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他闭月羞花
在场的很多人都是参加过几十年前仙魔大战的人,对魔族可谓是恨之入骨。山阴姜氏家主姜冶第一个上前,高声道:“石山主,仙灵大会为何会混入高阶魔族?自从十几年前苍霜君同我们签订合约之后,魔族理应都待在无间禁地,怎么可能会在木萧山,还做了您的门生?”
石韫玉挡在花倾楼和莫思归身前,答非所问:“他是我徒儿,与他是不是魔族无关。”
姜冶的身后站了黑压压一大片人,眼中全是恐惧与愤恨。他步步逼近,走到了石韫玉面前,生硬道:“还请石山主交出这魔尊孽种,防止他继续害人!”
石韫玉脚步不动:“他是我徒儿,是我木萧山的人。犯了错自有我木萧山发落,姜家主就不必费心了。”
在修真界,石韫玉向来以端方自持著名,即使是有人冒犯,他也从未有过这样失仪的样子。他仿佛铁定了心思要在众人面前保下莫思归,竟催动灵力,展开一面以灵力铸成的结界墙,除非他身死,任何人都无法靠近他们。
姜冶又惊又怒,也顾不得什么情分脸面了:“石山主,你这是……有意包庇这个叛徒了?”
石韫玉还是那句话:“他是我徒儿。”
刚刚还对莫思归道谢的云婵也变了脸色,上前道:“师兄,虽然莫思归救了我徒儿的性命,然而他是高阶魔族的事实也更改不了了,如果刚才的一切都是伪装用以骗取我们的信任又该如何?”
这话听来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却让在场的众多修士都完全信服,附和道:“是啊!说不定他同几十年前的苍霜君一样,骗取我们的信任之后接着大开杀戒,再掀起一次仙魔大战也不是不可能!我们不得不防啊!”
花倾楼跪坐在地上,将莫思归的头搁到他的大腿上,替他揉着太阳穴。他冷笑一声,道:“不得不防?云师姑,如果莫思归真有害人之心,早在玄水鬼蛟那里就将云佩玥送过去当诱饵了,就算云佩玥死了,你们也说不出什么理由来。他何必非要把云佩玥送出去?何必要把自己唯一一张护身符给戚泽?难道你们非得要这样过河拆桥?”
云婵被噎得哑口无言,她身后的云佩玥开口道:“花师兄,佩玥很感谢莫思归在洞中的救命之恩。但邪就是邪,恶就是恶,刚才您难道没有看到莫思归发狂的样子吗?多少人丧命于他手下?继续放任下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莫思归就从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变成了万众唾骂的邪恶魔修,云佩玥对他的称呼也从“莫师兄”变成了“莫思归”。莫思归经历了一连串的折磨之后,浑身无力地靠在花倾楼身上,他用手撑了一下地,似乎想要站起来。
他双眼涣散,可还是咬牙站了起来,摇摇晃晃道:“不劳烦你们,我自己走。”
花倾楼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按在了自己怀里。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扣住莫思归的背,抄起他的腿弯,将他拦腰抱了起来,温声道:“师兄带你走。”
一如每次他受伤,这次轮到他来抱莫思归了。
☆、入魔二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拦住他们!木萧山首徒花倾楼要带着魔族叛徒跑了!”
那些站在人群中的修士们纷纷附和道:“快点拦住他们!不要放过任何一个魔族!”
“说不定这花倾楼也是魔族余孽!要不然为什么如此护着莫思归!”
“你还不知道吗?花倾楼和莫思归师兄弟两个早就在私底下双修了, 要不然花倾楼为什么这么护着他!”
听了这话, 花倾楼一下子沉默了。
高台下的众人都将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一阵惊异声过后,所有的修士都将手按在了剑柄上, 不约而同摆出了作战的阵型, 高声声讨道:“清除魔族余孽!清除魔族余孽!”
“清理叛徒!还我安宁!”
“清理叛徒!还我安宁!”
人群之中,突然有一人高声嚎哭了起来:“没想到花师兄居然是这样的人,我早在几年前就看出这莫思归是魔族余孽,本想在修行途中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清除掉, 谁知却被花师兄所阻挠,还被安上了残害同门的名号。现在想来,真是冤枉啊!”
这声哭号在一片讨伐声中, 显得十分突兀,众人停止了声讨,齐刷刷地朝声音传来之处望去。
花倾楼皱眉道:“元明道?”
那人站在众修士之中,极其不起眼, 然而花倾楼还是看清了, 果真是数年不见的元明道。
仅是几年不见,元明道的相貌却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 他那张俊朗的脸上多出了一大片可怖的疤痕,衣服也破破旧旧的。他藏身于人海之中,壮起了胆子道:“花倾楼!当日你夺我首徒之位,欺压于我头上,甚至诬陷我冤枉我, 我都忍下来了。如今你已铸成大错”
沈禾子啐道:“我呸!元明道,你当年是怎么被逐出师门的你自己知道!别把脏水往别人身上泼!”
不知何时,木萧山众人已经站在了高台之上,形成了一堵人墙,将花倾楼和莫思归护在了身后。沈饶客一看见沈禾子,脸色一变,怒骂道:“沈季!你个离经叛道的东西,这个时候了还这么不分是非吗!”
就连一向溺爱孙子的柳老家主看见柳探尘站在上面,也忍不住道:“探尘!快下来!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柳探尘急道:“祖父!魔族人又不全是坏人!莫师兄他平日里很照顾我,他不是……”
柳老家主道:“不是什么!你父母就是被魔族人害死的!你还要护着这个魔族余孽吗!”
柳探尘眼前一黑,重心不稳,后退两步道:“不……不是……”
解清远稳住他的身子:“冷静点。”
下方的元明道听柳老家主这么一说,更来劲了:“大家看啊!这魔族人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莫思归隐藏得可够深的,如此欺骗同门感情!令人不齿!”
花倾楼喝道:“别说了!”
他怀里的莫思归身体滚烫,每呼出一口气都仿佛要抽尽他浑身的力气,意识早已经模糊了。即便这样,他还一遍遍道:“师兄……杀了我吧……”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求你了……师兄……”
杀了我吧,我真的害怕伤到你。
花倾楼磨了磨后槽牙,低吼道:“你也给我闭嘴!”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他甚至都来不及考虑为什么莫思归是魔修,就已经下意识地将他护进了自己怀里。
骂声一片,他都懒得去在意了。
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在自己灵力受损的情况下最大限度的在这群人手下保住莫思归。
元明道继续添油加醋道:“花师兄,你难道听不见这个魔族余孽到底在说什么吗?我知道我们木萧山向来护着同门,师尊更是疼爱你和莫思归,单从我当日被逐出师门就能看出来。可莫思归是魔修而非常人,这再护犊子,也该有个度了吧?”
“所以,花师兄,请动手吧。”
花倾楼怒极反笑,森然道:“什么时候我们木萧山的事轮到你一个外人来说了?既然被逐出师门,就没必要再说‘我们’木萧山了吧?”
元明道又羞又恼,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花倾楼继续道:“那我再问问你,当年你为何被逐出木萧山?为何师尊从未对其他弟子大发脾气偏偏到了你这里就直接将你逐出师门?既然你早就知道莫思归有高阶魔族的血统,那为什么一开始不直接说出来?如果说出来的话,恐怕今日坐上山主之位的,就是你元明道了吧?”
元明道气恼道:“要不是你从中作梗,我又怎么会被逐出师门?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你可知道……”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花倾楼打断他,继续道,“我只知道善恶终有报,就像你单单从师尊对我和莫思归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师尊对我们两人的偏颇,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单从你脸上这一大片疤,就能看出来什么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呢?”
话音未落,他就看见人群之中有数百支箭向他们射来。
那些箭并没有伤到他们分毫,一碰到结界就掉落在了地上,可这却极大的鼓舞了人心。其中一名家主举剑高呼道:“见到魔族,格杀勿论!凡是有护着这个魔族人的!同样不要留情面!就在刚才,我的儿子就被这个魔族孽种烧死,老夫今天就算是拼上这一条命,也不会放过一个魔族!”
刚刚还昏睡在花倾楼怀里的莫思归突然睁大了眼,在他怀里拼命挣扎着,疯了一般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身体虚弱,挣扎起来的力气却着实不小,花倾楼废了好大力气才将他重新按到自己怀里。莫思归的脑子已经不清醒了,直挺挺躺在花倾楼怀里,连说句话也是死气沉沉的,眼神空洞道:“放了我吧,师兄。”
花倾楼心痛无比:“不是你的错。”
莫思归苦笑一声:“不是我的错?杀死那些修士的人是我,千夫所指的魔族血统又是我,不是我的错,应该是谁的错?”
他抬起手,捂住眼睛:“师兄,我骗了你这么长时间,你到现在还这么护着我。”
花倾楼惊愕了一秒,轻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两年前。”
他本以为接下来会是一场劈头盖脸的怒骂,甚至花倾楼将他就此丢下杀死也不为过。然而花倾楼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了,长叹一口气道:“小六啊,你可真是要折腾死我了。”
现在想来,那日在太平镇的时候,莫思归突然问起自己对魔族的看法,好像也并不是他随意一想就问得了。
他当时还在想,为什么莫思归这么在意他对魔族人的看法,他还权当莫思归是看见承卿死了之后突然有感而发才问来的。
多年以来,他想过很多次莫思归长大会是什么样子,大概会是不输于他甚至更强于他的修士,扬名于修真界,享尽众人对他的赞誉,也有可能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白齿青眉,成为众多女修心中仰慕着的对象。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他还是仙灵大会夺榜比试占据榜首的修士,几乎是所有修真界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啧啧称道。
花倾楼自诩没心没肺,任何事情到了他这里就没有解决不了的。头一天被石韫玉罚了抄书,第二天就能打着哈欠在课上睡觉,连中了腐蛇之毒都毫不在意,即使自己差不多成了一个废人,照样能带着他的一众师弟去山下酒馆醉饮狂欢,然后跑到后山上放声高歌,引来无数飞鸟为他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