家,你别担心了。”
谢情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
“诶,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她投去哪儿了?男胎女胎啊?”陆沁被自己逗笑了,“她不会真投个男胎吧?那就不能嫁给你了啊!”
谢情瞪他一记,“胡说些什么。”
“咳咳。就算是女胎也小你二十几岁呢。”陆沁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谢情的肩膀,“好好修炼,再过二十几年还是这么帅的话还有机会。”
谢情终于忍无可忍跳起来打他,起身换了干净衣服,洗漱刮脸,良久他才自言自语般问道,“转世之后,还是她吗?”
陆沁被他问得满心惆怅,谢情却飞快地岔开了话题,“你到底来找我干嘛?”
陆沁这才想起来,“对,那个……洛师弟来找过你没?”
谢情静了片刻,也许是近来打击太多,他都麻木了,一时竟也不觉得痛。他摇摇头,“没有。顾追来过。”
“追哥……”陆沁眼神乱飘,“他说他那什么转生之术……”
谢情许久没有动作,“他的转生之术没有问题。”
陆沁紧张地望着他。
“转生之术无效,说明陶攸宁……”谢情轻声道,“说明陶攸宁的魂魄已经不在了。”
“啊?”
谢情蹙起眉头,“我没找到陶攸宁的魂魄。还在找。”
虽然他们心里都有了答案。
找不到,那只能是泄露天机,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了。
洛庭之大概就是不敢听到这样的结果,这些天都没有来过天机门。
“找不到正常啊,他在我这里。”
谢情:???
陆沁变戏法似的掏出来一个扁扁的匣子打开,平平的匣底晕开一圈光晕,依稀可见光圈中有一片模模糊糊的影子,像鱼儿一般游动。
“生魂皿?”谢情一惊,许久才缓过来,“摘星楼还真是藏宝之地。”
陆沁谦虚地摆摆手。
“你怎么不早说?!”谢情恼火地给了他一巴掌,“没看我们这几天都急成什么样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哪敢说啊。”陆沁趴下身子叹了一口气,“天雷下来的时候我突然想起这东西,但是好像也不全。我哥说要是全的话,陶攸宁就可以显形了。”
“不忙,魂魄之间会互相牵引,再等些时日。”谢情激动难耐地叹道,“唉,这是我这几天知道最好的消息了。”
陆沁依旧趴在桌上打量着那团虚影,“可是补全之后呢?生魂皿也留不住他一辈子,还是得送他去转生。”
谢情一噎,“是啊。”
就像林莺一样。
“我也不知道……转生之后,还是他吗?”陆沁忽地抓住谢情的手,“我不敢去想……我宁愿相信他们还在……”
谢情静静望着他,叹道,“其实并不是完全走投无路。”
陆沁坐直身子,“什么意思?”
“你觉得鸿帝这次为什么能把我们逼成这样?”
“啊?”陆沁傻傻地答道,“因为他控制了玉歧子,还控制了皇帝、谢门主,还有凤栖宫的琴川……你是说?!”
谢情点了点头,“鸿帝是以兽魂御人魂,可有一人,是以人魂御人魂。”
那人仍在逃。
——祁道。
“宫主。”
“进。”洛庭之坐于桌前,昨日的狼藉已不见踪影,他华衣金冠,看上去倒像个正常人了。
“新皇抄了祁道的家,在他书房搜出这本秘籍,还有些卷宗,也许与鸿帝操纵人魂魄的邪术有关。”
洛庭之的笔尖一顿,满不在乎地说道,“放着吧。”
“好。”
待到那人走后,洛庭之下笔不停,批完宫门修缮进程,又安排山脚望仙镇重建事宜以及流民安顿,才发现没墨了。
他瞬间暴怒起来,手中的笔化为齑粉。
他沉默地坐了许久。
他拾起那沓东西,告诉自己,我只是好奇。我不抱任何希望。
然而他只是略翻了两页,动作便突兀地停了下来。
华灯初上。
波光粼粼的镜湖倒映着摘星楼,飞檐上缀着点点昏黄小灯,在湖中与漫天星子交相辉映。
“别别别。”陆沁推开陆衍,“你爹还尸骨未寒呢……注意着点!”
陆衍蹙起眉头,“刚太平下来你就不认了是不是?”
陆沁眼珠子转了转,心想这倒是个好主意。
陆衍抓住他的腰带啪啪给他屁股几下,陆沁现在不可能随他打了,挣扎着骂他禽兽,最后还是败下阵来,“陶师兄!陶师兄还在生魂皿里看着呢!你过几天行不行啊!”
“说得好像我要□□你似的。”陆衍瞪他一眼,理了理衣襟,“算了。”
陆沁见他恼了,“哎呀”一声搂住他的肩膀,“乖了,今儿翻陶师兄的牌子,过些日子再临幸你。”
陆衍白他一眼,自己上顶楼去了。
陆沁无聊地守着生魂皿嚼魔豆吃,金雀从他肩头跳下,捡了掉在一边的魔豆递给他。
他笑起来一揉金雀的小脑袋,“这么乖。”
金雀泪眼汪汪,蹭着他的手掌撒娇,陆沁感慨地一叹气,捏捏它的小脖子,“之前是我迁怒,你可别生我气啊。”
他从小便总是梦见他娘坐着一只五彩鸟飞走了,因此在选魂兽的时候一眼便看中了这只金雀。在知道鸿帝才是杀害金瑶的罪魁祸首之后,他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坐金雀,宁愿自己歪歪扭扭地御剑。
“怪傻的。”陆沁笑起来,给它喂了颗炒魔豆。
夜半三更,陆沁正睡得迷迷糊糊,被自己的呼噜声吵醒了,忽听得一声轻轻的叫唤:
“沁沁,是你吗?”
他一骨碌翻起来冲到生魂皿前,“陶攸宁?!”
小小的匣子里传来陶攸宁带着笑意的声音,“真的是你啊。”
陆沁眼睛都直了,一把打开盖子,只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从匣中飘出来,渐渐清晰,陶攸宁在屋内打转,“你在哪呢?”
陆沁“哇”地一声大哭出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好黑啊。”陶攸宁摸了摸眼睛,“应该是我看不见吧。”
“陶攸宁!陶师兄!”陆沁冲上去想抱住他,猛地穿过了陶攸宁的魂魄,摔了个狗吃屎。
陶攸宁忍俊不禁,“你慢点。”
陆沁点起一盏鬼火灯,陶攸宁讶道,“咦?我能看见。”
陆沁欣喜若狂,在屋内像个傻子蹦蹦跳跳许久才消停下来,小心打量着陶攸宁,“诶,你的眼睛变成黑色的了。”
“是吗?可能阴阳眼被收走了。”陶攸宁轻叹道,“只是不知道无忧怎么样了。”
“无忧应该投胎去了吧。”陆沁说完一阵心酸,“你呢?也要走吗?”
“我不走。”陶攸宁在屋里转了转,“我缠着你们。”
陆沁噗嗤一笑,眼眶泛酸,“那阴差来抓你怎么办啊。”
“你们帮我打跑,怎么样?对了,你是用什么东西把我召在一起的?天雷下来的时候我分明被劈成了好几片啊。”
“你在生魂皿里。不过这里你也不能久待……不过……”
陶攸宁笑起来,“没关系,我知道有个去处。”
“啊?哪里?”
陶攸宁没有回答,“你刚才说‘不过’什么?”
“哦,不过谢三哥说还不一定就没有办法呢,祁道是人,不也能操纵人的魂魄吗?等我们抓到他问出驾驭人魂的法子,你就可以留下来陪我们啦!”
陶攸宁喜出望外,“我也想过!可我还以为祁道死了……”
两人沉默片刻,陆沁一肚子话说不出口,静静地看着陶攸宁。
“沁沁……”陶攸宁轻声问道,“师弟……还好吗?”
“不好。”陆沁摇头,“我看他快疯了。”
“你能带我去见他吗?”
陆沁笑起来,“义不容辞。”
虽然现在是丑时。
陆沁先到陶攸宁的小院里找了一圈,没人。他抓了抓头发,“不是吧?这么晚了还在负礼殿?当一门之主也是够辛苦的。”
负礼殿的机关鸢自贺世君死后便再没有升起过,像一对废弃的木材堆在屋顶,屋内仍然灯火通明。陆沁悄悄将生魂皿推进殿内,小声嘱咐道,“你们自己聊哈,我就不打扰你们久别重逢了。”
说完他在殿外的廊中坐了下来,眯起眼看天上的星星。
虽说没能修补金瑶的魂魄,但这生魂皿终究是派上了用场。
他娘也投胎去了,希望投个好人家,眼睛生得雪亮些,别再爱上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想到此处他眼睛有些涩,别扭地眨了眨,捏着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别想了。
许多事情不能深想,想得太清楚,日子便过不下去了。
“师弟?”
陶攸宁魂魄之体碰不到任何东西,从匣中出来,原本万分熟悉的负礼殿不知何时变得空旷而陌生,他不敢乱跑,只能小声叫道,“庭之?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