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天师
——闲话不多说,前面我说得少了,时间还多,这扦关儿,我们继续说下去——
所以说,为什么这日杜府的饭吃不饱这位杜大少爷呢?是因为这杜大少爷是饭桶吗?
当然不是。
主要是因为,这天杜家的晚膳上,出了蹊跷。
先介绍一下杜家这晚饭他们一般都是怎么吃的。前面说了,杜家的杜老爷和夫人生下杜大少爷,后面连续生了七个女儿。杜大少爷今年二十,妹妹里除了大妹十八已经嫁人,剩下六个都还小,尚待字闺中。很多大户人家女人是不上桌吃饭的,但杜家没这讲究。关键是,他们家女人太多,男人么,上百年了,一直那么少。所以,杜府吃饭一般是杜老爷,杜夫人,杜大少爷,再加六位小姐,九个人围一大桌子吃。桌子大,夹菜自然不方便,姑娘家即便在自家吃饭,一般也只夹面前的菜。所以,杜家菜肴的摆放方式是,中间用大盘子放鸡鸭鱼肉之类的一些大菜,方便大家都能吃到,周围则是小菜,有什么就随便吃什么。人多自然菜多,主人上桌,下人们再一个个端菜。“劳驾,您借过一下”,“脑袋让让”,一个不小心,一大盆汤从老爷头上浇下去。这不像话。所以,在主人上桌前,中间的大菜一般已经摆好,大家坐定,下人们再将比较好端的小盘子从两个人之间端上。
这日的晚膳,同样如此。
杜大少爷准点来到餐堂,先向已经坐定的父母请安,然后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这时,面前大圆桌上已经放了好几道菜。杜大少爷往中间儿瞧去,有一道菜,他看着特别眼熟。这道菜他从来没吃过,但小一个时辰前,杜大少爷才瞧见过这盆子鱼。脸盆大的碗,碗里是香气扑鼻的鱼汤,一个鲤鱼头正高高翘在汤面之上。
从小吃杜家这厨子的菜长大的杜大少爷很清楚,自家厨子从来不这么烧鱼。怎么他才见了鬼,厨子就弄了盆一模一样的鱼?
杜大少爷叫住开始上小菜的下人。“这鱼是谁烧的?”
被问的下人正是专门在厨房里帮活的,他不仅端菜,平时还负责摘菜洗菜什么的,包括买菜,他也跟着,虽然菜不是他烧的,但他很清楚,今天他们厨房没鱼啊。
“大少爷见鬼了。”下人被那鱼弄糊涂,下意识脱口说。
你家大少爷的确见鬼了,但你那么说,你不是讨骂吗?
好在杜大少爷脾气好,他也没见怪,只是问:“你怎么知道我见鬼了啊?”
要不怎么说读书人就是有学问呢。杜大少爷不用动手,下人自己就抬手抽了一记自己嘴巴。“大少爷我说错话了。不是大少爷见鬼,是我见鬼了。”说着他继续瞪向那盘鱼,“今个儿厨房没烧过鱼啊。”
杜老爷杜夫人这边本来没多想,杜老爷还看着鱼乐,今天有新菜了啊,待会儿尝尝鲜。正想着,便听杜大少爷问谁烧鱼的。等到下人说今天厨房没烧鱼,杜老爷杜夫人也奇怪起来。这是灶王爷显灵吗?瞧着他们家今天的菜不够丰盛,来加菜的?
杜老爷把厨房的俩厨子都叫到了堂前,一个个问,今天你有没有烧过鱼?你有没有烧过鱼?两个厨子都回答没有。端菜的几个下人也都召齐了,可大家摇头,谁都没端过这盆鱼。
这下就不是那一个下人一个人见鬼了。
大家都见鬼了。
你说这好端端的,哪儿冒出一盆鱼来啊?
这鱼看起来再新鲜,杜老爷也没尝鲜的打算了。怎么办呢?拿来浇花也不适合啊。
“拿去倒隔壁那条河里吧。”杜老爷心想,这鱼来历不明,少不得有什么来头,要不就放生了吧,说不准人家熟了都还活着呢。
他这边吩咐,下人们你看我我看你,却没人敢领命。这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上去端起来,别忽然跳起来咬自己一口。别说咬到鼻子,就是咬到屁股上那也疼啊。
见没人动手,杜老爷也明白大家觉得瘆得慌,可话说回来,他也不敢去碰那鱼啊。眼睛扫过去,准备点名——谁被点到扔鱼,活该你倒霉名字上口——结果,还没张口,杜大少爷这边忽然发话。
“别倒了,我尝尝。”
杜老爷转头瞧儿子。他心想,你这是要疯啊还是要死啊?
只见杜大少爷拿起筷子,伸手探向那碗鱼,夹起一块鱼肉就要往嘴里送。
杜夫人赶紧阻止,这鱼怎么能吃啊。六个妹妹也在那儿提醒,嘴里是不要不要的。
可是,杜大少爷就跟中了邪似的,谁说的话他都不听,夹着那块鱼肉便送到嘴里吞了下去。
老古话说的好啊——不作不死,why you try。
杜大少爷一口鱼肉吃下去,这下可出了大事!
不是卡鱼刺了。
是真的要命的大事!
什么要命的大事呢?
(醒木)
——欲知后情,且听下回分解。
☆、第 2 章
惊惶不定的杜家一众、被围着的大圆桌,以及那条离奇出现的鲤鱼,随着惊堂木一声,全部消失在杜辰与的脑海。
在茶客们的叫好声中,台上的说书先生施礼退场。
坐在杜辰与对面的三清铃略带遗憾地转回头望向前者。
“本来还想听听末代天师的故事,不想到最后都没有说到他。”三清铃随口感叹道,紧接着想起一个细节,饶有兴致瞥向杜辰与,“对了,杜总的名字是不是与那杜大少爷一样?”
被称为“杜总”的杜辰与实际并不是什么大老板,今年才二十岁的他目前正处于大学三年级前的暑假,因为家里开大公司,自己又在大学文学社团所办的《疾风》刊物当总编,于是被同学们戏称为“杜总”。笔名“三清铃”的三清铃(在被询问真名的时候,他让杜辰与直接称呼自己“三清铃”即可)是目前大热的年轻网络文学作者。《疾风》其他的成员先前联系了三清铃,询问是否愿意接受《疾风》的采访,在获得对方的同意后,最善于人物访谈的杜辰与成为了这位难得有些来头受访者的采访记者。不知先前的学生沟通时是不是不小心说漏杜辰与的绰号,见面后,年纪原本便和杜辰与差不了太多的三清铃自来熟地直接管杜辰与戏称“杜总”。杜辰与有谦请对方改口,但被对方不假思索地拒绝。“‘杜总’比‘杜同学’少一个字,称呼起来省力。”就因为这令人哭笑不得的原因,杜辰与只能当起“杜总”来。只是,他这“杜总”当得一点没有霸道总裁的威风。
被三清铃约在这家茶馆的杜辰与在与大作家碰头后,最初访谈很顺利,可时间一到,说书场开始,三清铃便再也不认真回答问题。作家先生不停开着小差听说书先生讲那《末代天师》的故事,到最后干脆拜托杜辰与说,“不如我们先听完这段书再接着采访吧?”如此提议前他已经漫不经心用“我沐浴的时候不唱歌”回答杜辰与“怎么想到写木鱼变成妖精”的问题,杜辰与也的确没法再继续访谈。于是,采访记者耐着性子停下录音笔,收起笔记本,将采访任务告一段落。因为闲着无聊,他也跟着听起书来。
原本,杜辰与对于台上年纪较轻的说书人不太看好,他也不怎么喜欢听书,尤其,故事的主角和他一个名字,听着就有些尴尬。可是,随着剧情的推进,杜辰与倒被激起好奇心,他心想和自己同名同姓的那个大少爷是脑子不好使还是为了剧情牺牲自己的智商,居然去吃明显有问题的鲤鱼,这么作死,真想看看会是什么后果。
他才有了兴致听下去,不想,说书先生却在这时来了一句“欲知后情,且听下回分解”。
不知道网上有没有这个故事的原著,杜辰与当真打算回去百度一下。他的思绪正发散着,忽然被三清铃问到名字,回过神来,他想了想回答道:“不知道那杜大少爷是哪两个字,音的确一样。”
三清铃也不管是哪两个字,他若有所思摸着下巴端详杜辰与:“这么巧,你说那杜大少爷会不会是你的前世?”
说书里那些传统段子,便是隋唐也有虚构的主要角色,就更不用说这种怪力乱神的故事。且不说人存不存在前世今生,仅仅是那个杜大少爷,就首先根本不存在。这会儿,杜辰与只当三清铃说笑,他捧场地笑着应道:“如果他吃了鱼后高中状元,那一定就是我前生——我觉得我上辈子一定是娶了公主的状元郎。”
三清铃闻言肯定点头:“那确凿无疑了,书里杜大少爷后来的确以新科状元的身份当了驸马。”
杜辰与眼神不错,但愣没瞧出三清铃是不是当真的。
一旁,三清铃突发奇想:“末代天师的传说特别冷门,但其实我觉得相当有故事性,很适合写成小说。”
采访清单中恰好有这个问题,杜辰与借机回到采访主题:“三老师下一部作品会不会打算写天师?”
专门写志怪题材的三清铃前几年写了好几部以鬼怪为主角的小说,近来大火的他却在今年大半年内一无所出,大家正引颈以待。新作品的问题不少书迷留言问过,每回三清铃都玩笑说自己江郎才尽,等遇到新的鬼怪再说。
此时杜辰与提出这一问题并不指望得到明确答复,只是走个形式,不想,三清铃却正面予以答复:“说起来我这笔名三清铃就是取自道家法器名,之前一直写鬼怪,决定了,这回我就来写这末代天师与杜辰与的故事。”
被点名的杜辰与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那个人不是自己。“三老师是打算对长篇评书《末代天师》的这一段进行加工改编吗?”他问道。
三清铃点头,又飞来一笔说:“你们《疾风》有没有兴趣独家连载我这新作?”
三清铃虽然算不上什么文学大师,但他的作品如今走红,正规出版社都抢着发行,结果这当红作家说要在一家大学文学社团附属的刊物独家连载自己新作?杜辰与忍不住想照镜子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忽然变成了魅力非凡的大美女。
见杜辰与不回答,三清铃很受打击地不解追问道:“《疾风》的门槛那么高吗?我最近很红啊。而且故事也不銫情。”
杜辰与赶紧补救自己的迟钝反应。“三老师这建议我们期刊实在受宠若惊,只是,我们这是社团自发印发的校园文学期刊,没什么稿费的预算……”他解释自己没忙不迭答应的原因。
三清铃立即不以为意挥手道:“之前那些小说的稿费已经够我吃两三百年的海底捞了,所以我不急着赚钱,这个故事是因为兴趣才写的,当然不收稿费。”
这一回,杜辰与是当真迫切需要镜子来确认自己的性别了。
“三老师你是认真的?”
三清铃郑重点头,“我唯一的要求是,”他说,“希望是和我比较熟的杜总你来当我的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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