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他闭月羞花
总算是看见这孩子好好笑一次了。
花倾楼欣慰地捏捏他的脸:“笑起来多好看,以后多笑笑,小孩子光板着脸不是成熟,是傻帽儿。”
廿州城就在距木萧山下不远的地方,快马加鞭,几个时辰后,众人便到了廿州城。
花倾楼这才感受到了什么叫今时不同往昔。
以往他们也来过廿州城。这城虽然不大,但也比较繁华。道路两边围着满满的摊贩,酒馆客栈皆敞着门招呼客人,时常能看见店小二跑前跑后的身影。几个年岁小的孩子蹲在一起玩游戏,嘻嘻哈哈地在巷子里追逐打闹。
可如今,廿州城俨然不似往日了。
以往的小商贩都不见了踪影,所有的酒馆一律大门紧闭。街上的人屈指可数,像是避着什么东西一般,脚步极快。偶尔有那么一两个看见他们的人,都停下脚步连连作揖,然后便风一般的走了。
近日来邪祟作怪,这种情况也不知持续多久了。
他们一行人没有再去打扰其他百姓,径直去了王知县家。
正如花倾楼所料,王知县家也是大门紧闭,朱红色的大门上贴了好几道符咒,皆是之前石韫玉赠送给他防身用的。他带着莫思归下了马,叩响了王知县的大门。
一连几次都没有人开门,花倾楼心道:“该不会是出门了吧?可街上明明没多少人啊。”
门内有家仆的声音传来:“是……是哪位?”
花倾楼道:“我是花倾楼,前些日子王知县来我们木萧山求助,说有妖邪作乱。”
那家仆一听是木萧山的人,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当真是木萧山的人?您稍等,我马上就拿钥匙来给您开门!”
花倾楼道:“有劳了。”
家仆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看来是去拿钥匙了。花倾楼一行人在门外等着,突然听到了一阵尖利的女声;
“刚刚有人敲门?谁啊!”
家仆好像很怕她的样子:“夫人,是木萧山的人。”
王夫人道:“木萧山?谁知道是真是假,万一是那怪物装的怎么办?那怪物既然能杀这么多人,装个好人岂不更方便?以防万一,不能开门!”
她气势汹汹,中气十足地朝门外喊道;“外面的妖怪你听好了!甭想进我们家大门,老娘告诉你,想灭门?没门!趁早滚回你老家去,别在我们廿州伤天害理!”
王夫人的嗓门很大,颇有种“巾帼不让须眉”的意思。若她是个男子,定能在西北边疆创下丰功伟绩。
很快,门内就传出了王知县苍老的声音:“我的夫人哟,这是怎么了?”
家仆道:“刚刚有人自称是花倾楼,夫人不放心,怀疑是那妖物装的,不让开门。”
王知县一拍大腿:“夫人啊!你可真糊涂了,前几日我不还上木萧山找仙人帮忙嘛!门外肯定是他们,你快快开门放他们进来,可千万别怠慢了仙人们,他们早一日出马,廿州早一日太平啊!”
王夫人半信半疑:“真的?”
门外的花倾楼十分配合:“夫人,我们真没骗您。若我们真是那妖怪,您现在还能这么好好的说话吗?您连塞我们牙缝都不够的!”
车内石韫玉轻声喝道:“倾楼,注意仪态,休要无理。”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迎面便是家仆感激涕零的脸,他恭敬地让开身,道:“仙人们可算是来了,我家夫人其实并无恶意,只是这几日妖怪作祟人心不安,夫人也是为了大家着想,还请仙人们见谅啊。”
王知县果然是个勤勤恳恳的清官,这王府院子虽大,却几乎没什么摆设。屋子里值钱的东西也不多,仅几幅字画和瓷瓶。花倾楼这些年跟着石韫玉下山游历了不少次,大官的家他也不是没去过,可像王知县这样“家徒四壁”的官家,还真没有几个。
王夫人的穿着也极朴素,身上佩戴的首饰并不多。她个子很高,基本上和王知县差不了多少,袖子利落地挽了起来,干干脆脆地朝石韫玉一行人鞠了个躬:“刚才的行为多有失礼,妾身在这里给诸位仙人赔个不是了。”
石韫玉笑道:“早就听闻王夫人做事雷厉风行,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王夫人毫不在意地一甩头发,摆摆手道;“仙人听的那些都是他们瞎传的,我家老爷胆子小,有些事情就得我替他多注意着点,哪有他们传的那么夸张啊!”
在王夫人面前,倒显得王知县矮小了许多。他拄着拐杖,向众人伸出手,引着他们进屋道:“仙人们不要站着说话了,快进来坐。兰儿澄儿,快去给仙人们倒茶!”
两名婢女应声跑了出来,连忙烧水烹茶。
沈禾子偷偷和花倾楼咬耳朵道:“我怎么感觉这王知县像是个妻管严啊?”
花倾楼白了他一眼;“你眼瞎吗?这不是妻管严还能是什么?”
莫思归被花倾楼牵着,自然就听到了他们对话。他轻轻拽了拽花倾楼,小声问道:“师兄,什么是,妻管严?”
他很好地贯彻了“不懂就问”的原则,只要听见一个新鲜的词,便接着就问花倾楼。
沈禾子俯下身摸摸他的脸,笑眯眯道:“这个呀,以后思归师弟成了亲就知道了。”
然而这种轻松的对话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当他们在大堂里就座后,王知县擦了把汗,将一叠卷宗递给了石韫玉,道:“仙人先看看这卷宗吧,就在仙人来的前一天晚上,又有一人惨死在那妖蛇之下啊!”
才短短三天的时间,廿州城又发生了一起命案。
石韫玉神色严肃地翻了翻卷宗,手微微握成了拳。花倾楼感受到来自石韫玉身上的怒意,忙道:“这次,也是那妖蛇?”
王知县点点头:“不是那妖蛇还能是什么!我听前去办案的小吏说,那人的死状和之前的人一模一样。那小吏被吓得魂都丢了,这几日正在家里养着呢,连门都不敢出!”
只言片语从这老人口中说出来,字字砸在了众人的心上。
“这廿州城都要变成一座死城了,街上哪还有什么人啊!”
☆、除妖四
不是王知县夸张,事实的确如此。
他们来时便注意到了,整个廿州城人烟稀少,被一层浓厚的白雾笼罩着。山清水秀变成了穷山恶水,有些人甚至在自家门口扎上了好几个奇形怪状的纸人,企图通过这种方式来吓退妖蛇。
王知县家到处贴着金黄色的符咒,只是他不太会贴,贴的地点和方式有一多半都是错的。花倾楼便张罗了些人,让他们将符纸回归正位。
王知县对他们的行为感激不尽,差点又给他们跪下了:“王某替廿州百姓谢过仙师们了,求仙师们一定要除掉这些妖魔啊!”
“叫什么仙师啊,我早就说过,就连陆家小子都对付不了的东西,这些人便能对付?怕不是什么江湖骗子吧!”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断了他,花倾楼循声望去,只见一名打扮十分华丽的青年从里屋中走出,体态肥硕,与佝偻瘦小的王知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简直不像是这“家徒四壁”的房子里走出来的人。他十分不屑地瞥了一眼木萧山众人,唾沫星子横飞道:“这就是你请来的仙师?就这个样子?瘦得跟群猴子似的。”
王夫人看见他,接着变了脸色。碍于如今众人都在场,不好意思发火,低吼道:“你出来做什么?还不回去?”
那青年道:“回去?凭什么让我回去?爷爷一死你们两个就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出去,凭什么!”
王知县一边连连向木萧山众人赔笑,一边向那几个小厮使眼色。家仆会意,连拖带拽地想把人拖走。无奈这人实在膘肥体壮,这几个家仆都生的瘦小,非但没拖走,还被人反过来拽倒在地上。
他叫嚷道:“没天理啊,凭什么总是把我关在房间里!我要出去!”
这人是吃准了王知县夫妇不会对他做什么,使尽浑身解数地撒泼打滚。一会坐在地上像个孩童般哭闹,一会死死地抱着房中的柱子不放。几个婢女小厮围着他团团转,有个胆小的甚至都哭出了声。
王夫人气得发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她是指望不上家中这个懦弱老爷了,便大踏步走过去,揪住那青年的衣领便道:“你要出去?可以,你现在出去就是被吃了的命!”
那青年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去:“我怎么啦?我就想捉妖!我修为很高的!”
王夫人皱眉瞪了他一眼,口气却软了下来:“我知道你修为高抱负远大,但是现在外面很危险,你就先回去,好不好?今天让厨房里做你最喜欢吃的红烧肉,你先回去等着。”
那青年用余光瞟了一眼王夫人,心里估计还是犯怵的。之前的两个小厮见状,忙上去拉住了他,好说歹说才让那肥硕的青年回了屋。
房间里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王知县擦着汗,尴尬道:“仙师们快请坐,快请坐。”
苏入画道:“王知县其实不用这么惊慌,其实现在廿州也没有传闻般那么可怕,大可不必担心出去会遭不测什么的。”
王知县坐下来,叹口气道:“其实也不是我们不让他出来,只是他一出来便会惹祸,一开始只要他出去我们便会让人看着,现在看着也不行了,只能把他关在房里了。”
花倾楼本对这人没什么兴趣,听王知县这么一说,便好奇问道:“此话怎讲?”
王知县道:“这孩子是我家兄长的孩子,说来也是个可怜孩子。我家兄长过世早,他的母亲又改嫁,他便从小跟着他爷爷长大。家父心疼他,从小把他宠得无法无天,要什么给什么,要星星月亮恨不得也要爬梯子去摘。”
“可家父毕竟年纪大了,等他长到十几岁时,家父过世了。我与夫人成婚数年未能得一子,他也没什么亲人了,我们便把他接过来养着。本想我们老了之后也能有个依靠,谁知这孩子根本不是那块料,读书读不进去,练武也一窍不通,花钱倒是大手大脚。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他变卖了赌博,就连婢女他也不放过,毁了人的清白之后便把人卖到青楼里换钱,好继续喝酒赌钱。”
“他生性暴躁,一上街便拿着剑打打杀杀,吃了饭也不给钱,反而还去砸人家摊子。我和夫人整日都给他擦屁股,后来他赌博输光了钱,就疯了,天天说自己是神仙下凡。我们没办法了,怕他出去伤人,只好把他关屋子里,好吃好喝伺候着。”
说这话时,刚才烧水烹茶的两名婢女已经回来了。她们端着几盏茶,挨个递给了木萧山众人。
木萧山弟子皆身着淡青长袍,相貌极佳,仪态翩翩,无论男女都很养眼。那几个婢女在给他们上茶时,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苏入画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接过茶道了声谢便端坐在那里一声不吭,无论婢女向他投出多少次留恋的目光,他皆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