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祸/宝钞》完结
白蟾宫有些意外,问阿大:“他怎么知道我会来?”
阿大揉了揉脖子,给白蟾宫倒了一杯热茶,白蟾宫照旧对他道了声谢谢:“老板说,白官人你和那位神君在一起,不出十日,必会回‘义庄’。”
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白蟾宫眉眼间神色淡然,他含笑轻声低喃着:“他倒是算得挺准,”又问阿大,“这么说,钱老板已经在兰水榭等我了?”
阿大点头:“是啊,一入夜老板就去了兰水榭,白官人你先歇会儿,再随我去楼上找老板吧?”
放下茶盏:“不必了,现在就带我去吧。”
阿大一听,只得点头:“好嘞!”随即领着白蟾宫上了客栈二楼。
兰水榭处于二楼东面的尽头,走出阁楼,经过一道奇异的浮水回廊,然后就是遍开白色玉兰花的兰水榭,四处皆弥漫着一股醉人的玉兰花香。
此处是老板的丹药房,与升棺阁一样,由不得半个生人随意踏足,若有人无意闯入此地,不管是谁,老板都会叫其生不如死。
“老板,白官人来了。”阿大领着白蟾宫走进兰水榭,一路上,白色的纱幔擦着人的手臂前后而动,就好似一个个踏云飞舞的玲珑女子,勾魂留人。
拨开雕栏门口的纱幔,白蟾宫朝里望去,果然见到钱孝儿撑着脑袋,懒懒地躺在软榻上,执着烟杆吞云吐雾。
整个水榭的中央蓄着一个巨大的水池,池面上,白色的水雾好似云腾翻滚,微微向上升起,一丝一缕地纠缠住从钱孝儿口中吐出的青烟,缠绵勾扯,不死不休。
钱孝儿仰头吐出一口烟雾,他微微抬眸看了眼门口的两人,低沉悦耳的声音不带丝毫起伏:“阿大,去守住大门,不准任何人踏进‘义庄’半步。”
阿大点头:“知道了!”向白蟾宫告辞,转身离开了兰水榭。
白蟾宫从旁走过水池,朝着仍旧懒散地躺在软榻上的钱孝儿走去:“你怎么知道我不出十日必会回来。”
钱孝儿从软榻上直起身来,宽松的长袍露出胸前大片健美的胸肌,不似他这个人看起来这般好似软骨,若真比起来,白蟾宫的身形要比他单薄了许多。毕竟,白蟾宫是蛇妖,骨骼纤细柔软得多,当然却也不是女子一般的纤柔。
他对着烟嘴深深吸了好几口,缓缓吐出一股幽长的青烟,捏起雕花矮桌上的玉签拨了拨烟斗:“你这几日过得真是逍遥啊,龙蔻香的香味都散发出来了,居然还浑然不知。”
白蟾宫怔了一下,抬手嗅了嗅手臂。
果然,身上的玉兰香淡得几乎已经闻不见,而那股特别的龙蔻香好似雨后春笋,破土而出,渐渐遮过了玉兰的香气。
“原来是因为龙蔻香……”他低声喃呢,俯身蹲在巨大的池边,伸手撩了撩水雾下的池水,当嗅见湿润的指尖那迷人的玉兰香,他微微蹙起了眉头,“又是玉兰之水。”
钱孝儿闻言,掀起眼帘看向他:“怎么,不想泡了?”
白蟾宫站起身来,开始动手解开腰带,一件一件脱去身上的衣物:“你今晚闭门不做生意,又要阿大守着‘义庄’门口不准任何人进来,应该猜到我所为何事而来。其实你我都知道,玉兰之水始终治标不治本,遮得了龙蔻香一时,遮不了一世,今晚,我要你替我彻底剔除龙蔻香。”
除去身上所有的遮蔽,白蟾宫浑身赤衤果地踏进水雾氤氲的巨大水池,白皙如瓷的肌肤在水雾之下,就好似能散发出珍珠的光泽。
“另外,这副身子现下已是极限,昨晚遇见桃木,差一点被震散魂魄,所以,我希望你能替我钉魂。”
钱孝儿执着烟杆的手倏尔顿住,他狭长的凤目微眯:“你要想清楚,钉魂不是儿戏,”歇了歇,提起烟杆深吸一口,“其实只要你肯蜕皮,并不需要走到这一步。”
白蟾宫立刻道:“我说过,还不是蜕皮的时候。”
钱孝儿不置可否,淡淡地说:“钉魂之后,就无法再次夺舍,你又不肯蜕皮,迟早会被这副皮囊拖累。再者,若真的剔除龙蔻香,恐怕今后你会更加麻烦。”
白蟾宫道:“你以为我不想留住龙蔻香?毕竟为了保住它,这么多年来每隔一段日子,我都会找你以玉兰之水替我遮住香气,坚持了这么久,我也不想放弃。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若它还留在我身上,使人察觉,青兆只有死路一条。”
钱孝儿沉默不语,半晌,点点头:“好,我帮你。”说着,放下手中的烟杆,起身走到池边。
他拨起一缕池水,缓慢淋在白蟾宫白腻而圆润的肩头上,盯着水珠滑入雾下的痕迹,说:“你要剔除龙蔻香,只要天木玉兰入骨,龙蔻香自然会被取而代之,消失无踪,”他顿了一下,声音更是沉了一分,似是有所感概,“为了替青兆养香,你将自己当作活香炉整整几十年,想不到而今,会这般果断弃而舍之。”
白蟾宫无言,缓缓阖目,感受着钱孝儿撩起的水流,什么也没说。
“至于钉魂,恐怕就得辛苦多了,需得以槐扣封你天灵与七窍灵观,过程可谓痛不欲生,生不如死,还没有几个人能在我手底撑过来。虽说今后不会似现在这般受到桃木影响,但是,钉魂之后,你的修为便会止步不前,真真可惜了你这些年的修行,”钱孝儿说着,顿住了手中的动作,“而那人也一定会趁机向你报复。”
白蟾宫在水中动了动,他侧了侧头,放松地靠在池边:“这些我都想到过,放心,我不会这么轻易被人算计。”他仰头对钱孝儿笑了一下,沉沉吐出一口气,“开始吧。”
……
整整一夜,兰水榭里都传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原本还是低低的隐忍的呜咽,直到最后,每一声都好似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嘶喊出来。
远远守在“义庄”门口的阿大,分辨出那是白蟾宫的声音,饶是对白蟾宫信心十足,也晓得自己的老板不会对白蟾宫不利,可不禁还是听得一阵毛骨悚然。
天将微明的时候,惨叫声才渐渐低了下去。
兰水榭里,被折磨得精疲力尽的白蟾宫,伏在池边不省人事,原本白皙的背脊上布满了青紫的痕迹,似乎是受不了那痛苦的折磨,他的双腿不知何时化作了一条长长的白色蛇尾,无力的露出水面垂在另一头的池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回
阖桑面色阴沉地闯入“义庄”,即使白天的“义庄”大门是窥心之水,也无法阻止他想要捏死钱孝儿的心。
“蟾宫何在。”
昨晚被钱孝儿赶出“义庄”整整一夜的妖魔鬼怪,看见传言被贬下凡的黑帝五子出现在鬼客栈内,方圆百里都弥漫着一股慑人的气势,个个都吓得做鸟兽散开,只有几个胆子大的留了下来,饶有兴趣地倚在楼上阑干处看着楼下的柜台前,两个出色的男人不动声色的对峙。
一个仍旧懒洋洋地眯眼微笑,一个虽笑着,满是阴霾的脸色可感受不到一丝带有温度的笑意。
钱孝儿一口一口抽着烟,阖桑虽未与他面对面,只是摇着折扇顿在柜台不远处,却令人无法忽略那一身风流之下所暗藏的一股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