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灵阴阳录
不过石碑不能挖,棺木却可以开。
掐着时辰,众人避开石碑,将坟墓挖开。看到棺木那一刻,众人便被扑面而来的阴冷气息吹得齐齐打了个哆嗦。
十三年过去,棺木居然只略微有点腐朽,因为阴气太重,表层结了一层冰霜。顾九拉了拉自己的衣领,只站在旁边看,没有下去。邵逸则跳了下去,盯着那封棺钉看了一会儿,道:“棺木被开过一次。”
张玉堂从听到石碑有问题时,脸色便十分阴沉,此时更震惊道:“被开过一次?”
邵逸点头,然后便在几个阳气比较旺盛的壮年男子的帮助下,将封棺钉取出,慢慢地将盖子推开。
有下仆疑惑道:“怎么会有这么多钉子?”
赵版的血肉早已经腐化消失,棺木中只余一具发黑的尸骨,而在尸骨的额头、胸骨中央,以及四肢各处,皆有一根三寸的铁钉,牢牢地将尸骨钉在棺木中央。
张玉堂双拳紧握,“当年阿版是我亲手放入棺中,那时候并没有什么钉子。”棺木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偷偷开过一次,可想而知,这些钉子就是那次被偷偷钉进去的,“顾道长,这些钉子怎么回事?”
顾九道:“这叫锥魂钉,是一种比较阴邪的法器,锥魂钉入骨,亡魂便要时时受锥刺入骨之苦。”
张玉堂嘴唇颤抖,“……竟如此算计阿版!”十三年啊,先有石碑,后有锥魂钉,究竟要怀着怎样的仇恨,才能这般算计一个已经逝去的人。
邵逸将尸骨抱出来,放在准备好的符布上,说:“尸骨先带回去,待他魂体解救出来,需要另寻位置重新下葬。”
张玉堂双眼通红地将尸骨抱起来,忽而痛哭出声,“阿版,我对不起你!”他一时间哭得不能自已,哭声中带着痛惜、悔恨与愧疚。
顾九帮邵逸把身上的泥土给拍去,任张玉堂发泄了会儿,待张玉堂情绪缓和下来,才问道:“这块石碑的碑文,是谁刻的?”
张玉堂冷了眼神,“当年阿版的丧事,是我与陈莺一起料理的,石碑是她叫人准备的。”
顾九道:“那就回吧,破除咒语的关键,应是在夫人身上。”
看到镇魂咒符文那一刻,顾九对陈莺过于苍老的面相便已了然于胸,下咒者是她无疑。
下咒需下咒者的一滴血,这滴血牵引出来的后果是很可怕的。当年那个修改镇恶咒的道士,只知道镇压的威力十分的好,但却没考虑此咒对下咒之人的反噬。咒语发生效力的支撑,实际是以下咒之人的生气为交换条件的,咒语存在的一天,只要被镇压的亡魂持续受难,下咒之人的生气便会持续减少,相当于下咒人在提前透支自己的生命。
陈莺每日的生气都在减少,导致她的生机渐渐有了亏损,让她看起来比同龄人老。而新生命的孕育,需要母体不停地供给生机,但因为咒语的存在,生机被抢夺走,长期之下,胎儿的需求得不到满足,自然而然就流产了,这就是为什么陈莺怀了八胎,却一胎都保不住的原因。
张玉堂全程抱着赵版的尸骨沉默不语,神色却阴影不定。
他们回到张宅,张玉堂抱着尸骨便直接往后院大步走去,顾九和邵逸跟在身后。
后院里,陈莺可能也知道这件事瞒不过去了,居然打扮一新地坐在后院的待客大厅等着张玉堂。
张玉堂看到陈莺便质问她,“阿版的墓碑和那些锥魂钉,是不是你做的?”
陈莺捂着手绢咳嗽了两声,大方承认了,“是我做的。”
张玉堂冷静道:“阿版生前待你不好?”
陈莺似乎回忆了一下,慢慢道:“他待我很好。”
“那是为什么?你口口声声叫他赵大哥,却为什么要这样做?”张玉堂声音很镇静,眼眶却都红了,“你还骗我,叫我亲手埋了那块,镇压了阿版十三年的墓碑。”
陈莺面无表情地看了张玉堂一会儿,忽然笑了笑,然后恶毒无比地说:“因为我恨他!”
在门口默默站着的顾九,看着将赵版紧紧抱着的张玉堂,再看对面神情偏执的陈莺,忽然明白了他当时对赵版八字的批算:求而不得。
陈莺状似癫狂,在张玉堂十分不解的眼神中,说出了令张玉堂震惊的往事。
张玉堂、赵版以及陈莺,三人因父母关系不错,自小便一起长大。赵版太过温和,而张玉堂虽然也斯文,但少年时期,却比赵版开朗许多,存在感也强,这样的人,是比较吸引人目光的。
随着年岁渐长,自然而然的,陈莺对这样的张玉堂产生了男女间的爱慕之情。陈莺喜欢张玉堂,但是出于女孩子家的矜持,即使她喜欢,她也不好主动对张玉堂表明,只诸多暗示,让张玉堂明白她的心意。
张玉堂这个人,在陈莺的述说中,用顾九的话来表达,就是个宇宙大直男。他在爱情上的那根线一直没开窍,陈莺对他的感情,他一直毫无所觉。
陈莺多次暗示,张玉堂都没领悟过来,陈莺心里不免生出些怨怼,而她又在这种情况下,发现除了她,竟还有一人也喜欢上了张玉堂。
这个人就是赵版。
女孩子多数时候都是敏感的,自己想起张玉堂是什么样的眼神,陈莺是知道的,虽然赵版已经尽量掩饰,还是让陈莺觉出不对来。
陈莺是女孩子,虽因家中大人的关系两家经常往来,但平日的时候,陈莺是不好总与张玉堂待在一起的,当她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她忽然醒悟过来,每天与张玉堂待得最多的人,竟也是赵版。
有人觊觎自己的心上人,谁都不会觉得开心,更何况还是个男人。
陈莺很想告诉张玉堂赵版对他的心思,让他对赵版生起厌恶之心,但偏偏每次陈莺与张玉堂在一起,张玉堂三句里有两句不离赵版。就算有时候三人在一起,话也是张玉堂与赵版再说,人更多的时候,两人也始终站在一起。
这叫陈莺不敢说,害怕自己说了,反而提醒了张玉堂。
陈莺的感情得不到回应,心上人疑似喜欢别人,让陈莺心里十分不甘。这份不甘,在陈莺看到赵版总在张玉堂注意不到的地方深情凝视对方时,便越来越大,对赵版的怨气也越来越大。
陈莺挑了个张玉堂不在的时候,找到赵版,揭穿了他对张玉堂的可耻心思。
两个男人的感情是不容于世的,赵版身上还有张玉堂父母的救济抚养之恩情,这两个原因,让赵版更不敢将自己的感情诉诸于口,拼命地遮掩他对张玉堂的感情。赵版被陈莺道破心思,只能哀求她不要告诉张玉堂。
之后赵版有意远离张玉堂,但张玉堂却以为自己惹赵版生气了,越发粘人。
这就造成了一个死循环,张玉堂一找赵版,陈莺便心生怨气,将对张玉堂求而不得的怨气发泄在赵版身上,私下里对赵版诸多恶毒之言,赵版不敢对张玉堂说,只能默默承受。
久而久之,赵版便渐渐抑郁成疾。
赵版病了后,张玉堂的生活重心更加地偏向于他,陈莺久等张玉堂不开窍,便用了小手段,将张玉堂下了药,勾得张玉堂与她春风一度。
张玉堂虽然宇宙直,但很负责,他占了陈莺的身子,即便没有感情,但该负的责任还是要负。尤其是,那一夜之后不久,陈莺就怀了他的孩子。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要在赵版病重的期间举行婚礼的原因,因为再往后推陈莺的肚子就显怀了。
虽然赵版知道他此生都不可能和张玉堂在一起,但亲眼看着他迎娶别的女子,伤心是难免的。张玉堂与陈莺要成亲的消息,给了赵版很大的刺激,直接导致他病情加重。
在张玉堂与陈莺的洞房花烛之夜,赵版死去了。
张玉堂扔下合卺酒便跑了出去,只留穿着大红嫁衣的陈莺一人呆愣在原地,守了一夜空房。
之后便是忙赵版的丧事,那段时间张玉堂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已死去的赵版身上,眼神从来没在陈莺身上停留过,这叫陈莺怨恨不已。
赵版的死不仅没让她感到痛快,反像一根鱼刺一般卡在她的喉咙里。她心里疯魔了一般,想让赵版死后也不得安宁,然后便想到了那些神鬼手段。
最后她找来镇魂咒,咒语词句繁复深奥,她骗张玉堂,说这是祈福咒,刻在墓碑上,能为赵版祈福,让他下辈子好过点。
张玉堂信了,并在陈莺说由他这个胜似亲兄弟的朋友埋下祈福效果更好时,亲手将墓碑给填埋上了。
之后陈莺每次想到那块由张玉堂亲手填埋的石碑压在赵版身上,她的心里都会升起十分隐秘的快感。只是这份快感并没有持续多久,赵版下葬三个月后,她怀了快五个月的孩子,毫无预兆地就胎死腹中了。
之后便是噩梦一般,她迅速地苍老起来,连怀三胎孩子都没保不住。陈莺心里怨恨地想,这是赵版在反抗,在报复。她不止不知悔改,及时收手补救,反而更恨赵版,趁张玉堂某次外出忙生意时,找来道士,偷偷地挖坟开棺,将赵版的尸骨上钉入了锥魂钉。
她更将张玉堂仔细珍藏着的赵版送他的那些礼物,扔的扔,摔的摔。她不想在张宅里看到赵版留下的一丝痕迹。
张玉堂请道士回来这事,她也是在这次孩子流产之后才知道的,陈莺脸上不见半点后悔,她看着张玉堂,“若早知道你请的这两人有点本事,我绝对不会这般折磨赵版,我会用更狠毒的法子,直接让赵版魂飞魄散!”
张玉堂从赵版居然喜欢他这事中回神,看着神情偏执的陈莺,喃喃道:“你已经疯了。”
第43章
从一开始, 陈莺知道张玉堂娶她只为负责,但她期望张玉堂能在之后的相处中,慢慢地喜欢她, 做一对和和美美的恩爱夫妻。只是, 十三年过去了, 陈莺的这个期望一直没得到满足。
严格来说,张玉堂是个好丈夫,他尊重陈莺, 就算多年没有孩子, 也依然没想过纳妾。只是尊敬有了, 却少了亲昵随意。陈莺渴望的, 是张玉堂对她的爱, 而不是十几年如一日的相敬如宾。
若说陈莺对赵版是由始至终的厌恶与恨, 那么对张玉堂则是又爱又恨。他们三人中,张玉堂一直是置身事外的那个,凭什么只能她们痛苦, 他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啊!
陈莺看着张玉堂抱着赵版的尸骨, 喃喃地不知说些什么, 她愉悦地勾起了嘴角, “你不是总惦记赵版么, 现在你知道了, 若是没有你赵版根本不会抑郁而死, 以后你还能那么坦然无愧地怀念他吗?”
张玉堂蓦然抬头, 看着陈莺得意的神色, 道:“你恨我,却也爱惨了我。”他在陈莺慢慢收起的笑容中,眼中带出让陈莺恐惧的厌恶之色,“今日,我便休了你。”
从此,你不止无法再奢望得到一颗喜欢你的心,你还会被摘去曾与他唯一亲密相连的名衔,也无法再与他合葬,如赵版恐惧被人知道他那不容于世的感情一样,作为一个不能生育还被休弃的女子,也将迎来身边所有带着恶意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