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仙君种情蛊
他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
像是读出了他的心中所想,凤章君捏了捏他的手,然后再度看向赵香川:“接着说下去。”
赵香川的声音隐约颤抖:“我最后一次看见无忧子,是在一个多月之前。那天他突然找到我,说要将所有的记忆全都还给我,而且不再收回。”
“为什么?”凤章君追问,“那你就不能继续在花间堂待下去了。”
“他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一个必须倾尽全力才能够完成的要紧事。”
说到这里,赵香川发出一声冷笑:“不过我也不想继续在花间堂待下去。拿回完整的记忆之后,我只恨不得要将李如海千刀万剐,越快越好。”
在归还全部的记忆之后,无忧子又告诉赵香川,中原很快就会发生一连串的异动。他所憎恨的所有人都将得到应有的惩罚。而他最憎恨的李如海,就交给他亲手来惩戒。
“他告诉我说,再过不久西仙源的大司命就会死。到时候要我寻找机会去东仙源走一趟。会有一个名叫左彦叶的人将一具尸体交给我。我要做的,是趁着花间堂七夕灯会的机会,将尸液混入食物中,让李如海等人服下……只可惜,这一切都注定不会实现了。”
“但是无忧子也预见到了这种情况。”凤章君思忖,“所以他才会告诉你,万一出现意外,就到云苍来找我……不,与其说是来找我,倒不如说是他预料到了我会变成现在这样,让你到云苍来替我解围。”
李如海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站起身来:“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这里很安全,我会安排好一切,云苍不会想到你们藏在这里……不过休整好了就走吧,看起来天下很快就要大乱了。”
“你要去哪里?”练朱弦抬头看他,“回云苍?”
“还有这个必要么?”李如海笑了笑,眼神却如同一潭死水,“我要去找李如海。”
“等一下。”
练朱弦一手扶着凤章君的胳膊,勉强支起身体,解下了包扎伤处的绷带,递向赵香川:“拿去,还有我的衣袖,把我的血喂给李如海,效果也一样。”
“……”
虽然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怀疑,但赵香川还是接过了绷带。
然后他想了想,又轻声说道:“最近天下大乱,春梧君说法宗问题很大。找我们几个门派来,也是为了商讨讨伐法宗之事……他要对法宗出手了。”
说完这番话之后,他便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看到过一句话:同样的一条金项链,放在强人身上是装饰;放在弱者的身上,就是祸水。
对于赵香川而言,也是如此——一个甚至没有能力自保的人,得到了足以颠覆这个世界的秘密。如果这个秘密掌握在强者手中,可以呼风唤雨、改变这个世界的格局。但是赵香川做不到,他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永远地舍弃这个秘密,只可惜他连这点都做不到。
这一章,本作最大的秘密揭晓了——正如各位所猜测的那样,所谓的成仙只是一个阴谋。而成仙的名额,实际上掌握在凡人利益集团的手中。你以为你跳出了人间,其实你一直在同类的暗算之中。简单地说:人生就是安排。
“记忆”则是贯穿这个故事始终的另一条重要线索——人的七魄可以储存记忆,人死之后会开始失去记忆,五仙教的香窥能够读取死人的记忆,黄金树能够夺取人的记忆,而花间堂读取活人记忆的术法被中原视为禁术。“记忆”这个意向,在本文中指代的其实是“自我”。人们在努力保留、隐藏着自我,又在努力夺取着、挽留着别人的自我。控制与挣扎,是不断重复的无解的难题。
然后,商无庸同学有话要说:
商无庸: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个故事里最变态的控制狂,万万没想到,李如海才是最变态的。
怀远在一边默默点头。
第119章 玉清真王之心
屋内只余下两人。凤章君伸手摸摸练朱弦的额头:“感觉怎么样?”
练朱弦动了动肩膀, 示意凤章君将目光移向伤处, 红肿已经消退,伤口全部结痂。他奇妙的体质再度发挥了作用。
“没事了。”他又反问, “你呢?”
“我也还好。”凤章君笑笑, 又看向自己的头上:“……只是这外表恐怕变不回去了, 你可别嫌弃。”
练朱弦将手伸向凤章君,先是摸了摸他那银白色的发绺, 然后沿着带有明显妖纹的脖颈一路向上直到脸颊,转向那双金色的眼眸。
“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的?无论有多少人, 我都可以立刻找到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 都是我最爱的人。”
二人视线相交,不免又是情愫绵绵。然而时机毕竟不宜,练朱弦舔了舔嘴唇, 勉强将话题引向正常方向。
“所以, 刚才在云苍峰上,我们遇见的那个怪物是……”
“那是我的舅父,云华仙尊……是我亲手杀死了他。”
尽管悲伤, 但凤章君并不隐瞒:“如果我的推测没错, 当初我们拿到巫女内丹、从云苍前往西仙源的时候, 就已经被人盯上了。有人暗中跟随我们进了西仙源,抢在左彦叶之前带走了叶皓的遗体, 送到云苍思过楼。而前些日子送入楼内的动物,就是为了摸清楚尸毒的效用。如今,云华仙尊和另两个云苍高手感染尸毒, 凶手赶在这个节点上作案,想必是为了阻止云华仙尊出关……那幕后主使之人……”
说到这里,他一时语塞,内心纠结。
“那人,应该就是春梧君罢。”
练朱弦替他说出了那个名字,“赵香川提到的‘与大司命、李如海密谋之人’里头,应该也有春梧君。他们这些中原的名门权贵,暗中勾结,以得道成仙做为诱饵,实则铲除异己……其实我还有一个猜测——得到叶皓遗体的不止是云苍派。恐怕这阵子中原出的各种乱子,有不少也与尸毒有关。”
“你是说,我师父炼制出来报复那些人的毒``药,反倒被他们拿来制造混乱、毒害他人?”
“我也只是如此推测,并无实证。”
未竟之言过于残忍,见凤章君面色铁青,练朱弦干脆主动改变了话题:“那接下来该怎么办?云苍肯定还在大肆搜捕你的下落,他们甚至可能倒打一耙,会对东仙源等门派说,是我们藏匿叶皓尸首,对仙尊下毒。”
“的确有这种可能。”凤章君以手附额,“我如今这般面貌,怕是不方便直接出面解释。不过,我与余掌门素来交好,她未必会听信春梧君的一家之言。”
练朱弦并不否认凤章君的判断,却提出了另一种可能:“刚才赵香川临走之前,说春梧君也在考虑讨伐法宗。余掌门可能不会相信是你害了云华仙尊,但是如果春梧君提议共同讨伐法宗,她恐怕不会拒绝……但如果真是这样,阿晴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目前应该不至于。”凤章君理智分析道:“李天权是余蝶影的子侄,燕英也是东仙源备受器重的年轻一辈。有他们两个在,子晴不会有事。倒是我们应该尽快想些办法,将真相公之于众,以免春梧君在讨伐了法宗之后,又将矛头重新指向五仙教。”
这倒是提醒了练朱弦:“春梧君想要讨伐法宗。所以,他和妙玄子势必两立。如今,妙玄子在地下灵脉操纵石人,无论用意为何,肯定是以春梧君为首的那群人所不愿意看见的。”
“我们去找妙玄子。”凤章君做出了决定,“能够与云苍抗衡的,只有法宗。找到妙玄子,一切才有可能得到最终的解释。”
“好,听你的。”
练朱弦点了点头,却又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还是凤章君凑过去主动问:“你是不是还有话想说?”
“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练朱弦勉强笑了一笑,换了种试探的语气:“如果……我是说如果,所有的一切最终都尘埃落定了,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
凤章君垂下眼帘寻思了片刻,然后温柔微笑:“说实话,还没想过。真到那时候……不如就由你说了算吧。”
————
长夜转瞬即逝,窗外响起了啁啾的鸟鸣。考虑到白天人多眼杂,不宜出行,两人便干脆蛰伏在房内,只由练朱弦差遣些蛇虫鼠蚁出去站岗放哨,这一天倒也过得无事太平。
直到日暮西山之后,夜色逐渐笼罩了天地。二人这才悄无声息地出了门,离开小镇。
今夜浓云无月,旷野之上一片漆黑,只是偶尔能看见萤火虫从枯草丛中飞出,倏忽间又消失不见。
凤章君首先放飞了几只纸鸟,将这边遭遇的情况简单转述给玄桐以及林子晴知晓。而后,凤阙剑轻鸣一声,带着两道颀长的身影跃上了半空。
顾虑着练朱弦伤势初愈,凤章君敞开外袍将他拢入怀中。而练朱弦也反手将他搂住。两个人彼此对视一眼,仿佛同时下定了什么决心,一同望向西南。
——
柳泉城郊西北十余里,群山如冢,朽木相撑,泉流枯涸,鸟兽希声。空中隐隐透着一股肃杀死气。
借着头顶微弱的星光,凤阙剑翻过重重峰峦。凤章君轻轻拍了拍缩在自己怀中小憩的爱人,提醒他前方便是法宗地界。
只见三山环抱的谷底秘境中,赫然现出一座漆黑城池,塔阁兀立、鸦檐飞翘,檐下冷光点点,隐约还可听见招魂铜铃声声,如咽如诉。
如同中原其他门派一样,法宗城内亦禁绝神行之术。凤章君操控着凤阙剑一路缓慢下行,不一会儿便看见南城门外有一片异常亮光。
“那个人……好像是顾烟蓝?”
练朱弦首先注意到了,那片光亮似乎是一小支法宗的行列。为首之人黑发黑袍,坐在一匹白得有些飘渺的马匹之上——正是前些日子领了天魔劫火之刑的顾烟蓝。
“此时此刻,派顾烟蓝守在门外,等的除了我们还能有谁。”凤章君道,“过去看看罢。”
说话间,凤阙剑已然稳稳落在南城门外,只见那城门敦实厚重,甚至更胜过东仙源的未央城,而且城外还围绕着一圈死水,能够看出水池有法阵隐隐发亮。
城门前的小桥之上,顾烟蓝见远客已至,便迤然下马,抱拳施礼:“凤章君、练护法,宗主早已算到二位今夜会来,命我在此恭候多时。”
“哦?”事已至此,凤章君也不再避讳自己的形貌,大方展示在顾烟蓝的面前:“那么他也知道云苍峰上发生的事了?”
顾烟蓝依旧恭敬道:“但凡中原之事,没有什么是宗主所不知道的。即便中原之外,宗主也是算无遗漏。二位,请吧。”
言毕,立刻就有两名法宗中人牵着马匹上前——那竟是两匹若虚若实、隐约可以看见骨骼的灵驹,高健轻盈,绝非凡俗马匹所能相较。
二人分别上了马,跟随顾烟蓝进入法宗祖庭。
他们沿着纵贯南北的平坦直道前进,地面铺着黑沙黑石,沿途俱是造型诡谲的黑漆楼阁,浑厚古旧、死气恹恹。若不是偶尔还能看见几星灯光、几队巡兵,否则简直就和坟地没什么两样。
回想起凤章君年少时的悲惨往事,练朱弦不禁偷偷留意身边人的表情——凤章君沉稳依旧,但那微蹙的眉心与紧抿的唇角间依旧留有警惕。
彼此都骑在马上,相隔总有一些距离,练朱弦不知如何安抚对方。他想了想,干脆反其道而行之,与顾烟蓝攀谈起来。
“我看见城里有些地方堆着木材石块,莫非是要进行修缮?”
顾烟蓝倒也没有敷衍:“法宗虽名为宗派,但大若城池,其中不少建筑均已老旧,翻新修缮自然是常有的事。而且城内机关甚多,还请二位紧跟在下,不要走散才好。”
练朱弦又试探:“你可还认得我们?”
“不记得。我是凭借衣着容貌来判断二位身份的。”顾烟蓝答得平静:“不过,想必以前应该是认得的罢。否则宗主也不会让我来接引二位贵客。”
练朱弦追问:“你难道不好奇?”
“不好奇。”顾烟蓝摇头,“既然忘了,便有忘了的道理。在下此刻内心平静满足,并不期盼更多。有些时候,少就是多,得到也是失去。守住今日便已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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