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立刻找了一个偏僻但能看见战场全景的地方躲起来。

白华问：“这里安全吗？”

“在战场上没有安全的地方。我只能尽量提高警戒，防止有人偷袭。除了训练之外，我们进来的目的，也是为了要得到重要的资讯，冒点风险是应该的。”

白华向四周快速扫了一眼，再次确认没问题之後，才点头道：“我明白。”

两人再次使用衍生能力观察战场时，所有的空间在他们眼中都已经变成清晰可见的状态。光是这样一个小地方，就有不下数十个精神图景，有些精神图景甚至产生部分叠合或者融合，产生无数种变化，像个迷宫一样；有些精神图景则是按照主人的意志，彼此竞争或者并吞。

白华不知道精神图景也可以被这样使用，一时看愣了。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开始寻找临渊或者风旭的身影。

一个杰出的人无论站在哪里都会非常抢眼。白华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就在战火最激烈的地方找到临渊。

十年前的临渊非常年轻，还没有褪去少年青涩的样貌，少了沉稳的气质，多了更多的冲劲，但他眼中的坚毅却还是与现在一模一样。他的对手是当时反叛军的首领，王眦。双方这时正打得热火朝天，身上都受了伤，但仍死死的盯着对方不放。

白华非常了解这种状态，这是将要狂化之前的情绪激昂。他专注的盯着临渊，耳边彷佛向起那人在雨林中说的那一句：“你也是……”

我也是，所以临渊也是。

他非常清楚临渊在暗示什麽，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黑泽能感觉到白华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精神防壁变得更加坚固，彷佛是在拒绝任何人的意识入侵。他们的精神连结差一点因此中断，但黑泽稳住了，他没有强硬的去读取他此刻的想法，只是轻唤了一声：“白华。”

白华动了一下，情绪慢慢平稳下来，“抱歉，我走神了……”

黑泽没有询问原因，只是道：“风旭在那里。”

白华循着黑泽指示的地方看去，只见风旭在其中一个精神图景里，已经相当靠近临渊的位置。他观察了一会，问道：“他是怎麽知道临渊在哪里的？”

黑泽说：“他的第六感很敏锐。就算看不见，也能找得到。”

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主战场突然起了变化，王眦自知不敌，像是想要跟临渊同归於尽。他紧抱着临渊的腰，不管不顾的就往断崖的方向冲，无论如何都不肯撒手。论体型与力量，临渊还比王眦差了一点，再加上伤势不轻，竟然真的就被那人一路拖着走。

这处断崖太高了，就算是哨兵的体质再好，摔下去也是粉身碎骨。

白华看到这样的情形，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但他清楚他不是在担心临渊的安危，他只是想知道临渊会怎麽做。

就在两人全神贯注地盯着战场时，他们的身後悄悄的来了一个人。在踏进黑泽能感应到的范围内时，黑泽没有回头，甚至也没有任何动作。

而战场中心的两人仍站在断崖边僵持着，将所有体力用尽之後，双方只剩下最原始的肉搏战。临渊单脚踩空了好几次，一度掉下悬崖，但手仍攀着山壁挺了过来。

这时候风旭已经赶到了，他完全没有任何犹豫，就朝王眦发动精神力攻击。他看见王眦倒下之後没有再站起来，立刻蹲在崖边想拉临渊上来。

看到这里，白华几乎已经能预测到结果了，风旭是为了救临渊而死的，因为下一秒，假装被击倒的王眦已经站在风旭的身後了。

就在这一瞬间，白华清楚的看见临渊身上的变化，他的双眼呈现如墨的黑色，强烈的杀意漫天而来。

他看见王眦的眼中流露出恐惧与不可置信，颤抖着退了一步，但立刻就被临渊抓住脚踝，用一种几近恐怖的力道丢下断崖。然後临渊紧接着握住风旭的手，不是靠他将拉自己上去，而是把对方拉扯下来……

白华根本来不及为眼前看到的景象震惊，精神连结突然就中断了。他愣了一下，所有的感官回归，他猛然察觉到这里有第三个人的气息时，瞬间回头。

在黑泽身後躺着一具尸体，看样子是战场上的狙击者。他们通常会站在制高点，狙杀剩馀的生存者。

白华看了黑泽一眼，呼吸之间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与信息素，“你……”

“抱歉。”黑泽突然笑了一下，往前倒在白华的身上，“我估算错误了。”

说完这句话後，黑泽整个人就消失了，被迫退出这个空间，那些血腥味与熟悉的信息速味道也随之消散。

白华知道这意味着什麽，他的搭档死了。

他看着眼前敌人的尸体发了一下呆，思绪慢慢的清晰起来。黑泽并不是估算错误，他应该是故意的，因为这可能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所以他勉强自己一边维持使用衍生能力的状态，一边应付身後的敌人。简单说，他是把这个重责大任交给自己了。

明明知道这只是训练而已，但看到他再一次这麽做时，白华心里突然涌现了很复杂的感觉。

不只是因为他做到了对自己完全信任，更是因为，即便是在这种两难的状况下做出抉择的时候，他还是想到要护着自己。






      第26章 26 黑暗哨兵(一)


黑泽在外头等了好一阵子之後，白华才从精神图景里出来。

“回来了。”

“嗯。”

突然间，眼前的哨兵猛然向前跨出一步，一拳打了过来。黑泽像是早就察觉到了，迅速的往後退了一步，挡下白华迎面而来的拳头，但他没有预料到对方的下一个动作，另一记拳头直接打在自己的腹部上。

白华的力道控制得很精准，他知道要如何不伤到黑泽而让他感觉到疼痛。但黑泽硬是扛住了，连脸色也没有变过，“气消了吗？”

“你知道我要打你？”

“嗯，你刚回来我就察觉了，你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为什麽不反击？”

“激怒你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白华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总算有些解气的感觉，“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被哨兵暴打的感觉吗，感觉怎麽样？”

黑泽真心实意的道：“很痛。”

白华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其实可以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解决那个偷袭的人。”

黑泽愣了一下，“你是因为这个？”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麽要对你动手。”

“我以为你又遇到其他不顺心的事。”黑泽看了一下时间，“因为你在里头多待了一个小时。”

白华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那样看起来太像殉情了，我不做那种事。”

黑泽笑了起来，“那你做了什麽？”

“在战场上逗留了一会。没有你在，後面发生了什麽事我也无法知道。”

黑泽认真的道：“那麽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你看见了什麽吗？”

白华闻言看向黑泽。他不确定黑泽在那种状况下到底知道多少，临渊的变化，以及风旭的死亡真相。

能相信黑泽吗？

一想起黑泽过往做过的那些事，他又找不出任何无法相信他的理由。

最後他说服自己，如果他想要继续追查真相，想要再进入临渊的战地记忆里，黑泽迟早也会知道的。

白华并没有犹豫太久，还是把看见的情况照实说了，临渊与王眦对战的情况，以及最後，他把风旭拉入山崖的事，“临渊……是个黑暗哨兵。”

最後这句话说出来时，黑泽沉默了很久。他像是没有任何怀疑就相信白华的话，“所以……风旭是被临渊杀死的？”

“……不能确定。我只看到这里，连结就中断了。”比起这个问题，白华更想知道的是，“你相信我的判断？”

黑泽看了他一眼，说道：“相信。”

“为什麽？”

“因为是我们双方选择彼此成为搭档的。我没有不信任你的任何理由。”

白华听见这句话後沉默下来。

大概没有人想像的到，临渊会是个黑暗哨兵。即便只是怀疑而已也可能成为污蔑，污蔑一个英雄人物的後果是非常严重的。但黑泽却选择愿意相信他。

黑暗哨兵，是个为了杀戮而生的邪恶存在。

白华甚至没想到总有一天是自己指着别人说这句话，实在是非常讽刺的事。

“所以，这很可能才是他反叛的真正理由。”

白华听见黑泽的声音时，抬头望了他一眼，“也许是。”

就算真是这样，他还是有很多无法理解的地方，“我想要再进去一次。”

黑泽说：“我们已经在里头待了一天一夜了，你需要休息。”

黑泽又说：“它就在这里不会跑，不管你想确认什麽事，都不需要着急。”

白华点了点头，最终还是同意了黑泽的提议。

这夜，白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即便身体已经很累了，但仍忍不住去回想他看见的那一幕。

临渊在频临绝境时爆发出来的强烈杀意，他把风旭拉下山崖的举动……

他是个黑暗哨兵，而自己也是。

临渊在雨林中刻意放过他，就是认为他同样会做出伤害至亲的人，也迟早会反叛。所以他在等着，等着自己的背叛，等着自己心甘情愿的加入他们……

这是命运，是本能，是无可逃脱的诅咒，是一生都摆脱不掉的污点。

白华这一晚上都在做恶梦，梦到自己黑暗哨兵的身分曝光，梦到自己杀了何和，背叛哨兵公会，他重蹈临渊的覆辙，彻底沦落成为一个残忍嗜血的人。然後他遇到黑泽，然後……

“呜……”

此刻的黑泽正站在白华的床边，看着他在睡梦中无意识的挣扎。从白华入睡开始，他就一直能感觉到他强烈的负面情绪波动，愤恨，悲伤，痛苦，不甘，害怕……

那情绪已经强烈到让他被迫陷入共感的地步了，他不得不过来查看白华的情况。

他知道白华在死守一个秘密，当他说出临渊是黑暗哨兵时，他同样也猜到了，不只临渊是，白华也是。

这个秘密比他所想的还要惊人，但他竟然没有因此而对白华改观。

他站在床边看了白华一会，突然做了一个连他自己也意想不到的动作，他伸手扣住白华的下巴，低头就吻了下去。

白华仍陷在梦魇中没有醒来，只是挣扎得更厉害了。如果是在平常的状况下，他想要松开黑泽的箝制是很容易的，但在陷入慌乱的情况下，所有的举动都只是下意识的行为，根本毫无章法。

黑泽不得不按住他的四肢，避免他乱动。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察觉到自己几乎整个人都压在白华身上。

他愣了一会，盯着白华的脸几秒之後，再一次吻了下去。但这次，他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力，下意识的去安抚哨兵的情绪。

大概是精神安抚起了效果，白华慢慢的不挣扎了，甚至微微张开口去配合黑泽的亲吻。

吻到最後已经变了性质，双方信息素的味道越来越浓厚。

住手，快点停止……

黑泽几乎是不断的在脑中暗示自己这几句话，最後才让自己停下动作。他趁着白华还没有任何本能反应时，赶紧从他的身上离开，再确认过他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之後，才转身离开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