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仇人画风不对
离开秣陵那日,他因为周伯的书信而神情恍惚,行礼之类都是殷承宇替他整理的,怕是那个时候,殷承宇夹杂在行李中一起放进去的吧。
林修然将那物取出,发现是个细长的匣子,上面雕刻的花纹算不得精细,甚至于以林修然见惯了珍品的眼光来看,都算得上粗制滥造,可不知为何,他心中却倏地一跳。
打开匣子,一枚寒玉髓所制的发簪静静地躺在匣子里。
雕工有些生疏,但却能看得出是用了心的,上面还绘上了繁复的阵法,显得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殷承宇有阵子一直躲着林修然,独自一人在房中不知是在忙活些什么。林修然虽说心中介意,但也一直没去问他,现在看来,只怕殷承宇当时便是在忙活这个吧?
这簪子是用寒玉髓所制,仅仅是这么放在匣中,就已经能感受到浓烈的冰霜之气,身负冰灵根的林修然用起来更是觉得得心应手,想来殷承宇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林修然紧紧握住这枚发簪,贴在心口许久,一直久到心脏都被这彻骨的寒气彻底浸润,他才将这发簪重新装进匣子里,收在储物戒中放好。
他眼下还在丧期,这发簪暂时是用不上的,还是将它收好,等到殷承宇回来的时候,再让他亲手送上一次吧。
临淮来人已经在外等了许久,林修然简单梳洗了一番,将身上的血迹都洗干净,又将伤口处重新上了药,这才换了衣裳,准备去同临淮林氏的人见上一面。
林修然是父丧,丧服是最重的斩衰,用的是生麻布,毫无修饰,摸起来甚至觉得有些扎人,但与心中之痛相比,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了。
他们一行下榻的地方是林家在衢州的一处别院,因为平日里一向隐蔽的缘故,并未明着举哀,但门口为了新年而挂上的红灯笼已经被取下,正院中也是一片缟素。
见林修然出来,屋中坐着的众人连忙站起了身来,林飞墨眼角还是红的,见他出来了,赶紧上前一步想要搀扶。林修然摆了摆手,步履从容地走到正中,对着众人深施一礼。
柳庭芝和云琅不在厅中,眼下屋中站着的都是林家的人,哪里敢受他这个家主的礼?赶紧都四散避开,两个年纪长些的,更是上前一步扶住林修然,不敢让他折节。
但林修然仍是坚持着一揖到地,声音哽咽:“西河巨变,林氏倾颓,眼下正逢危急之际,存亡之间,全赖诸位叔伯鼎力,方保得一线生机。临淮虽与西河相聚甚远,但同属林氏,一脉同支,修然年不满二十,将来诸事,还望诸君戮力偕行,黾勉同心,光复西河。”
众人听他这么说,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眼下都整肃身形,向林修然见礼,拜见家主。为首的是临淮林氏的一位长老,算起辈分来却比林修然还要低一辈,率先站了出来伏地道:“临淮与西河一脉同支唇亡齿寒,我等自当尽心竭力。”
不管这话里有几分真心几分推脱,但至少姿态已经摆出来了,林修然也没有指望这么一面之缘就让他们对自己死心塌地,双方都有保留,反而交谈得更是顺畅了些。
原本以临淮来人的意思,是想等林修然多休养几日再启程回去,但林修然却并不是这么打算的。
林茂繁虽说尚未对临淮动手,但一来是相隔尚远,二来也是因为西河还在动荡之中,想来是心有余而力不逮,但临淮这边若是不早做准备,只怕迟早也会如西河一般。
他们一行早些回去,至少能早做准备。更何况临淮此刻人心惶惶,若是林修然早些过去,至少也能顶着个家主的名头稍稍安抚一下人心。虽说林修然年纪尚轻资历尚浅,但修真界的“家主”却与俗世不一样,如今家主令在林修然手中,就算还未祭拜过祠堂祖先,但许多传承,林修然却是早就已经实打实的得到过的了。
众人见他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劝阻,但顾及到林修然的身体状况,还是没有即刻启程,而是约定了第二日一早动身,因为林修然才刚刚苏醒的缘故,因此众人也并未再多说些旁的事情,只道让他去了临淮之后再慢慢调养。
待林家众人散去之后,柳庭芝便同云琅一道过来了。
林修然醒来之后太过冷静,根本没有半点如柳庭芝之前所想的那般伤心欲绝的模样,但这反而让柳庭芝更加担心,若是心中块垒能发泄出来到还好些,可若是如林修然这般压滞于心,只怕心境也会受影响,道心不稳都只还算是小事,若是因此生出心魔,怕是要么身死道消,要么……
便会因此堕魔。
无论是哪一种结局,都不是柳庭芝所乐见的。殷承宇的事情,虽说云琅是避着旁人单独对彦卿峰主所言,但从彦卿峰主的反应上来看,云琅显然是知道了什么内情,因此柳庭芝思前想后,还是将云琅给一起拽了过去。
林修然一身缟素,显得憔悴了许多,面上也不再如当初那般活泼爱笑,仿佛一夜之间便成长了许多。可他这种成熟稳重,莫说是柳庭芝,就连云琅看了,都觉得心中不忍。
自从廖洲秘境相识之后,云琅与林修然和殷承宇两人已经算得上是相熟了,眼下见到林修然这般性情大变面色苍白的样子,心中犹豫踟蹰了片刻,还是同他致歉道:“若是在下早去片刻,怕是殷道友便不会出事了。”
“是师兄传书云道友求助的么?”林修然仰起头,努力笑了笑,“若非云道友及时赶到,只怕我同飞墨都会性命不保,怎敢再要求这么许多?还未谢过云道友仗义相助,只是眼下实在分身乏术,他日若是道友有什么需要,但凡我能做到,便必定竭尽全力。”
他这样子实在是有些“强颜欢笑”的意味,柳庭芝看了心中实在心疼,想要安抚,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生怕自己不小心又刺激着了他,倒是云琅看了眼林修然,低声道:“殷道友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柳庭芝眼前一亮,林修然却是一副波澜无惊理所当然的表情:“嗯。”
“若是殷道友当真出了事,那前几日众人搜寻之下,至少应该能找到……”云琅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把“尸体”两个字说出口,“至少应该能找到些痕迹,但眼下半点消息都没有,想来应该是另有旁人,先于我等一步,将殷道友救走。”
见林修然没什么反应,云琅还以为是他并不相信自己所言,连忙解释道:“殷道友那几个属下……不知道友可知?”
林修然闻言果然楞了一下,有些茫然地抬起了头:“属下?”
云琅心中暗道果然,只怕这些事情,殷承宇一直都是瞒着林修然的,但眼下殷承宇生死未卜,云琅想了想,还是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
“廖洲秘境时所见的夺魂教那两人,不知道友可还记得?”云琅问道,“在下……曾偶然瞧见,殷道友与那二人有过几面之缘,那师兄弟两人虽说修为尚低了些,但却也是机敏能干的,前些日子正好也在江南一带,殷道友既然同在下传了消息,没准也同那两人联系过。殷道友坠崖之后和柳前辈率人前去搜寻之间尚相隔了一段时间,那二人在这段时间之内将殷道友救走,也未可知。”
她话一说完,便见林修然眼睛慢慢亮了起来,似乎是不敢相信似的,嘴巴张张合合,过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云道友,你当真看见,师兄同那两人有过联系?”
柳庭芝倒是皱起了眉,夺魂教虽说名不见经传,但柳庭芝见多识广,却是有所耳闻的,自然也知道这“夺魂教”算不得正经修真门派,若是说得难听点,与山贼土匪也差不多了。
殷承宇同夺魂教的人交好,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但林修然却顾不上这些,云琅此言一出,仿佛正好契合了他之前所想,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师兄只怕受伤不轻,兴许被救回去之后还没醒过来,那两人没见过什么世面,最是胆小怕事,想来是躲藏起来了,这才未曾找到。”
略停顿了一下,他又自言自语般地道:“师兄不会出事的,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是天道所钟的气运之子,眼下受伤,那也是天将降大任,这才先苦其筋骨欲扬先抑。”
柳庭芝看他这般神情恍惚的样子,只觉得心中似乎插了一把刀来回搅动,终究还是没有忍心将殷承宇命牌破碎命灯熄灭的事情告诉他。
虽说并不抱什么希望,但既然云琅已经提出了另一条路子,那便意味着还有一线生机,至少林修然不用一醒过来就又遭逢打击,等时间久了,也便能慢慢接受此事,总有一日,是会走出来的。
作品正文卷 第83章
第83章
临淮地处江南,是与西河截然不同的水乡景色,若是春日,便是小桥流水,桃花垂柳。可眼下正逢冬日,虽说不至于渊冰三尺素雪千里,但也是北风飘寒,加上气候潮湿,更是显得寒意刺骨。
若是换了往日,好歹还能被张灯结彩的节日气息给冲淡些萧瑟之感,但此时全城举哀漫天缟素,更显清冷寒意。
柳庭芝是一向恣情肆意的性子,往日也是少不得纵情欢场的,眼下却也一反常态,敛容肃穆。修真界的“姻亲”关系其实一向不大靠得住,但姻亲可有可无,二姐留下的独生子却只有一个。
原本林修然是打算孤身前往临淮的,但柳庭芝怕他年纪小被人轻视,因此特意跟了过来,替他压场子。
兵法之类,林修然其实并不谙熟,但就算他不通兵法,也知道以临淮如今的状况,若是仓促应战,对上筹谋许久的林茂繁,必定是讨不到好处的,再加上他又初来乍到威信全无,哪怕是货真价实顶着个新鲜出炉的“家主”名头,怕是也根本不能服众。
既然如此,倒不如先好好筹谋一番。临淮人才不少,但能为林修然所用的却不知能有几人,再加上修真界实力相差悬殊,有能孤身一人破千军的,自然也有数量再多也只能凑人头的。
林修然之前已经同林茂之早前给他的那支私兵联系过,只是人数及实力目前也尚不明确,何况林修然之前从未同他们真正接触过,究竟是否忠心会不会反水,连他也说不准。
倒不如趁着眼下这个时候,先将人员慢慢梳理一遍,心性不定的自然是不能要的,若是曾经与林茂繁牵连不清过的,为防万一,自然也是不能再要,还有些人虽说心性不错,也未曾与林茂繁等人有什么瓜葛,却又太过冷心冷情,实在难以为他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