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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蛇

作者:溯痕 时间:2020-11-03 15:01:02 标签:灵异神怪 虐恋情深 前世今生

    那时连仙家老道都束手无策的魔头将军,竟然成了这里的阎王,伊墨心头也觉得滑稽,世事无常,大约就是如此。想到当初辛苦帮老道降了魔头,结果老道却让他成了鬼仙。
    既然有一面之缘,两人都不再客气。
    伊墨道:“我此番来找人。”
    阎王道:“我知道。”又道:“他已经去了奈何桥。”说着转向判官,问:“那季玖何时投胎?”
    判官翻出名册,道:“还需等等,前面还有些人,暂且轮不到他。”
    伊墨又问:“还是人胎吗?”
    阎王表情却古怪了一下,迟疑着道:“他杀孽太重,本不该为人……但是……”略顿,阎王请伊墨坐下,这才细细说与他听——
    且说那日季玖丧命与暗箭之下,魂魄却没有立刻归于地府,判官查生死册,未见他来报道,才派了黑白无常去索魂。黑白无常寻到他的魂魄时,并未发现异样,只是带回来时,才发现季玖神色痴呆,无喜无怒。原来不知在哪里,少了一魂一魄。
    为此黑白无常还专去搜寻了一番,也不曾找到,只好任他魂魄不全。所以,本该轮为畜生道的季玖,也就免了责罚,还是重新为人。
    阎王道:“他既是为人,也是个智障。你还要寻他吗?”
    伊墨沉吟不语,许久方道:“自然寻他。”
    阎王见多了这样的事,对他的回答也不足为怪,伸手取了判官的生死册来,又翻了翻文案,道:“你回去吧,五十三年后,去霖山脚下,寻一户柳姓人家就找到了。”
    伊墨本还想问什么,却也没问,起身道:“多谢。”说完欲走。
    阎王站着,想了一会才道:“当年你虽除我,却也帮我离了苦海。你要寻的那人,本该一生苦楚,二十岁夭亡。我回你恩情,许他七十年阳寿,也让你了却心愿。只是……莫要太痴迷了。”
    伊墨顿住,回过身来,仍是那句:“多谢。”
    这才离了地府,重归人间。
    刚回到人间,就见到沈珏,化了狼形,正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似乎是三番两次与地府守卫争斗,也没冲进去,输的有些难看。
    伊墨伸手在黑狼的脑门上弹了一下,道:“这点雕虫小技,还要闯地府,你以为那是皇城?”
    黑狼被弹了一下也不恢复人形,趴在地上,伸出爪子捂着额头,口中“呜呜”叫着,像是在撒娇。
    伊墨道:“你回去吧。”
    又要赶人,黑狼围着他脚边转,张嘴咬着他的袖袍拉扯,似乎是不满。
    “皇帝不会放过你的。”伊墨淡淡道:“他虽不会求你,却也未必不想让你留下。你就这么走了,只怕是天下妖物,都要被他集合了道法两派,斩尽杀绝了。”
    黑狼闻声松了口,低着头踌躇。却让伊墨踢了一脚,踹在他的尾巴上,道:“还不去?!”
    被踹了一下不痛也不痒的黑狼表示不妥协。
    伊墨一扬眉,戏谑着说了一句:“谁让你,偏偏去招惹帝王。”
    黑狼这才惭愧的“呜”了一声,夹着尾巴跑掉了。
    伊墨并没有说错,季玖一走,朝中无大将,皇帝有心扶植起这眼高于顶的狼妖,让他为自己卖命。只是这种念头,不会透露给任何人,所以沈珏离开后,皇帝虽貌似对沈珏的离去不以为意,事实上只是看上去很好。他是一国之君,人间之主,岂有让一个妖物欺压这么久,最后却跑掉的道理。敢跑?我便让你同类死绝,不信你不来求我!
    沈珏的及时回归,也算免去了一场妖界浩劫。
    皇帝吊起眼皮,见他出现,不冷不热的一句:“来了?”
    沈珏“嗯”了一声,凑过去看了看他手中奏章,实在没有兴趣,便去了龙榻上,不解衣袍的睡了。来去一句解释都没有,还如此嚣张狂妄。皇帝盯着奏章,手中朱笔“咔嚓”一声,断为两截。
    将断掉的笔藏进袖子里,皇帝道:“沈珏,你爹死了,你替他职务,如何?”
    沈珏从榻上坐起,沉默片刻道:“好。”
    “当真?”本以为不受拘束的妖回答的这么干脆,皇帝倒有些犹疑不定了。他一贯就是这样的秉性,嬗变且多疑,此刻反倒不知道,该不该将军权交给他。
    沈珏似看透他所想,干脆道:“父亲找我爹去了,也不知要找多久,我既跟你好了,便陪着你。等你死了,我就走。”
    皇帝被他冒犯的不轻,转念一想,又觉得新鲜。谁也不敢这样同他说话,甚至少年时的季玖,都不敢这样说。况且,什么叫“我跟你好了”?皇帝不无讽刺的想到,肌肤之亲就叫好,那自己可是不知好了多少人了。
    当然这话是不会说的,皇帝只道:“我死之前,交上虎符。”
    沈珏应了。
    皇帝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妖怪率直可爱起来,虽然不知道妖怪掌握权势后会不会也起异心,但此刻皇帝觉得他是可爱的。他是帝王,既然觉得好,就有了动作,上前去望着他的眉眼,望了会,低下头,在他脸上咬了一口,又叠上他的唇。
    沈珏也不抗拒,一把将他抱进怀里,两人滚做一团,进了宽大的床榻深处。幔帐舞动而起,解下的衣袍也逐渐被扔出来,地上的一件明黄龙袍里,滚出两截折断的笔。
    沈珏说到做到,陪在皇帝身边,从偏将被提拔到将军,又在二十年后的一场政变里,当上了大将军,接过了季玖曾经握过的虎符。
    人间的风云变化,仅限于朝廷高阶内部,底下百姓还是安宁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罗浮镇霖山脚下近年搬来一户人家,只夫妻二人,抱着一个幼儿。对新来的这户人,村里眼尖的很快分辨出他们与自己的不同,男人言谈举止大气的很。妇人几乎不怎么出门,而到了夜里,家家省油熄灯时,他家的窗户还亮着。人都有好奇之心,好奇了自然就打听。不消一个月,就有人打听到这家人,男人原是县衙文书,因上司贪墨受了牵连,家业因为这场巨变,也都卖了,这才留下一条命。
    夫妻二人带着刚出生半年的儿子,在这山村里落了户。
    一转眼就是四年,这个家却被诅咒了似地,先是男人病倒,接着妇人也病了,那唯一健康的孩子,长的倒是眉眼清秀,却是个傻子。
    四岁了,别的孩子都在追鸡撵狗大喊大叫的年纪,他才刚刚学会走路。既不会哭,也不会笑,整天木呆呆的,不喂饭就不知道吃,饿了也不知道说。这样的情景,本来病重的夫妻二人,更是心中烦闷,一场病始终没有好。
    无人管束就越发显得呆傻,晌午过后,四岁的柳延蹲在黄土坡上,手中攥着一根细小的木棍,在地上扒拉着。地上爬着一只蜣螂,刚团好一颗粪球,正倒着身子,用腿将粪球球往坡上滚。柳延呆呆看着,看了一会,用木棍去捣粪球,他天生痴傻,动作也慢,所以那蜣螂受的罪也多些,每每快要滚过去了,柳延才慢吞吞伸来木棍,将它的粪球捣开,咕噜噜滚回去。蜣螂只好又爬下去,重新滚。
    这样的游戏,山村里的孩子都会玩。但至多也就玩上一会,自己就腻味了。
    整个村落里,只有柳延,能一个人蹲在那里,玩上一整天。因为其余的,他都不会玩。别的孩子嫌弃他蠢笨,都不带他。
    伊墨从林中走出来时,见到的就是蹲在土坡上欺负蜣螂的那个瘦小孩童。衣衫褴褛,弱不禁风。因为太远,眉目不清,伊墨并没有意识到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直到逐渐走近,伊墨也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孩子蹲地时间长,脚麻了,恰在他走过时崴了一下,笨笨的跌坐在地上,衣衫碎布般敞开。伊墨猛地顿住脚。
    那孩子瘦弱的肋骨可见的胸膛上,心口的位置,一抹血红赫然跃入他的眼帘。
    伊墨凝注步伐,一眨不眨的望着他胸前,一粒朱砂痣红着艳着,在瘦骨嶙峋的心口,仿佛要渗出血来。
    “我找到你了。”
    伊墨说,先是观察着孩子的眉眼,最后安安静静的注视着他的心口。
    当年执意套上的红珠索,成了季玖心尖上的一点朱砂。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卷开始,这是最后一卷。这一卷结束,他们的故事也就该结束了。
    希望大家陪我坚持到底。
   
    第66章 卷三·二
   
    将银两放在破旧的木桌上,伊墨将角落里刚刚买下的孩子抱起,就要离开。身后的妇人孱弱的叫了一声,望着他怀里那个痴呆呆的幼子,垂泪道:“请好生待他。”
    伊墨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这种时候再说这样的话实在是亡羊补牢。既然已经决定将亲子相卖,好不好,就该与她无关了。
    伊墨抱着小柳延走出去,很快消失在门后。
    柳家夫妇怔望着敞开的木门,想到骨肉就此分离,也不禁悲从中来,抱头痛哭。哭了一阵,还是男人先擦了泪痕,安抚着妇人哑声道:“人人都说,这孩子命中带煞,所以才有家中今日境况,现今我们也养不了他,有人愿意带他走,是他的命数,或许也是你我命数。莫伤心了。”
    妇人依旧啼哭不休,良久才拭泪道:“罢了。”口中说着,眼神还痴痴望着门外已经没有身影的道路,到底是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若家境不至如此困窘,再痴傻也不会交给他人。
    从此,就算别离了。
    伊墨带着柳延,很快就离那茅草泥墙的房屋越来越远,一直安安静静的柳延却在他怀里有了动作,瘦弱的身子拧过去,透过他的肩,一直望着愈来愈远的房屋。眼皮一眨不眨,天生的痴傻,却死死的盯着那住了四年的屋子,仿佛在呼唤屋内的两人。伊墨察觉了他的动作,脚下停住,随他一同看着那间茅屋。
    伊墨问:“不想走?”
    柳延到今天都不会说话,也仿佛从来听不懂别人说什么,对他的问话,自然也没有反应,呆呆看着那间远去的屋子,执拗的保持着一个观望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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