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祸/宝钞》完结
他在心底又是叹息一声,几次有意无意的错过,令他略觉得有些伤神。
白蟾宫啊白蟾宫,想好好见上他一面,真是不容易。
不过,缘分这种东西,说起来玄乎,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虽然他追了白蟾宫一路极为不顺,但阖桑并没有想过就此放弃,更何况他对这事一向是极为自信的。他相信,只要主动权紧握在自己手中,加之松弛有度,不一味的死缠烂打,也不过于矜持,软磨硬泡之下,终归还是能得偿所愿的。
况且,他从不信他雅五公子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正所谓君子柔人情谊,小人爱其声色,谁人又真正抵抗得了他这份细腻的温情蜜意?
这般想着,阖桑不由似有所思地笑了笑。
他和白蟾宫,绝不是擦肩过客。
就算是,也必须是他提笔休止,而绝非白蟾宫占尽先机,那种事他想都未曾想过。
嘶啦一声打开折扇,风流倜傥地摇摆起来。
褚宁生见他又恼又笑的,此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瞬间又好似霍然开朗似的,便有些莫名其妙地问:“恩公,你又在笑什么?”
阖桑回头瞄了他一眼,收起扇子,戳住他的额头推开几分,收起表情道:“我在想,这不该又是一家黑店吧?”
褚宁生愣了一下,听出阖桑言下之意,虽晓得他是在打趣自己,可还是垂头有些委屈地缩了缩脖子。他心虚地瞥了阖桑一眼,本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双肩一垮,泄气般,转身闷不吭声地继续打扫屋子。
阖桑摇摇头,看着褚宁生这副任人捏扁搓圆的小媳妇模样,真不明白,这个穷酸书生是怎么活到今时今日的。
不过,也好在褚宁生跟着他,他想见白蟾宫,恐怕少不了他这个呆头呆脑的穷书生。
当然,错过了三次,他也不在乎多一两次,这个做事做人,无一例外,就是要多一份耐心,待收获的时候,才会有别样的惊喜。他不介意等,只要结果满意,过程怎样阖桑都无所谓。更何况,这样一来更是有趣之极,他才不会太早就觉得索然无味。
“恩公,房间打扫好了,”过了一会儿,褚宁生提着笤帚又凑了过来,“恩公,你肚子饿了么?我还有些干粮。”
阖桑瞥了他一眼,想是戏弄也戏弄够了,便点了点头,没在为难他。
褚宁生低落的心情立刻一扫而空,犹如拨开云雾,扔开笤帚满心欢喜地去翻找自己的行李,没翻一会儿,就发出一声惨叫。
阖桑立刻头疼起来,有气无力地问:“又出什么事了?”
褚宁生缓缓转过身来,手中捧着什么东西,清俊的脸皱成了一团:“……干粮……干粮都被老鼠啃了……”
阖桑抚额,摆摆手,百般无奈地说:“算了,我们回城里吧。”
“回城里?”褚宁生眼睛一亮,“我们不住这儿了?那我去留封书信给白兄!”这里可是闹鬼啊!说实话,他其实早就不想继续待下去了,当然是越快离开越好。只是就算离开,也不能留下白蟾宫一人,而且褚宁生想白蟾宫估计还不清楚伽蓝寺的事,不然也不会住在这里这么久。
“站住!”阖桑突然叫住他。
褚宁生回头:“怎么了,恩公?”
“谁说不住这里的?”
褚宁生一听,抓了抓脑袋,一脸不解地问:“不是恩公你说的回城里么?”
阖桑淡淡笑了一声,打开折扇,优哉游哉地往屋外踱去,对褚宁生说:“我有说不回寺里吗?”见傻书生认真回想着自己的话,没给他太多思考的机会,合扇敲了一记书生的肩膀,便指着门外说了两字,“走吧。”接着大步走了出去。
褚宁生回过神来,慢慢回味过来阖桑根本没有离开伽蓝寺的打算,此时回城可能就只为填饱肚子罢了,虽有些失望,却又有些没奈何,只得放下书篓,追了出去。
之前与小山神木鱼分别时,阖桑曾吩咐过他去查查白蟾宫的底细,昨晚在“义庄”,除了一个名字,对于其他的事,钱孝儿一概缄口不言,不论阖桑如何威逼利诱,半字都未套出来,真是急煞他也。
难得知晓白蟾宫之事的,是掉进钱眼的“义庄”老板钱孝儿,可偏偏关于白蟾宫的事,钱孝儿会一反视财如命的性子,守口如瓶,阖桑恼怒之际,又不禁很好奇,这个白蟾宫是怎么做到,让钱孝儿用金子也不肯吐出关于自己半点消息的。
有趣的是,阖桑隐约看出来,钱孝儿似乎对白蟾宫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虽说不上很特别,但与他人比较起来,终归是个例外。
既然白蟾宫如此特别,阖桑自然想查清楚,好掂量掂量这次目标的成色,再好生琢磨琢磨,如何将其手到擒来。
前三次扑空也正是不了解对手所致,想一想,被耍弄也是罪有应得。
而另一边呢,其实白蟾宫每次能够成功脱身,并非阖桑想得这么复杂,除了生死线能遮人气息,招魂伞里的冤魂对于阖桑这种天家之人的感应也十分强烈,二十几个铜铃一起震动,想不注意都难。
在褚宁生领着阖桑走进屋舍时,白蟾宫就已经跳窗从屋后离开了,并非如同阖桑所想是谁泄露了他的行踪。
离开伽蓝寺之后,白蟾宫来到地精栖身的乱葬岗,变回一条白腻晶莹的小白蛇,缠在一株枯树枝上休憩。因为阖桑的追逐和城里发生的命案,还有褚宁生和伽蓝寺的事,白蟾宫几乎没怎么休息过,到现在实是有些撑不住了,便只得找个相对清净的地方睡上一会儿。
这一睡便是整整一个下午,只有在阖桑和褚宁生路过乱葬岗的时候,他被惊醒了过来,但看清两人之后又很快昏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月上云梢了。
夜晚的乱葬岗,四处都是阴森的鸟叫,野狼低低的呜咽,高低不平的坟堆上,偶尔闪现着一簇簇冷幽幽的磷火,那若隐若现的腐骨气味,伴随着细不可闻的咯吱声,就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暗淡的月光下啃食着什么,磨着一排尖尖的细牙。
“婆婆,有何事?”
睡了一觉,白蟾宫化作的小白蛇,被钉在乱葬岗的老地精叫醒了过来。
“白官人,坟地里有人鬼鬼祟祟,老婆子见事有蹊跷!”地精婆婆苍老的头露在树下的坟堆外,一边向白蟾宫说道,一边看向乱葬岗的另一边。
白蟾宫从树枝上蜿蜒着游走下来,刚落到地面周身白光一闪,一阵青烟缭绕而起,带缓缓散去,蛇形不在,又化作了那副绝色的皮相。
“这么晚了,怎会有人来这里?”白蟾宫微一蹙眉,若有所思,继而轻微抬首顺着地精婆婆的目光看去,“去看看。”
清冷的月光,静悄悄地撒在这一片被人遗忘的土地上,白蟾宫跟在遁入土中的地精身后,来到了一处缺了一角的墓碑后,抬头望去,前方不远似是有些动静,借着月光仔细看,像是有人在刨土挖坟,弄出的声响,在这荒郊野外,显得有些突兀。
他忽而想起吴州城里掘坟弃尸的传言,不禁目光一凛,更加聚神地注视着那挖坟人的一举一动,可随即,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些被弃尸西湖的男人,都有一个很明显的共同点,就是因元阳不泄而死,可这片乱葬岗里,葬的都是些饿死病死的乞丐,或者客死异乡无人认领的外乡人,像那些有家有室的受害人,根本不可能被葬在乱葬岗,那么,若是这人跟那件事有关,他又怎会跑到此处来挖坟偷尸呢?
难道……这个人,其实跟那起案件并没有关系,仅仅只是挖坟偷尸而已?
白蟾宫蹙着眉头,满腹疑虑地看着那挖坟人的身影。
月色下,由于那人是背对着他们,长什么样根本看不见,只能从身形上判断,应该是个年轻男人。此刻,他正挥动手中的锄头大起大落,偶尔会听到低低的喘息声,看样子在此处已经挖了一宿了。
过了片刻,男人停了下来,俯身蹲了下去,似是在深坑里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