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甲战士没有爱情
当晚,艾莉回去亲自做了个白色的动物玩偶,消菌杀毒后递进了医疗舱。
西泽尔小声说了谢谢,依恋地抱紧那只玩偶,噩梦连连了无数个日夜,终于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痊愈之后,西泽尔遗忘了许多事情。
他的性格也变了,警惕敏感,冷若冰霜,忘了该怎么正常和人相处,不知道感情的表达方式,这个世界抛弃了他一次,他再回来时一切都那么陌生。
这倒让议会暗中观察的人放下心,觉得这是克隆人的正常表现。
兰伯特将米迦交给西泽尔,抚摸着儿子的头,问他想去哪儿休养。
德兰星繁华美丽,对于无数边境星上的人来说,是可望不可即的天堂,倾家荡产也想来看一次。
可是对于兰伯特和西泽尔来说,这儿像个可怕的牢笼,压抑逼仄,令人窒息。
西泽尔已经忘了送信的人和那颗纽扣,他想了许久,脑海里隐约窜过什么,他抓住模糊的尾巴,回答道:“奥多军校。”
兰伯特隐藏了西泽尔的身份,改名换姓,带上艾莉发明的可以改变容貌的小玩意,将西泽尔送进奥多军校中。
奥多军校有许多分支,西泽尔和兰斯洛特正好在不同的分支里,遥遥相隔。
除去错开的那一年,他们俩人在校园中或许无数次擦肩而过,却没有发现过彼此。
再次回忆、说起这些事时,西泽尔心如止水。
不是忘却了自己的仇恨,有些东西压在心底,总会爆发,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话音落下,西泽尔也水到渠成地恢复了那段模糊的记忆。
他不是忘记了,只是在重遇兰斯洛特之前,不愿再想起。
星船内一片安静,米迦躲到西泽尔的怀里,小毛团一颤一颤的,像是在哭。西泽尔戳了它一下,警告这小毛球戏别太多,转头去看兰斯洛特,发现他低着头,背着光,表情隐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西泽尔迟疑着叫他:“兰斯洛特,你……”
腰间一紧,他被兰斯洛特紧紧地扣进怀中,感受到对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西泽尔愣了一下,安抚地拍了拍兰斯洛特的背:“没事,我活下来了……别怕。你给我的纽扣和信,还留在家里,没有乱丢。”
兰斯洛特的话一向很多,和米迦一起唠叨起来,恐怖的二重奏往往让人脑仁疼得生不如死。
此刻他却没有开口,只沉默地将他的小孩儿抱紧了。
如果西泽尔推开他,就会发现兰斯洛特的颤抖不是在后怕。
那双烟灰色的眸中充斥着压抑暴虐的怒意和杀意,许久才退回心底。
他抱着西泽尔,心疼得不知所措,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眼里易碎的珍宝了。他轻轻蹭了蹭西泽尔的肩窝,闭上眼。
夜深了,星船里静悄悄的,隔绝了外界,似乎连风声也静了下来,只有隐约的巡逻士兵的脚步声。
西泽尔歪过头:“兰斯洛特?”
“……谢谢。”兰斯洛特终于开了口,他虔诚亲吻西泽尔的发顶,温柔的吻慢慢移到耳廓,他将人死死嵌在自己怀里,语气也很温柔,“谢谢你,西泽尔。”
他低下头,和西泽尔相抵着额头,烟灰色的眸子里温柔如水:“我很高兴,你愿意相信我。”
在遭遇那些事情后,还愿意相信他。
直到现在,兰斯洛特才发现,自己得到的是多么来之不易的信任。
可惜西泽尔在感情上确实接触不良——他和兰斯洛特对视了几秒,不能理解兰斯洛特在扯什么淡,只好意思意思地哦了声,敷衍地点点头:“不客气。”
兰斯洛特啼笑皆非,深深吸了口气,无比庆幸他的小西泽尔挣扎着从地狱边缘爬了回来看,愿意再次与他相遇。
也无比痛恨那些让西泽尔经历了这些的人。
兰斯洛特抚摸小动物似的,轻抚着西泽尔,面上带笑,心里却冰冷一片。
西泽尔有些困了,窝在兰斯洛特的怀里,闭上眼,包围着他的气息让人安心,他放下一切戒备,模模糊糊地睡了过去。
兰斯洛特拿起薄被,动作小心地给西泽尔盖上,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不见。
他没有表情,望着星船窗外的夜色,心想,早晚,你们都得死。
第53章
因为默林被扣留, 议会沉默下来。
所有人都不明白兰斯洛特这样做的原因——为什么要为了区区一个克隆人违抗议会的命令?
是这个元帅自视甚高, 觉得议会真的不敢动他?
兰斯洛特挂断通讯后,议会陷入一种诡异的气氛中,对兰斯洛特仇恨得眼红的议员和站在兰斯洛特身后的议会找着法儿的吵架,能从“今天天气不太好”的开场白里演变成“胡说八道今天的天气明明那么好”再到“呵阁下觉得天气差难道是因为兰斯洛特元帅还没被您搞下台”。
紧绷的气氛几乎超越了西泽尔被流放前的那场旷世骂架会。
联盟议会向来因为人杂事多被人诟病,这会儿人多的好处也出现了——不是人多力量大, 而是人多力量散。
虽然主张搞事情的议员占多数, 但保元帅的、民主派以及各种小团体也纷纷涌现在议会的舞台上, 每天阐述自己的观点, 试图洗脑对方成为自己麾下的一员。
德兰星的气氛如此紧张, 身处漩涡中心的莱斯利家却出奇的平静无波。
当年的联盟第一天才明珠蒙尘,抱着手坐在角落, 脸色冷淡, 仿佛这些事和自己什么关系都没有。莱斯利家族的不吭声在大部分人眼里,理所应当的成为怯懦不敢言。
为了家族, 牺牲一个西泽尔算什么,何况不过是个克隆人。
所有人都觉得兰伯特很明智。
却忘记了他当初带兵包围议会大楼, 架着机甲就杀进去的模样。
大概时间是条无情的河流,慢慢地磨平了这个天才的棱角, 甚至磨灭了他过人的天赋。
议会对一切耀眼的东西都很敏感, 兰伯特还有许多旧部在军部各处要职,他们不敢再让兰伯特领兵, 生怕他记起杀妻杀子之仇, 反手就把德兰星夷为平地。
这也是在当下老将凋零、新星未出之时, 议会为什么不敢重用兰伯特,而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兰斯洛特身上的原因。
这些人心虚,害怕,总担忧兰伯特会做点什么他们承受不起的事。
会议在无声的硝烟中结束,兰伯特习以为常地整理了一下面前的文件,正要离开,忽然察觉到一道探究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他平淡地抬眼看过去,目光正好和议员长诶尔顿撞上。
被兰伯特发现,这位常年信佛而慈眉善目的议员长也不尴尬,而是冲他笑了一下。
兰伯特微微一顿,迎着那道视线,嘴角冰冷地勾了勾,无声地动了动唇。
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原本还一脸淡定微微笑着的议员长先生脸色一僵,笑容潮水般褪去,忌惮地看了眼兰伯特,转身就走。
兰伯特也不在意,离开议会大楼,犹豫一下,让司机开向许久未回的家。
和艾莉结婚后,兰伯特一直和这位妻子分着居,鲜少碰面。
艾莉一个人待着也不无聊,她种花看书,研究发明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如果西泽尔在,她还会经常下厨,或者剪裁一些漂亮的衣服给西泽尔穿。
今天艾莉似乎猜到了兰伯特会到来,穿着淡色的长裙,在门口安静地等待着。
看到兰伯特那一刻,她想起很多年前,兰伯特还是联盟人人交口称赞的天才,她偷溜出去,想要出去旅游,倒霉地遇到星盗,星船被劫持,千钧一发之际,兰伯特从天而降,单枪匹马地解决了那群星盗。
随后巡逻队才匆匆赶来善后。
年轻时的兰伯特并不是这样冷淡沉默的样子,他意气风发,英气勃勃,一双眼中,似乎有星星熠熠生辉。
年轻的兰伯特走到她面前,手按在胸前,绅士地行了个礼:“艾莉小姐,您的父亲正在找您。”
从此艾莉对兰伯特念念不忘,可惜兰伯特不久就上了前线,再难见一次。
再次见面时,兰伯特带回了一个孩子,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偷听了父亲和别人的对话,坚定要嫁给兰伯特。
艾莉家族的出手,对当年岌岌可危的莱斯利家,确实有极大的助力。
可惜她嫁给了喜欢的人,却发现一切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美好。
艾莉轻轻叹了口气,跟着兰伯特走进前院,低声问:“西泽尔……怎么样了?”
兰伯特始终与她隔着一臂的距离,道:“兰斯洛特护着。”
艾莉眸中有着挥之不去的忧虑,她张了张嘴,走到庭中新种的花树下时,才涩声开口:“兰伯特,你也知道,兰斯洛特是联盟元帅。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交易,但是将西泽尔的安危系在他一个人身上,显然是很不明智的。联盟和西泽尔,你觉得他会选谁?”
她的声音由小变大,看着兰伯特无波无澜的样子,情绪激动起来:“我不想再见到西泽尔那个样子了……兰伯特,你让我带西泽尔离开吧。”
兰伯特轻声道:“你能带他去哪儿?”
艾莉的呼吸一滞。
“况且他不会选择和你走。”兰伯特没有表情,“很感谢你对西泽尔的关心,但是我支持他的一切选择。”
艾莉:“什么选择?”
兰伯特对自己的孩子非常了解,他沉默了会儿:“议会不会就此罢休,兰斯洛特势必为难,议会要是乐意,随时可以给他安上叛国的帽子。”
叛国这种重罪,就连联盟元帅也不能轻易脱罪,议会如果舍不得现在解决了兰斯洛特这个不稳定因素,会将他关起来,如果狠得下心,兰斯洛特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西泽尔不会想不通。
西泽尔从来不想连累任何人。
兰伯特差不多已经猜出他想做什么了,冲艾莉颔了颔首,转身离开。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让智脑播出一个通讯请求。
十秒之后,兽人首领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卡尔抱着手,目光不善地看着兰伯特:“好久不见。”
兰伯特没有表情:“没有其他的话我就挂了。”
……这父子俩怎么一模一样!
卡尔眼看他真要挂断通讯了,飞快开口:“我承认,当年是我们的错,我们不该大张旗鼓地向联盟要人,引起议会的注意,才让小西泽尔受罪。现在我们都清楚了,而议会又要对贝霖唯一的孩子下手。在联盟,除非推翻巨大的联盟,否则没有人能够驳回议会的意见,你们的民主比我们的专.制还要没有人性——所以,你想清楚了吗?”
兰伯特没有动摇。
卡尔缓缓道:“我们不会伤害西泽尔。联盟人总觉得自己代表了文明,兽人代表野蛮,但是他们对待西泽尔的手段却那么野蛮。”
“站在你面前的就是联盟人。”兰伯特淡淡道,“如果你只想说这些,那就没有必要继续将这场对话进行下去了。”
卡尔顿了顿,不再端着首领的架子,黑着脸道:“我果然很讨厌你,贝霖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
兰伯特的唇角似有似无的带上缕笑:“真可惜,贝霖瞎了眼看上我,也没看上你。”
作为贝霖的哥哥,卡尔居然没反驳兰伯特这句听起来很诡异的话。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半晌才道:“其他的不论。西泽尔是贝霖留下的唯一的血脉,仅此一点,你信我吗?”
兰伯特回答得干脆利落:“不信。”
卡尔面露无奈,终于挤出句真心话:“你知道西泽尔对兽人族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