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甲战士没有爱情
这个星球已经迎来了冬季。
花也开了。
院中种满了霜霖花,在夜色下泛出梦幻的光泽,好似月光落地成花,纷纷吐蕊,空气里都是清冷的香气。
西泽尔俯下身,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晶莹的花瓣。
他闭上眼,心里又重复了一下刚才的话,只是有些改动:妈妈,我替你回来了。
第57章
德兰星的夜晚是瑰丽而梦幻的。
黛蓝的天幕上布满了细碎的星星, 仿佛是被人不小心打碎的宝石,纷乱地嵌在上面。几颗距离德兰星最近的卫星反射出明亮的光芒,仰头看去, 就像几轮明月高悬, 甚至能清晰看到上面的环形山。
戴维跟随着人走到一栋小楼前,进门前先深吸了口气,才紧张地敲了敲。
里面很快传出声漫不经心的“请进”, 好像被停职观察的不是他一般。
这人从小就这样,腿摔断了都能面不改色地跟人调侃起来。
戴维非但没有放心,心中反而更焦虑了。他眸中浮上忧色, 推开门走进去,一颗心七上八下了半个多月, 抬头就黑了脸——他担心的对象刚美滋滋地洗了个澡,裹着浴袍靠在窗边的沙发上,金发湿漉漉的抹在额后, 手里拿着只酒杯,慢悠悠地喝着, 姿态是真的从内到外的悠闲,没半点勉强的。
看到他进来了,这混蛋还笑着招招手:“哟, 鲁斯星离德兰星这么远, 全速赶路也得小半个月, 你这是搭乘什么来的?”
注意到戴维不算太好的脸色, 兰斯洛特将面前刚倒好的另一杯酒推到对面, 懒洋洋地道,“议会的待遇是越来越好了,上次把我骗回来时,关在铁牢里好几天才放出来。联盟在进步,议会果然越来越人性了。”
戴维白他一眼,坐到他对面,呼了口气,还是觉得喘不过来,随手解开几颗纽扣,才沉沉地出了口气。无数个问题堵在心口,他张口欲问,却见兰斯洛特微微笑着和他对视起来。
两人的默契是从小培养的,一个眼神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他心中一凛,猜出这屋里十有八九有议会的眼睛,到口的问题吞下去,胸口更闷,生出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就算在战场上面对着最危险的兽人时,他都没这么不自在过。
同胞手里的刀,插在后背上,远比正面迎来的敌人手中的刀要锋利狠毒。
兰斯洛特笑起来:“怎么一见我就脱衣服,我对你可不感兴趣。”
戴维一口血差点呕出来:“我喜欢的是莫莉那样的!”
兰斯洛特挑眉:“我长得没莫莉好看?”
戴维本来想说当然,瞥到兰斯洛特俊美的面容上,诡异地沉默了一下,话卡在喉咙里,憋了半晌,脸都憋红了,才怒道:“好看个锤子!莫莉在哪?”
兰斯洛特顿了顿,眸色有些奇异:“唔,回到德兰星就分开了,暂时不知道。不过应该比我早出去了。”
议会现在只是给兰斯洛特一个警告,不至于直接对他身边的人下手。
戴维不知道该不该松口气,左右看了看:“路西去哪了?”
兰斯洛特喝完最后一口酒,百无聊赖地晃了晃酒杯:“怕我架着机甲大杀四方逃离德兰星,议会暂时收回去了。你也知道,虽然名义上路西是属于罗德尼家族的,不过真正的拥有权还是议会的。”
他说着,歪头看向前方隐藏在书架后的监控器,露出个和善的微笑,“也不知道下次回到我身边时,路西身上会多出什么奇奇怪怪的程序。”
戴维皱紧了眉头。
兰斯洛特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别想太多,我过几天就出去。好不容易回次德兰星,回家去看看吧。”
戴维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兰斯洛特随意挥挥手:“行了,别看了,我又不是莫莉。”
戴维冲他比了个中指。
离开这儿前,议会护卫队的人上前,仔细地搜了搜戴维的身,才放他离开。
戴维踱步离开这儿,面上带着笑,心里却沉甸甸的,随手招了辆悬浮车,坐上去输入了目标地址,静坐了会儿,他才摸了摸自己的肩,从肩章缝隙里摸出个小小的芯片。
“这个混蛋……胆子怎么这么大。”戴维大大地松了口气,小心地将芯片在个人端上刷了一下,却只浮出一个名字。
冯纳·维德斯。
老议员长。
“霜霖花的花期很短,错过了这几天,就只能等到明年才能再看了。”
“贝霖小时候身体不太好,老是嗜睡,尤其是天气变冷时,有时候一睡就是几天,醒来看到霜霖花凋谢了,就一个人坐在花园里发呆。”
“这个屋子……”
西泽尔浇花的动作停下,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坐在墙上的卡尔。虽然每座房子都有各自的防护系统,但卡尔似乎到哪儿都不受限制,自在地坐在墙上自言自语。
“你很闲?”
卡尔从兜里摸出把糖,自己剥了一颗塞进嘴里,剩下的全部扔向西泽尔:“小外甥,来吃糖。我以为你会很想知道贝霖的往事。”
西泽尔没有言语,俯身捡起那些糖,看着五彩斑斓的糖纸,还在疑惑卡尔怎么这么闲。
毕竟在鲁斯星和临时基地时,兰斯洛特有多忙他是亲眼看到的——脚不沾地地到处跑,就算回来了还有文件等待处理,处理完了可能已经天亮,天亮之后又该到处走动。
卡尔似乎看出他的疑惑,笑眯眯的:“除了跟联盟人打仗,我们就没别的事好忙的。兰斯洛特那么忙,是因为他身边没有能够帮他的人,所以他只能自己一个人扛。联盟高呼人人生来平等,不过在大部分议员眼中,这个‘人’的范围太窄,有的人出生就不是人,哪来的平等。联盟元帅风光无限,其实也只是个工具,累死了换个就行。”
西泽尔的眉头皱得更紧。
他不喜欢联盟,也不喜欢议会,但是更不喜欢卡尔这样形容兰斯洛特。
西泽尔的情绪表达很淡,行动起来却很直接,说揍就揍,绝不含糊。卡尔不想挨揍,立刻老实道了歉,转移话题:“来这儿半个月了,感觉怎么样?”
西泽尔也剥了颗糖,放到口中,幽幽道:“糖没有兰斯洛特给的甜。”
卡尔:“?”
西泽尔想了想:“还有……”
卡尔:“打住!”
他一阵惊悚,目光难以言喻:“小外甥……你们俩到哪步了?”
西泽尔茫然:“什么?”
卡尔沉默了三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扭曲了。
西泽尔的情况卡尔当然查明白了。
前段时间西泽尔刚成年,他身上有着人类和兽族的血脉,生理性同时成熟的后果应该是……发情期的到来。
所以兰斯洛特那个混账……
联盟人都是禽兽吗!
西泽尔眼睁睁看着卡尔从微笑变成咬牙切齿,担心这个便宜舅舅携带狂犬病,悄悄地往后退了两步,眉毛抖了一下:“米迦,他怎么了?”
毛球有气无力地哼哼:“见到大白菜被狼啃了都这样。”
西泽尔:“?”
虽然想要西泽尔和兰斯洛特共同的后代基因,不过在突然意识到西泽尔这根水嫩嫩的小白菜可能被啃了,卡尔内心就极其纠结起来。
不过这些念头只是在脑海中晃了一下就没了,卡尔摇摇头:“今晚就是兽神节的庆典,我得去主持一些事,你可以四处走走,别闷在屋里不出来。”
西泽尔点点头。
卡尔望着他,欲言又止。
西泽尔静静地抬眸:“还有事吗?”
少年穿着雪白的便服,安静地站在院中一地晶莹里,散发着一种由内到外的清冷安静,仿佛也是满地霜霖花中的其中一朵。
卡尔沉默了一下:“你……住在贝霖生前的房子里,会不会难过?要不要换个地方?”
他是很难过的。
刚知道贝霖去世的消息时,卡尔甚至连这个充满贝霖气息的房子都不敢接近。
睹物思人,世上最难过的事即是如此,东西还在,人却不可能回来了。
西泽尔没有理他,小心地浇完最后一株花,转身回到房里,关上后院的门。
米迦趴在他脑袋上,叽叽咕咕:“这个卡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兰伯特大人给我说,他的坏心思可多了。”
西泽尔沉稳地点点头,闪身进入一个小房间,换了身衣服。
米迦还在叨叨:“不过贝霖夫人说,卡尔人不坏。”
西泽尔愣了愣,哦了声,琢磨了一下。他对见过的人都分着明确的类别,有坏人,有好人,还有兰斯洛特那种他不知道怎么分的人。现在卡尔从坏人的边缘试探,由米迦一句话拉进了好人堆。
米迦无奈道:“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西泽尔,不可以这么分。”
西泽尔抿抿唇,应了声,神色敷衍,显然没当回事。
米迦气得揪他的头发:“换上这个干嘛?真要去兽人的实验室找空间技术传回给联盟?”
西泽尔纠正道:“是给兰斯洛特。”
“给兰斯洛特不就等于给联盟?”
西泽尔摇摇头:“我和兰斯洛特的感觉一样,联盟研究的那个一定有问题,到实际运用时,肯定会出大乱子。议员们不在意,不把士兵们的命放在眼里,他们在上位者的眼中只是实验品。可是兰斯洛特在意。”
他说着,飞快准备好所有东西,摸到兰斯洛特送给他防身的匕首时,才走了下神。
不知道兰斯洛特怎么样了。
议会需要他,应该不会对他做什么吧。
西泽尔轻轻吸了口气,压下心底的不安和担忧,静静地等到天黑,才推开门,走了出去,低下头,融入人群。
兽族的兽神节类似于联盟的建立纪念日,卡尔说兽族自诞生开始,就被盖上下等种族的印章,兽神是他们的精神信仰——其实到这个时代,已经没有多少人相信,但有个信仰,总是好的。
兽族还未形成大规模时,就被赶到苦寒之地,因为食物常年不足,饿疯了的兽人铤而走险,抢夺帝国的物资,被帝国征服为了奴隶。
此后的几百年里,兽族一直在为了自由而抗争。
而现在,他们又被曾经的盟友打得东躲西藏。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现在的兽人,依旧是不自由的。
他们龟缩在这片暗黑的星域,不敢去看外面广阔的宇宙,一旦接近联盟,就会被处死。
信仰虚无缥缈的兽神,给了无数惶惑的兽人精神安慰,让他们觉得,终有一日,兽族也会得到平等的地位,与真正的、自由的身份。
这半个月,米迦已经成功黑进兽人的安全网,整个地图已经被西泽尔记在脑海中——兽人所在的这座白色小城之下,还有一个地下城。
那里才是兽人的核心领地。
西泽尔闭上眼,脑中浮现起整座城市的立体地图,望着长街上的岗哨分布,迅速选择出几条路线,疾步走去。
没有人注意到在人群里鱼儿般灵巧穿梭的西泽尔,很快,他就顺利到达地下城市的其中一个入口前。
这个入口很隐蔽,兽族人似乎非常放心不会有人发现,没派人守着——除了西泽尔,这里也确实很多年没有陌生人到来了。
西泽尔干坏事时非常镇定,甚至还记得戴上手套。他伸手摸了摸,摸到入口的开关,望着上面的密码锁,愣了一下,惊诧道:“不是扫描虹膜吗?”
毛球:“……可能兽人的科技还比较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