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他闭月羞花
阿婉这才松了口气,语气没有了之前的紧张:“我相信公子以后也会很厉害的,对了,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元魔君道:“哦,小生无邪。”
他每到一处,便会以这个名字自称,久而久之,人们便道天上有一心肠极好的白衣神官,名叫无邪。可这是扬州,还没人见过他,或许阿婉曾经听说过这个名字,可也断断无法把他和那个神官联系到一起。
阿婉眨眨眼,顿了顿道:“我在小的时候就听说过神官无邪的传闻,难道公子的名字也是取自这位神官?”
元魔君皮笑肉不笑道:“父母给取这个名字,也是想给我保个平安。”
他又道:“姑娘芳名是什么呢?”
阿婉道:“光顾着请教公子的名字了,都忘了说我自己了,我没有正式的名字,这里的人都叫我阿婉,。”
画面到这里,场景突然出现了碎裂,紧接着,面前的阿婉和元魔君全消失了。
花倾楼一怔,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眼前的画面就变成了另一番景象。
他的心里很快就浮现出了一个想法。
“那个石柱上记载的东西不全。”
莫思归纵使修为再高,也做不到凭空创造出一个有关记忆的梦境来,石柱上记载的生平不全,便只能像这样切换到下一个梦境中去。
画面一转,变成了河边,柳树随微风飘摇着,河面上被风吹起了一丝丝涟漪,阿婉低着头站在树下,面前是元魔君,花倾楼好奇地凑近一看,阿婉竟是哭了。
她道:“无邪哥哥,你真的要走?”
……这是跳了多少记忆?
花倾楼托着腮,在树下找了个地方坐着,努力把之前看到的那段记忆和现在的场景连在一起。
他简单猜测了一下,大概就是元魔君在她家养伤的这段时间里,两个人日久生情。可元魔君毕竟不是普通人,总有一天还要回到天上,不可能像凡间男子一样,娶自己心爱的女子为妻。
再怎么清心寡欲的神官,终究也是动了凡心。
总结完之后,他在心里感慨了一下,民间话本里的故事,估计都是按照他俩为原形的。
而真实的情况的确与他的猜测相差无几,元魔君就算再怎么想留下来,也拗不过仙界的条律,他替阿婉理了理乱发,又将她脸上的泪尽数拭去,柔声道:“我这次走,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你若是以后有一日寻得了好人家,就快些嫁了吧,千万不要等我。”
阿婉一把打开了他的手,哭道:“我不嫁!我已经说过倾心于你了,怎么可能去嫁给旁人?”
元魔君苦笑道:“没有定下来的事,都不作数。你听话,我很有可能回不来了,修行的事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这么好的姑娘,肯定会有不少的好男子等着你,你就听我一次话吧。”
阿婉强忍祝又要滚落下来的泪水,用力扯下了脖子里系着的平安符,强行塞到了元魔君手里,咬唇道:“东西给了你,就是你的人了,你放心去修行就好,我就在扬州等着,几年,几十年,你若不想看我容颜日日老去,就早些回来!”
话刚说完,她就跑得无影无踪,根本不给元魔君拒绝的时间。
元魔君握着手心里的平安符,由于用劲太大,平安符几乎都要被他捏得变了形。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像是在强忍即将爆发出来的情绪一样。过了许久,他才将那个平安符放到了贴心口的位置,望着阿婉跑去的方向,微微叹了一口气。
“好。”
☆、梵天女三
阿婉真的去等了。
她仍然像往常一样同阿姝洗衣聊天, 帮着姨母一家干些家务, 窝在闺房里弹一首小曲儿,老实本分的很。元魔君在姨母一家回来之前就走了,没人知道她曾经收留过一名陌生男子。
如此这般, 她等了两年。
远行的意中人没有任何音讯, 甚至连一封信都没给她寄过,她全将这个想成了修行路上需清心寡欲闭关修炼,不写书信也实属应当。因此她即便等了漫长的时间,也从没有过一丝怨言, 仍像当初一样,是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
十五岁的时候,阿婉凭借着美貌而名满扬州, 因着她当时还是少女心性,姨母又舍不得把她嫁出去,所以上门求亲者都被她姨母打发了回去。可两年之后的阿婉完全长开,更加出挑, 众多达官显贵都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思, 想将她收为妻妾,前来上门提亲的人数不胜数, 根本让人无法拒绝。
无奈之下,在送走一批批媒婆之后,姨母只好把阿婉拉进了房中,温声道:“如今你也十七岁了,隔壁阿姝已经定了亲, 你也该到了考虑这个的时候了。”
阿婉犹豫了许久,像是豁出去了一般,低头道:“姨母,我已经有意中人了。”
姨母脸上的表情在数秒之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惊道:“什么时候的事?是什么人?家世如何?”
阿婉的声音小得和蚊子哼哼一样:“两年前,是一名修士。”
姨母整张脸一下子垮了下来,过了许久,突然指着她的鼻子呵斥道:“修士?你可知那些修士是群什么样的人?不着四六天天不干正事的一群人,你嫁给他们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阿婉辩解道:“他是好人的……不是不干正事的人……”
姨母粗暴地打断了她:“你才见过多少人就这么妄下定论!你看看这大街上有几个修士,还不是些跳大神的?你母亲去世之前专门交代过我,对你的婚事一定要上心,你若以后嫁给一个修士,你让我如何去跟你母亲交代?”
几番争吵下来,阿婉终是吵不过她的姨母,被勒令关到房间里,想不明白不许出门。
花倾楼目睹了全程,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作为一名修士,被说成“跳大神的”,这个时候的人到底有多不喜欢修仙的啊?
画面再一转,直接跳到了下一个时间点。花倾楼明显感觉到了,这次的画面转换像是被人直接拖拽的一样,明明流畅的场景却突然被强行切换到了别的画面上。他定了定神,想知道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很快,他就明白了。
这时候的阿婉已然化为了厉鬼,她身处一片山林之中,极速穿梭着。花倾楼赶忙跟了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勉强追上她。她刚跑到一棵树下,就撞上了一个人,那人将她揽在怀里,语气温和道:“慢一些,这些山贼又不会跑,你这么急做什么?”
是元魔君。
大概阿婉深陷山贼里的那一段记忆被莫思归抹去了,没有做成梦境,那段画面太过黑暗,他根本就不想让花倾楼感受那份哀伤。
元魔君此时还并没有入魔,身上的白衣干干净净的,看上去仍是一尘不染的神官,然而他怀里搂着一个满面怒容的厉鬼,这画面看上去实在不太美妙。他随手甩出一道灵波,把正要逃跑的山贼轰得四分五裂,然后对怀中人笑道:“可还满意?”
阿婉盈盈一笑,跟着元魔君的脚步,几乎见人就杀,整座山上惨叫求饶声不断,活像人间地狱一般。花倾楼跳到一棵树上,看得战战兢兢,忍不住把眼遮了一半。
她越杀越带劲,就连老少妇孺都不放过,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明显,一边用鬼气穿透了那些人的身躯,一边大笑道:“活该!你们活该!”
忽然,在她身后传来一声孩童的尖叫。
那个孩子或许是来上山采药的,恰巧目睹了这一幕,即便手指被她咬得出血,也没压住自己的恐惧,失声叫了出来。
阿婉杀人的动作停了下来,还没等到她动手,就有人先她一步,从身后刺穿了那个孩子。
元魔君擦了擦剑上的血,道:“让这么小的孩子看见这一幕,总归是不太好。”
阿婉道:“这种事情由我来做就可以了,无邪哥哥就不用插手了。”
元魔君依旧笑着,可眼底却是一片冰冷:“是他们欠你的。”
他再一次从天界溜下来的时候,阿婉所居的那个宅子早已人去楼空,当他浑浑噩噩地问起阿婉一家的去向时,得到的却是老人的摇头叹息。
“他们一家啊,都死光了。她姨父姨母都被山贼给捅了,她那个表弟也在反抗的时候被山贼一刀穿了心,那群山贼就是冲着她来的,等我们第二天发现的时候,满屋子的血,满屋子的死人,阿婉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光着身子上吊了,都作的什么孽啊!”
他摸了摸阿婉的头,道:“杀痛快了没有?如果没杀痛快的话,那就再进城里杀几个。”
阿婉摇摇头:“不杀了,都烧光吧,我不想再回去了。”
当夜,扬州城全城火光冲天,整座城被烧得支离破碎,据说在那场大火中幸免于难的人,都遇到了一只女鬼,女鬼自称梵天女,未等那些人记住梵天女的容貌,就被其吞噬入肚。
花倾楼从一开始看了那本书就知道,所谓“误杀”,不过也是谣传罢了。
梵天女望着空无一人的扬州城,突然道:“无邪哥哥,如果有一日我被世人唾骂,你会不会护着我?”
“不会”元魔君道,“我非但不会让他们唾骂你,还会在各地替你修建庙宇,说你杀人只杀山贼恶人,从不对普通百姓下手,让他们永生永世爱戴你,供奉你。”
太疯狂了。
花倾楼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对情人。
那座庙根本不是当地人为了供奉梵天女而修建的,而是元魔君为了洗刷梵天女犯下的罪行,在各地修建的庙宇,宣称只要诚信供奉,便会有“天女”来保护这个地方不受侵扰。
重新睁开眼的时候,一阵清风拂过了他的脸庞,一侧脸,便触到了枕头上的湿意。
我这是……哭了?
“睡了三天三夜,头底下的枕头给你换了好几个,你睡觉流口水的时候能不能注意点?”
沈禾子那个阴柔无比的声音乍然在他耳边响起,让他多少有点不适应,他迷迷糊糊地直起身子,把额前的碎发捋上去道:“这什么地方……你们又把我带回临安了?元魔君呢?梵天女呢?都被你们给解决了?”
沈禾子恨铁不成钢地揪着他的耳朵把他往上提:“瞪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是木萧山,不是那个小兔崽子给你建的宅子!”
一听见“木萧山”三个字,花倾楼顿时清醒了过来:“木萧山?这里是木萧山?”
门外隐约传来众弟子高声吟诵经文的声音,窗外偶尔走过几名淡青云纹袍的弟子,好奇地向里面张望着,竹子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了“沙沙”的响声。他这才反应过来,是真的回到木萧山了。
回娘家的喜悦让他一下子忍不住热泪盈眶,顿时也不管什么廉耻,抱住沈禾子就道:“我终于回来了,能回到木萧山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