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遍修真界
“……”洛九江百思不得其解公仪先生为何此时如此强人所难,他时到如今真觉得有些沉冤了:“先生,我是个人类,没有原型的。”
他见公仪竹目光发怔,只好无奈至极地补充了一句:“若您真非要我化个原型出来,小子也只好脱了衣裳编圈花藤带上,假装自己是个掉毛掉秃了的英俊类人猿。”
他这时候竟然还记得打岔,换个人来真是恨不得一掌把他夯进地底下。也只有公仪竹跟他相处了几天,对他喜爱得要命,简直滤镜入脑,此时此刻竟还有余力想着:好孩子,这份伶俐劲儿真是同沧江一模一样。
公仪竹深吸口气,无论心底如何惊涛骇浪,却也重新恢复了平稳语气:“你若不叫沉渊,那又是谁呢?”
洛九江此时方明白“沉冤”乃是个名字。他一边在心中嘀咕爹妈不走心,一边诚实回答道:“我是洛九江。”
这个名字……这个名字!
公仪竹就是再不通俗务,对于消失了若干年的枕霜流刚一出面立界,就私下里找得天翻地覆的对象也是有所关注的。
他强压着自己的语气,不让自己如今近乎汹涌的心潮从口吻中泄露出来:“那你的师父……”
洛九江有点奇怪地看了看公仪先生,但还是如实道:“家师姓洛,名讳是个单字,为‘沧’。”
公仪竹:“!!!”
虽然跟“枕霜流”三字不沾一点边,可一听沧江的沧,他还有什么不能明白!
身为千百年来都优雅从容,兴趣高雅,爱好音乐的异种囚牛,公仪竹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破功到在心中疯狂骂娘。
——这他妈,这他妈是那耍蛇的徒弟!
——他认错人了!!!
第104章 谁家高徒
在上百类异兽之中,喜好音乐, 情操高雅的囚牛算得上是脾气最温和的几种异兽之一。若不是这样, 公仪先生只怕在弄清“洛九江原来是枕霜流徒儿”的第一时间, 就怒火上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觉得自己是被这对师徒耍弄了, 没准会当场要洛九江一条小命。
而今,虽然他已经被急转直下的事态气到头昏脑涨,但公仪竹百年修养仍在, 就是心中早翻起惊涛骇浪, 但克制自己闭目缓神片刻后, 他还是能把整件事从头问起。
此前他先入为主以为这孩子是沉渊的原因之一,就是由于见到了他丹田里的蜃珠。
要是别的东西, 例如印鉴一类还好冒充, 但蜃珠这一项真是整个三千世界里也独椒图一家别无分号。起码就他所知, 这些年里椒图也只给了沉渊这徒儿一颗。那洛九江丹田里这颗真是来路存疑——总不能是他截住了沉渊那孩子, 然后挖出来的?
公仪竹负手踱了几步,冷不丁回头望向洛九江:“孩子, 你那颗蜃珠从何处得来?”
洛九江脸上殊无慌乱之色:“是椒图大人亲自赠我的。”
“……”公仪竹上下巡视过洛九江面孔, 发觉他脸上是真没有心虚之态, “哦?不是从别人那里拿来, 是椒图送你的?这是何时何地的事?”
眼见公仪先生从刚才开始就查起了户口, 洛九江眉头微皱,口中却仍然回答了这个问题:“时间相距一月左右,地点在一处地宫之中……那地宫具体在哪儿关系到我一个朋友出身, 为她安危着想,先生如何问我,我也不能说了。”
他虽然不肯说,但囚牛与椒图向来交好,公仪竹只要传音同椒图问出“地宫”二字,那还有什么不明白?这孩子一向聪明,想来不至于说这种一戳即破的谎。
公仪竹凝视了他一会儿,见他神情坚定,将嘴唇抿成一线,显然下定了封口的决心,便另换了话题:“你身上的龙气,又是怎么回事?”
洛九江苦笑道:“原本我还欲请教先生,我身上有龙气被您看出来就算了,您怎么第一时间就发觉我同他两情相悦的?我们分开那会儿我尚不知道他的情意,莫非龙气还分道侣版和非道侣版吗?”
原来自己那声恭喜是被往这个方向误会了。公仪竹思忖道:要是这么想,似乎也说得过去。
也是太巧,偏偏这孩子丹田里有蜃珠,身上带龙气,而且还会自己的音杀,名字里也带水字偏旁,而且干脆就有一个字和沧江一样。
仔细想起来自己几次在他面前描述椒图,都并未提及他的沉默寡言,只是浅浅埋怨一句,这孩子误会也不奇怪,毕竟枕霜流那人埋怨他性子不好也是轻的,他属于阴阳怪气那个等级。
……等等,刚刚这孩子说什么来着,道侣?
公仪竹猛然一个激灵:自神龙陨落之后,天下间唯有青龙才算天生龙。剩余龙族都是从蛟身后修炼过来,就是天赋再出众,能转换成这种把龙气沾在别人身上的程度也要百年时间。自己眼前这孩子刚多大?有十六没有?
这哪是什么道侣,明明是个变态!
被这么打了个岔,刚刚被“枕霜流徒弟”五个字压下去的关切重新浮上公仪竹心头,洛九江不知道这短短一会儿内对方心思如何百折千回,他只知道自己回答过龙气问题后,公仪先生就沉吟良久,方缓缓道:“你那个‘道侣’,改日让我见见。”
多年养气功夫,让公仪竹说这话时语气口吻仍无一处不佳,洛九江半点没看出不对来,不假思索道:“千岭为人极好,天赋悟性,无不胜我百倍千倍。”
“嗯,那很不错。”公仪竹展开一个微笑:“你这个道侣,我想会很喜欢他。”
洛九江闻言松了口气,他稍等了一小会儿,见公仪竹不再开口,便问出了那个他从刚才开始就抱有的疑惑:“先生刚刚叫我‘沉渊’,是一直都认错了人?”
对于这个问题公仪竹倒不吝解答:“那孩子是椒图的弟子,本体又是蛟族。蜃珠难得,我初见你时误会了。”
顿了一顿,他摇头笑道:“说来也是先生不好,对你时总是‘孩子’、‘孩子’的叫,要是我早叫你声‘渊儿’,也不必误会到今日。”
洛九江玩笑道:“现在先生知道了,再叫‘江儿’也不晚啊。”
“这个就算了。”公仪竹又顺手揉揉洛九江脑袋,“这两个字……可不好随便叫的。”
“先生也认识我师父吗?”
“认识。”公仪竹脸上又挂上了方才提及洛九江道侣那般神秘莫测的微笑,“你师父么……我可是太认识了。”
严格说来他和枕霜流其实并无太大恩怨。他早年与却沧江一同长大,可称得上是一时竹马。要说暗里动过东墙之思,那确实是有的,但念头也只是念头而已,在付诸实践以前,沧江就遇上了枕霜流。
三人相聚之时,他确实看枕霜流不惯,但战火是对方主动挑起来的——以枕霜流当时出身,发觉公仪竹对自己的些许恶意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入夜里潜进他房间抹脖子。
囚牛虽然性情在异兽之中较为温和,但好歹也是九族之一,哪会没有脾气,何况那时候大家都正是年少轻狂的年纪。
要是换做今天公仪竹可能会避出去等白天再找人谈谈,但那工夫他管这个?于是两人当场开掐,大半夜的拆了店家半栋小楼,最后还是却沧江察觉动静,连夜从百里之外飞奔回来,阻止了两人继续真人快打。
后来他们之间便问候不息斗殴不止,直到却沧江离世,枕霜流从此消失得跟世上查无此人一般,公仪竹浑浑噩噩撞进青龙书院里,最终成了现在这个公仪先生。
其实到了冲突后期,公仪竹看枕霜流已经愈发顺眼,只是那时两人的关系已经势同水火不可调和,彼此之间来回寻衅滋事的行为都算交流感情的唯一方式。
不过他估摸着在枕霜流那边儿,心理变化可能完全相反,没准还觉得恨他入骨——这耍蛇的是个思考回路单程式的死心眼,他理解不了一加一以上的复杂感情。
公仪竹习惯性在心中编排了那玩蛇的混子一顿,转眼就看到对方的爱徒正在自己身边。他若有所思地露出一个微小,郑重对洛九江道:“九江,你近日可有不适?”
“先生何出此言?”
“我看你眼尾杂乱、山根凹陷、目生血丝、眉心纹乱,又兼已印堂发黑,眼眶发青……怎么瞧都是大凶之兆啊。”公仪竹煞有其事道。
洛九江闻言微愣。他不怎么信命,但公仪先生显然是信的,不然从前也不会说什么“你名字利火克水”一类的话。既然对方这么说了,他也顺着公仪先生的话风说:“那依先生看来,我该怎么办呢?”
“据我平生所学……”公仪竹沉吟道:“这些面相都指向一点。”
他再三地吊洛九江的胃口,真把洛九江好奇心勾起来了,眼见洛九江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公仪竹心底一笑,面上仍肃穆照旧:“你是命里缺了个师父。”
“啊?”洛九江一时惊的叫出声来。
“等等先生,我有师父的!”
公仪竹镇定如旧,仿了当初沧江三分说瞎话的功力:“哦你拜的那个不能算师父,你等我我算算啊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是个良辰吉日,啊呀恰好我也是当世难寻的名师,你这孩子对我胃口,来来来九江你就在此磕头拜师吧,你知道先生一向随和,连敬不敬茶也不讲究啊!”
“……不!不对!等等!别别别先生,不对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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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洛九江回头想想,感觉拜师之事像个八分认真的玩笑,要是他当时敢答应一句,那公仪先生也就真愿意取他师父代之。不过看他实在扑腾得厉害(保护自己不被阴半死剃度时洛九江都没这么挣扎过),公仪先生便一笑了事。
从森林回来时,公仪先生还不忘问过他的意见,替他把那印刻着刀意的望天犼搬回书院,当成跟华表立上,似乎还与往日那个亲切又端庄的长辈无异。
——他是不知道亲切又端庄的长辈如今正在写什么。
公仪竹饱蘸浓墨,一封信写得是得心应手,下笔有神。他连说话发音都极具音律之美,信件就更是骈四俪六,节律规整优美。但再舒畅的顿挫也掩盖不了这封信件的核心内容:令徒如子吾养之。
有早年丰富的斗争经验打底,公仪竹都能预料到自己这封信寄到枕霜流手中后,对方能看到直撞墙。
他文思如泉涌,一气呵成,吹干墨迹后拿自己的小印按上,心满意足地把它收到了信封里,面上笑意微微,映着窗外竹林,乃是人间说不出的好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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