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遍修真界
这件宝甲只裂了个小缝,然而在控刀极为精准的洛九江眼中却和怀抱尽敞没有区别。更何况风刃本就无形无质,无孔不入,杜川心中只来得及暗叫一声不好,便感胸口一凉,自左肩到右腹,生生被洛九江摧枯拉朽一样开膛破肚!
半息之后,杜川捂着伤口,惨叫着软倒在地,而洛九江则以刀拄地,胸中气血翻涌,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吐出了这一口血,他脸色反倒好看了些。下一刻便放任自己向后仰倒,预料之中地跌入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寒千岭怀中。
这场交锋不过四五弹指便落下帷幕,他却已被抽空全身力气,一分灵力也提不上来了。
他刚刚用的那招便出自洛沧扔给他的那堆刀谱——由此可见这师父确实是亲的——那本刀谱在一堆玄级功法中也显得格外特立独行,准确的来说,它只有这一招。
此前洛九江在洛沧面前用了十几招新学的招数也没使出它来,一来是那些刀法其实不对洛九江的路子,因而琢磨出个两三分能随手用个形意就好,而这招斩风庐极合洛九江脾胃,故而要先在胸中打磨明白;二来就是由于这其实是个两败俱伤的杀招。
它威力极大,凝招极快,一时间竟都硬压得杜川的杀招无法出手。但同样消耗也不小。若洛九江攻势稍弱一些,被杜川抓住了机会,或在他连攻之后,杜川还有反击之力,那用尽了灵气的洛九江大概唯有躺平等死一途了。
若不是身后还有寒千岭殿后,洛九江是不敢这么拼命地打的。
而直到寒千岭上前确保杜川被彻底制住,洛九江也喘匀了气,执法队的众人才姗姗来迟。其实他们赶来的速度不慢,只是洛九江和杜川这一场实在交手太快。
队中诸人看到躺在地上血流满地的杜川和精疲力竭的少公子都纷纷吓了一跳,洛九江简单交代了一句,便把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过去的杜川交给了家族执法队,自己则扶着寒千岭的手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
寒千岭一瞧洛九江看向的方向就明白他的意思:“你要去找你师父?”
洛九江“嗯”了一声,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如实道:“这场打的憋屈。”
虽然最后结果是他越阶击败了杜川一个筑基修士,但其中巧合因素实在太多。若是杜川的杀招凝聚的再快些、自己修为再薄弱点撑不起这一招,或是在一次次的反震中他没能坚持住,恐怕结局就要被改写了。
寒千岭没有多说什么他需要休养之类的废话,只是顺着洛九江的想法架着他向悲雪园走去,同时轻叹了口气:“受了伤也不肯消停些,我看你是想赚一顿骂。”
刚刚休息了一小会,洛九江精力已经有所回转。如今已有精神玩笑:“谁骂我?你吗?实在想不出来啊千岭,你可不适合做这种事,与其想象你骂人,还不如请你咬我一口算了。”
寒千岭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向着在执法小队抬走杜川的那个方向,在洛九江看不到的角度,他的神色如暗色的云霾般阴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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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一身狼狈的洛九江,洛沧不紧不慢地给房檐下最后一棵花浇上了水,这才打量过洛九江满是灰土的衣衫、唇角边没有擦干的血迹、以及他微微泛白的脸色。
“被人揍了?”洛沧叹道,“出息!”
“也揍人了。”洛九江笑道,“最后赢了,还没那么丢人。”
“两败俱伤,连补刀的力气也没有,这也算赢?”洛沧又扭头回去浇他的花,随口漫不经心地问。
听他这么说,洛九江就知道自己刚刚的战斗过程是一直被他看在眼里的,不由苦笑道:“师父可真有闲情逸致。”瞧着自己徒弟血不要钱般吐也不搭把手。
“你们小辈在那互挠,我去插手像什么话。”洛沧眼皮也不抬一下,“当然,若你真撑不住了,那另当别论。”
两个炼气七层对战一个筑基三层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在洛沧口中就是小辈互挠,洛九江对此实在无话可说。不过得知自己刚刚那场架一直位于洛沧的关注之下,他心底的后怕总算散去了些。
洛沧把花铲水壶都放回原位,才慢悠悠道:“你受伤之后伤也不治,倒直接来找我,是想要我为你撑腰了?”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洛九江耸了耸肩膀,“就算您肯帮我这一次,也不能次次都愿帮我,还不如找您教我招大的,还省了您听我日后打不过又来告状的力气。”
“算盘倒是拨的啪啪响。”洛沧撇了洛九江一眼,“我若是不教呢?你就来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成?”
洛九江立刻理所当然道:“那我肯定就不麻烦您了,回家找我爹教啊!”
洛沧:“……”
他匪夷所思道:“你这身天生天成的滚刀肉倒也是人间一大奇景,估计只有天知道是怎样生出来。”
“没。”洛九江听出对方语气中有松动之意,就更有心情玩笑:“我娘也知道是怎样生出来的,天还不一定有她清楚呢。”
洛沧:“……”
第19章 精髓【捉虫】
气氛只沉默了一瞬,洛沧很快便皱眉叹息道:“若我此生还能给你找个新师弟,我非挑个哑巴不可。”
洛九江:“……”
抛下这一句话,洛沧也不和洛九江过多玩笑,就着方才那一场交手评点起来:“其实你所用那一式破风庐就已是极精妙的招数,撑你用到金丹都够了,不需要再从我这儿打探什么好用的招数。”
话音未落,洛沧见洛九江眉头一动,心中大概也知道自己徒弟想反驳什么,便冷笑道:“你用这招和对方拼运气拼到两败俱伤是因为你太弱,功力既低、气力又软,斩不出这一式的真正模样——‘破风庐’本是一招制敌的杀招,谁让你拿来反复磨那乌龟壳子的?”
说到这里,洛沧即兴道:“这一招的精髓,你且瞧好了——”
言尽此处,洛沧并指为刀,斩钉截铁般向下一劈!这一指斜划出去不过三寸有余,却是破空之声俨然,裂风之意无匹,一时间园中灵气暴聚,浮尘四起,一种庞大而神秘的压力从洛沧指尖迸发,几乎要直逼生灵俯首!
在洛沧手指落下的瞬间,狂风骤起,闷雷乍鸣,而一道刀光似的闪电早已不可阻挡的气势划破天际,那一刻仿佛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感触都被从洛九江身上剥离,他眼前,他耳中,他目中所见,他心中所感,都唯有眼下的这一刀!
洛九江一把抓住了自己的领口,一时间竟然被身周稠密的气旋压制的喘不过气来。
“便是如此了。”随手一指便引得如此场面,洛沧面上神色也并无动容,只是轻描淡写地收回了手,“一招毙敌,不必啰嗦。你方才那用法不是出刀,是拉锯。”
洛九江喉头上下滚动一下,心中的惊骇之意仍未褪去。
见到如此风雷一刀,他对洛沧方才嘲笑他是在“小辈互挠”一事半点脾气也没有了。
比起这一刀的威力和惊艳,他刚刚那用法也确实就只配叫“挠”而已了。
“那本刀谱上并无署名,不知是哪位前辈所创……”洛九江心悦诚服地问了洛沧一声。
洛沧掸了掸自己膝上的一点落尘,沉吟般顿了片刻,才漫不经心道:“自然是我从前写的笔记,你就没觉得这本书比起其他的刀谱来说制式都不同吗,是之前给你那堆刀法时不小心夹进去的。”
说到这里,他极难得地抬起头来表扬了洛九江一声:“你能把它当压箱底的招数来学,就说明你还有几分眼力,毕竟严格算起来,说它是地阶功法也不算错——这一招只要是个有修为的人就能学,但其威力是大是小,却要看用它的人有几分本事。”
听到这一句,洛九江下意识地心觉不妙。果不其然,洛沧顺理成章地嘲道:“当然,被你用出来后判它是黄阶功法都算我倒搭了。”
洛九江:“……”
他当然没有那么差,但……算了,他这师父口上一向不太客气。
不过被洛沧近乎习惯性地拿话一硌,洛九江心情也平复下来,很快便忆起了方才对方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其实你所用那一式破风庐就已是极精妙的招数”,回想起了这句话,洛九江心头不由有点古怪:拜在对方门下也有一段时间了,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这师父还有个没事夸自己的习惯……
幸而洛沧没察觉洛九江心里的那点腹诽,不然恐怕要把他当场抽成个陀螺。
对自己徒弟现下正在思考什么问题一无所知的洛沧缓和了一下自己的语气,冲洛九江招了招手:“过来,我给你治治伤。”
洛九江欣然上前,接住了对方抛到自己怀里的一小盒药膏。
“挽起袖子让我看看。”洛沧吩咐道。
片刻之后,他凝视着洛九江两条手臂上皮肤下如蛛网般铺开的,已经凝结成青紫暗红色的震裂纹路,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先涂一遍这个,尽量把淤血推开……罢了,我来。”洛沧取出一瓶药酒,打量着洛九江犹然在细微做颤,几乎耗尽所有力气的手臂沉声道。
洛沧的手指极其冰冷,几乎煞的洛九江打个哆嗦。但当这只手沾满了药酒,稳定而快速地推开皮肤下凝结的淤血时,它也慢慢变得温暖了起来……仿佛是浸染了少年臂上的温度。
“‘破风庐’其实不是你那么用的。”洛沧一边大力揉着洛九江的手臂一边低声道。
“我知道,您方才说过了。”洛九江失笑。
“不过你刚刚其实用的很好……我不是说你领会到了破风庐的神魂形意,我是指它被用的很适合现在的你。”洛沧表情漠然如初,但语气在此时却和缓的不可思议,几乎就是一个师长对自己所爱重的徒儿最温和的夸奖了。
“以你炼气七层的修为对抗筑基三层,本就是已弱峙强之局,你能在对方身着法器的情况下赢下一局就已经很让我意外。而你那十四刀结合了回风八卦步‘积蓄’的精髓,我没料到你竟能把它从步法里提纯,还应用到了刀法上——”
这已经不只是让我意外,而是令我惊喜了。
洛沧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出于那个人的前车之鉴,他总不敢放开了夸洛九江,只怕一夸他就要又骄傲又得意地飞到天上去,等连夸几天后这人连落地也不会了。
于是洛沧静静的把这句夸奖咽了回去,一如他这么多年来默不作声地咽下的无数悲戚和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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