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仙君种情蛊
而屏风正前方便是云苍主位,此刻尚且空无一人。
练朱弦并没有在殿内深入,因为引路弟子很快就将他带到了席位上——竟是离门最近的一桌。
这显然不应当。
现今修真界以云苍为龙首。云苍之下又有五大世家,各自统领大小仙门百余座。除去这些名门正派之外,尚有一些山精水怪依附于正道门下,地位自然低人一等。方才练朱弦粗略一观,越是靠近门口的宾客,越不似人形,妖气也愈发浓重。
可现如今,云苍为五仙教护法安排的席位,竟比这些山精水怪更加卑微,显然有奚落之意。
该如何应对?
练朱弦秉性孤高,待人接物素来不够圆滑。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确有了拂袖而去的念头。
然而他毕竟肩负教中使命,冲动过后权衡利弊,还是不动声色地坐到了席位上。
他刚一落座,周围便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普通妖怪并没那么多人类的礼数,说话也直来直去。于是练朱弦便听见了它们交头接耳——绝大多数是在猜测他的身份,甚至还有妖怪因他生得貌美,就判断他是狐妖化形。那些媚狐的名声素来淫~浪,居于末座自然不足为奇。
等到它们自以为商量妥当了,坐在练朱弦左边的妖怪就用毛茸茸的爪子举着茶盏凑了过来。
“这位小公子,不知如何称呼?”
四周小范围地安静了,妖怪们全都竖尖了耳朵。
练朱弦也不卑不亢,举杯报出来历。
说来倒也好笑,一听到“五仙教”这三个字,不止是过来敬茶的,就连周围那些小妖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仿佛见着了天敌。
也难怪,五仙教虽然只在南诏一带活动,可“盛名”却早已远播到了中原。无非是传言仙教中人蓄养毒物、种植毒草、淬炼毒~药,乃至于浑身上下都带着毒素,碰都碰不得。
当然也有更加离谱的谣言,说五仙教徒昼伏夜出、茹毛饮血,尤其喜欢生吞修为低等的妖怪。而且五仙教的神鸟是孔雀,据说教徒也像孔雀那样,吞噬的毒物越多,外表就越是美艳华丽。
现如今眼面前突然来了这么个美得吓人的五仙教护法,还偏偏坐在末座,犹如厉鬼堵门,如何能不让这些小妖们胆寒?
练朱弦知晓它们成见已深,也不屑辩解。
恰巧此时北边传来钟磬两声,整座大殿便迅速安静下来。
练朱弦随着其他人一齐朝北看,这才望见已有数人登上了金漆高台。
为首之人是一名外表三十岁上下、容貌儒雅英俊的男子。他头戴白鹤金鳞冠,身着月白锦袍、织金鹤氅,腰间环佩玎珰,端的是华贵异常。
云苍掌门云华仙尊飞升在即,已闭关数年。眼下负责执掌仙门者,正是被尊称为“大真人”的仙尊独子春梧君。不难想见,将来他便是云苍山的新掌门。
然而练朱弦的目光只匆匆一瞥,便将目光转向了春梧君身后的那第二个人。
第二人大约要比春梧君年轻几岁,容貌与春梧君颇有几分相似,不过轮廓更加深浓。眉如扬剑、眸若朗星、日角而隆准,竟隐隐带着些许帝王之相。
可如此尊贵的面相,偏偏配了一双薄唇。虽然无损于俊逸,却也平白多出几分严厉,少了一丝亲和。
此人的衣饰虽然不及春梧君富丽,却也一看便知是云苍派的尊贵人物。立在春梧君身侧,正如同一鹤一龙,卓尔不群。
练朱弦知道,此人正是云苍山首座,凤藻殿殿主凤章君。
春梧、凤章二君之后,又有一干殿主阁主,俱是月白色法衣,清隽高尚、如飞仙下凡。然而练朱弦的目光却始终勾留在凤章君身上。即便短暂挪移,也总是很快就又转回来。
或许是他的目光催生出了某种执念,凤章君似乎有所感应,竟然也抬头朝这边望来。
两个人相距百步,却仿佛对上了目光。
短暂心悸之后,练朱弦却有些失落——因为对方的目光完全是生疏的,丝毫不带任何感情。
由于周遭异常安静,于是他又听见了身旁的两个妖怪在窃窃私语。
“大真人身边那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凤章君?我怎么瞧着跟大真人有点儿像啊?”
另一个妖小声嫌弃他没见识:“大真人与凤章君原本就是表兄弟。凤章君的娘乃是老仙尊的异母胞妹,当年放着好端端的仙女不当,偏要去后宫跟那些个俗世女子争宠,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的凄惨下场!”
又是一妖嗤道:“你懂个屁!人人都知道云苍与朝廷素来关系深厚!当年碧云姑娘就是被老仙尊送去当了贵妃娘娘。要不是中间出了事端,那凤章君早就该是大宁朝的天子了!”
那头一个发话的妖怪笑起来:“我可听说天子都是飞仙下凡,他凤章君厉害归厉害,可那格儿……真够得上?”
又一妖不屑道:“你一个熊瞎子又见过多少飞仙了?谁知道那凤章君是不是谪仙的投胎?再说了,天子也是肉体凡胎,百年一过立马变成腐肉烂泥。哪里比得上一心向道,万一真成了神仙,岂不逍遥快活?”
这话又引来了反驳:“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天子不好,哪儿来那么多人,冒着掉脑袋灭九族的危险去造反?”
它们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好不热闹。练朱弦听得实在心烦,便敲着茶盏清咳了一声。
那一堆妖怪顿时全都哑巴了,想来也是怕他怕得紧。
作者有话要说: 凤章君:练朱弦此人浑身带毒,尔等道行太浅,切莫与他亲近。
练朱弦:你倒是把手放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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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朱弦大致就是外强中干、嘴炮心软、外表华丽内在□□型选手
凤章君呢就是面冷心暖、外表淡定内心腹黑、闷骚型选手
第3章 可远观不可亵玩
高台之上,春梧君高举酒盏,说得都是一些场面话。众人有听没听,也全都举杯相应。
寒暄过后便是饮宴。与世俗酒席类似,席间有乐工吹奏、歌伎舞蹈助兴。
在座者无论门派种族,皆为修真之人,大多习得了辟谷服气之术。今日饮宴虽然只是走个形式,但酒水糕点毕竟关系到云苍的颜面,依旧不容马虎。
练朱弦从不曾参与中原宴饮,但五仙教在南诏备受尊崇,他也陪同教主出席过不少宫廷招待。只不过在南诏,他是贵宾;而在这里,只能敬陪末座。
想走又不能走,最是折磨。
不同于那些“意不在酒”的上座贵宾,下座小妖们倒是对于酒水瓜果颇为欢喜。推杯换盏之间,一个个得意忘形,什么狐臭狗骚,全都隐隐地释放出来。
若说单是骚臭也就罢了,练朱弦常年生活在五仙谷中,什么瘴气尸毒没有领教过。然而此刻除了臭味,却还有一阵阵的熏香气息,从上首雅座吹送过来。
忽香忽臭,间或夹杂着浓烈酒气——练朱弦一阵阵地头晕头痛,只能不停喝着闷茶。而那些妖怪也不敢来招惹他,他便唯有继续眺望远处高台上的那个人。
凤章君居于高台次席,上座的那些门派代表,时不时上前向他和春桐君祝酒。一群神仙似的人物聚在一起,场面不可谓不好看。然而练朱弦却只觉得厌烦,因为他们频频遮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他正想要换个角度,却见一名云苍弟子绕上高台,躬身向凤章君低语了几句。凤章君点了点头,旋即离席而去。
视线一下子落了空,练朱弦愈发觉得憋闷无趣。也是多喝了几盏茶,见附近有些人陆陆续续地起身如厕,他便也想要出去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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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大殿,南边不远就是悬崖,可以眺望云海;东西则都是花园,遍植着瑶草琪花,尤其多见一种绿叶白竿的丛竹。
云苍以“剑术”、“符咒”并称双绝,而云苍符咒所用的纸张,尽皆来自于山中遍植的“璎珞竹”。这种竹吸取地脉灵根,生长周期比寻常竹子快上五六倍。开花时如璎珞垂珠,花开后整株即死,便可拿来造纸。
花园里空气清新、环境清幽,练朱弦一时之间无事可做,便干脆闲庭信步,欣赏起了园中景色。
走着走着,他忽然发觉有人说话。
并非是练朱弦有意偷听,只是修真之人五感锐利,而周遭又过于静谧。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便看见凤章君与几名云苍弟子站在不远处的石桥畔,似乎正在商议着饮宴之后的安排。
知道自己这样有偷听之嫌,练朱弦立刻转身走开几步,直到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才重新停下。
然后他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个念头:原来这就是凤章君现在的声音,倒是比从前沉稳浑厚许多。
可他又转念嘲笑自己:那时候大家都只有五六岁,就连“男人”都算不上,又何谈“沉稳浑厚”?
此刻,凤章君的声音是听不见了,可练朱弦却又不忍走开。
他想要等等看待会儿凤章君会不会打这条路经过,于是左右逡巡,目光忽然定在了右手边的竹林深处。
那里有一方活水池塘,点缀着碧荷青荇,金色锦鲤自在悠游。
练朱弦走到池塘边,解开腰间的乾坤囊,摸索几下,从里面捉出了一个银光闪闪、鼓鼓囊囊的鲛绡提兜。
他将提兜朝着池塘颠倒过来,里头涌出了一小股泥水,其间还夹杂着一抹亮眼的红色。
泥水注入清池,短暂浑浊过后,一条只有手指大小的红鱼在水里愉悦地甩尾,大口吐着泡泡。
练朱弦捡了一根树枝探进水里,小红鱼绕着树枝游动了几圈,仿佛在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练朱弦勾勾嘴角,轻声道:“去吧,下次别再被人逮住了。”
小红鱼这才甩甩尾巴,转身朝着远处的水草游去。
练朱弦还想再多看几眼,却听见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刚刚才被刻记到脑海中的声音,出现在了背后。
“阁下这是做什么。”
“……”
练朱弦心头微颤,扭头看去,果然是凤章君。
不久前还端坐高台之上的男人,如今就伫立在他面前。
丰神俊雅、气势凛然。
练朱弦曾经暗自假想过彼此重逢时的情景,却万没有这一刻来得真切紧张。
他稍微静了静,这才回话道:“在下来时在涸辙里救下一条小鱼。见它可怜,便用鲛绡裹了一路带在身旁。方才发现此处有锦鲤悠游,便将小鱼投入水里,也好结伴同修。”
当他说话的时候,那条与众不同的小红鱼又游了过来,仿佛在替他作证。
凤章君低垂着眼眸看了小鱼儿一阵,脸上冷冰冰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没有仙骨的蠢物,即便侥幸上得仙山,也是朽木难雕。倒还不如在山下找个池塘湖泊,同样是短暂一生,倒还能过得开心快活。”
练朱弦一凛。
虽然他并不知道凤章君何出此言,可是自从踏入云苍山门起这一路上被轻蔑、敌视的那种屈辱感,又涌上了心头。
只是面对那些无关要紧的人时,他可以满不在乎。而现在,他却难掩内心的失落。
莫非那条小红鱼其实是老天给他的一个暗示,暗示他“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
可练朱弦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使职——既然教主希望与中原云苍修好,那自己就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坏了大局。
于是他便不再多话。
倒是那凤章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主动道:“阁下有点面熟。”
仿佛是近“乡”情怯。练朱弦话到嘴边,反而犹豫起来,“……五年前,仙君来过南诏。那时曾经远远见过一面。”
“阁下原来是五仙教。”凤章君反应也是极快:“可我认识五仙教主,并非是你这般模样。”
意识到凤章君正在打量自己,练朱弦也本能地抬起头来。
他这才发现凤章君眸中无光,可以说是沉稳至极,却也如同至黯的渊薮、死水无波。
练朱弦突然开始怀疑:这究竟还是不是自己当年认识的那个名叫小华的少年。抑或是有人夺了他的舍,换了他的魂?
然而怀疑归怀疑,练朱弦依旧不动声色:“神外雪山一带近日尸妖作祟,兹事体大,教主亲自带人围剿,这才派我前来。”
凤章君倒也接受了这番解释。
“贵教还是第一次受邀参加真王成圣大典。阁下既能受命前来,想必也是教中股肱。希望此行之后,阁下能将云苍与中原各派的善意带回南诏,让修真正道永享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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