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62 意识梦(五)


与围捕者谈完那些话之后，白华变得更加不安了。

如果他不知情的话还无所谓，但现在是知道了，并且无能为力，这反而更令人难受。

虽然被抓来这裡之后，他表现的十分冷静。但每次独处的时候，他总是免不了想起黑泽，想到以前的事，想他最后一次看着自己那种震惊而受伤的眼神。然而他不能再细想下去了，所有的思念都必须最大限度的压制住，否则他会觉得自己快要失控了。

但现在，他需要冷静。

无论用什么方法，他都必须要想办法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让他警惕身边的人，让他找出这个被控制的人。他知道自己的身上有追踪器，这是他答应黑羽上将的其中一个条件，但如果等他们攻打过来的话，可能就已经来不及了。

到底还有什么方法？

他想了很久，辗转反侧一整晚，都没有任何头绪。在天将亮的时候，才意识模煳的睡了过去。

梦裡，他彷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周围是一片黑暗，他完全看不见，但那样的味道就像是迷途中的明灯，指引他往某个方向走。他想不起来这种令人安心的感觉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必须过去，像是有人在路的尽头等他。

穿越重重的黑暗之后，是一片刺眼的光明。

他被眼前突然出现的白光刺的睁不开眼，但脚步没有停下，因为那股味道越来越浓郁了。

最后，强光消退，他发现自己站在一间病房内。

牆面是溷着米色的柔和白，所有的医疗用品全都印上特殊标记，他知道这裡为什么这么眼熟了，因为这裡是哨嚮协会附属的医院。

他没有去想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在这个地方，因为他立刻就被病床上的人吸引住目光。

黑泽闭着双眼，脸色因虚弱而显得苍白，稍长的柔顺黑髮服贴在耳旁的脸上，呼吸微弱但平稳。这个模样的黑泽完全没有平日的气势，反而更衬托出他深藏的斯文气质。

这时候白华才意识到，他一路上所感觉到的气息，就是黑泽的信息素。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开始没有注意到，他只知道这是一场梦。梦境宛如意识的另一种层面，天马行空，稀奇古怪，各种想像得到的，与想像不到的情景全都有可能出现，毫无逻辑可循。因此他也不在乎这些疑点。

他现在只想伸手去触碰对方。

他不但这么想，也这么做了。他走近床边，几乎是用留恋不捨的目光去看自己的嚮导。他自认为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在这个时候，心疼与复杂的感情在这一瞬间全都涌了上来。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要碰触到对方的脸时，黑泽突然醒了过来。

黑泽睁开眼睛，空盪盪的病房裡没有任何人，但仍残留一丝熟悉的气息。他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白华来找自己了，但还没等到他给出任何回应，梦就醒了。

他平时不常做梦，此时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是因为想念的缘故，所以才做这样的梦吗？

独属于那人的信息素味道彷彿仍在鼻息间萦绕着。

“等我……”因为伤重的缘故，他至今仍不能起床或者翻身，但回想起刚才那样的梦，即便不是真的，他多少也感到一点欣慰。在什么都还不能做的情况下，他只能这样低喃着：“一定要等我……”

白华是被敲门声给惊醒的，正是因为这样他的意识才突然抽离梦境。

监视者敲了两下门，听见裡头的回应之后，才开门进来，“你没事吧？”

白华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样问，但还是回道：“没事，怎么了？”

嚮导对精神感应方面最为敏锐。陈封方才明明感觉到房间裡传来微弱的意识波动，但一进门后，这种状态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白华见对方没有说话，猜想大概是得不到回答了，便问：“今天是你？”

“对。”陈封仍然有些怀疑，又继续问：“你刚才在做什么？”

“睡觉。”白华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一大清早的，他不知道这个时间点不睡觉，还能做些什么？更何况他连走出这扇门都不被允许。

陈封嗯了一声，却是不动声色的检查房间内的东西。这是一个专门关哨兵的房间，装有任何能压制哨兵能力的侦测仪器与设备，本来他们也准备了另一间来关嚮导，但后来没有用上。除了牆面上有那天被白华打裂的痕迹外，没有任何东西损坏。是他多心了吗？

白华根本无所谓对方是怎么想的，反正他被囚禁是事实，无谓的反抗只是白费力气罢了。既然有人进来跟他聊天，他便问：“临渊什么时候回来？”

陈封沉默了一会，才说：“预计是今天或者明天。”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去见那个人？”

陈封听见这句话，瞥了他一眼。这几天岩肆与这个年轻哨兵的对话内容，他差不多都知道了。对方会猜出他们幕后有个主使者一点也不奇怪。事实上，秦聿那边因为临渊擅自把人藏起来，而正在不高兴。带他去见那个人也只是迟早的事，就不知道临渊是怎么打算而已。

白华见他不说话，以为对方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这个人比围捕者难缠许多，不想说的，可能会洩漏机密的，或者是敏感的话题，就会乾脆沉默不语。没想到过了一会后，他才听见对方答道：“等临渊回来之后。”

白华会这样问，只不过是想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他没有忘记他们的人之中还有个能窜改记忆的人，如果自己无法避免遇上这样的事，那他必须想办法先自行了断。他并不担心自己，而是担心对方利用这一点反过来威胁自己人，尤其是黑泽。这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

这就是为什么他答应黑羽上将要想办法溷进来，而黑泽如此反对的原因。正因为危险，他才能取得敌方更多的情报与位置。虽然当时身分曝露是意外，但既然他们交换条件了，他便不担心后续的事。眼下他只要专心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好。

但目前看来，临渊似乎还没有任何动作。他说不上来是该鬆了一口气，还是该担心还没达到目的。

监视者离开之后，白华又忍不住想到那场梦。

他躺了回去，希望能继续那场梦的延续，但可惜，这次他睡着之后，什么也没梦到。






      第63章 63 意识梦(六)


“白华的判决下来了。”安势停顿了一下，才说道：“……要处死。”

何和听见这句话，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而后他摀住额头，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与白华很早就认识了，是当时唯一知道对方黑暗哨兵身份的人，虽然曾经担忧过，但没想到事情还是朝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此刻两人正站在黑泽的病房外头，目光看着同一扇门，听到这样的结果，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裡头的人交代。

何和想了很久才憋出一句话来，“上面怎么说的？”

安势虽然面无表情，但语气中仍听得出情绪，“白华蓄意谋杀，勾结叛党，是重罪。在攻坚的时候一併杀掉。”

何和冷嗤了一声，又问：“那黑泽该怎么办？”

安势沉默了一会，还是说了出来：“……哨嚮协会会协助他物色更合适的对象。”

“这简直太荒唐了。”何和忍不住低声咆哮道：“只因为一次意外，因为这样的身份，白华多年来的功绩就这样一併被抹杀了。他从来不曾有过反叛的念头……”

安势无法回应他的话，衡量利弊来看，联合军的做法很现实，也很顾全大局，因为先前曾有无数个例子证明，黑暗哨兵的确是个严重的隐忧。即便白华的父母忠诚殉职，他本身也毫无任何疑点，他们也赌不起，宁可错杀，也不愿意放过。

这些道理何和自己也明白，他确实是情绪化了，但又不得不为白华抱不平。沉默一会，他终于看向那扇门，像是下定决心一样走了过去。

这时安势伸手搭住他的肩，说道：“我去吧。我还有一道口喻要回覆给他。”

何和知道是先前黑泽交代他找安势的事，内容他不方便多问，只好点了点头。他想了一会，又说：“安势，还不要告诉他。他的伤势目前可能还负荷不了这个消息。”

安势却摇了摇头，“他迟早都要知道的，他有决定的权利。如果是我的话，也不会希望被这样瞒着。”

何和听见这样的话，动了动口，最终还是沉默下来。

安势进入病房的时候，黑泽刚好睁开眼。他并没有睡，只是闭目养神而已，方才他好像就听见外头有隐约的交谈声，他听不清内容，乾脆直接问：“怎么样？”

安势摇了摇头，“黑羽上将保不住他。”

黑泽陷入了沉默，再开口时，声音还算镇定，“他是怎么说的？”

“除非白华有办法证明自己的忠心，否则……”

“我明白了。”黑泽说完后，又问：“他们的位置查到了吗？”

“在椎罗山的一间废弃工厂。”

“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联合军已经先派一支小队前去试探了，如果白华真的在那裡的话，基本就能确定情报无误了。从正式下达命令到派军的时间，估计最快只要一个月左右。”

黑泽听后，皱起了眉头，这样的进度比他想像中快了很多。但他也明白，拖延的越久，白华就越危险。

这时安势突然道：“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

黑泽有些意外的看着对方。

“如果你不想被旁人左右命运的话，就想办法推翻他们的偏执认知，把人带回来。”除了任务之外，安势基本不会主动说这样的话。会让他产生这种不满的情绪，可见他真的把白华当成朋友。

虽然黑泽与他认识不久，交情也不深，更多是因为任务的关係才有牵扯。但在这一刻，他仍是衷心的感激对方，“我会的。”

黑泽十分笃定的说道：“所以还要麻烦你帮我回覆最后一句话，我请求出战。我的哨兵……我会负责。”

而在这个时候，临渊正在回程途中。根据那名被他们控制的哨兵的说法，联合军已经派人前去查探他们的临时据点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在他回去之前，岩肆与陈封可能会先遭遇袭击，他们虽然有能力应付，但毕竟地点已经洩漏出去了，不安全。

白华身上的追踪器是一个非常大的隐忧，这才迫使他不得不提前赶回。他甚至有些庆幸因为跟秦聿闹翻的关係，才没有把人直接带到他面前，洩漏他们真正的根据地。但一想起这些背地裡的阴谋计算，仍是感到一阵无由来的烦心。事隔多年，这些人还是同样不择手段。

他走了两天才到达敌方的基地，回程时只用了一半的时间。

在即将回到自己的地盘时，他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虽然四周看起来并无异常，但他知道双方已经交战过至少一次。

对于哨兵来说，战斗意识几乎已经是一种直觉了。尤其是像临渊这样的高手来说，更能敏锐的辨别出潜藏的杀意。

他像往常一样慢慢走回废弃工厂裡，不动声色的盘算着周围有多少埋伏。

他用余光扫了一圈，发现只有四个，看起来人数并不多，那么剩下的很可能已经被围捕者困住了。

临渊走到一半时，突然停了下来，而后目光直直的望向其中一个异能者躲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