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务制爱情(兽人)
黎若惨白着一张脸,擦着那倒下的巨树小心翼翼向前走着,身后清歌紧紧拉着他的衣服,将他圈在怀里。
“怎么了?”黎若侧过头,却见清歌好像比他还害怕的样子,睁着一双狐狸眼水波流转。
“你别怕,拉紧我。”黎若勉强扯出一个笑,反过来安慰清歌。
“对了清歌,”似乎是为了不让清歌害怕,黎若甚至还起了个话头。“你昨晚去哪了?”
“昨晚?”清歌眨了眨眼睛,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嗯,昨晚大家都睡下了,我模模糊糊感觉你好像出去了一次?”
“没有吧,哦,我好像去方便了一次。哎!”清歌脚下一滑就要摔倒,黎若慌忙拉住他,“小心!”
“呼,吓死了。”清歌站稳身子,拍拍胸口道。
黎若柔声埋怨道,“我不和你说话了,你当心脚下,别分心。”
“好好好。”清歌漫不上心的应下,不经意间抬头望向上空的枝丫。
谁都没有发现,那枝头上涂上的白色粉末此时已经洒落干净,随风飘下,再无踪迹。
“黎若,今晚回到部落,咱们用我新配的药水洗澡,保证洗得香香的。”
“好,都听你的。”
……
经过三天两夜的赶路,狐族终于回到了他们原本的聚集地。
那一夜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的画面还清晰无比,然而冰雪消融后那烟熏的痕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明明秋天时还是欢声笑语的大部落,如今却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人了。
“各自修整吧。”
一冬天的别族求所,无数个雪夜的拼死一搏,三天的长途跋涉,族人们已经精疲力竭,如今洞内虽然寒冷,却还是家。
是家,就是能让人卸下所有疲乏的地方。
夜半三更。
所有的族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年轻的新任族长站在他的洞穴口处,遥望着天上残缺的月亮。
风声里夹杂着细微的轻响,一个身影从由老树投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身姿清瘦又纤长。
“族长大人在这里安安稳稳的赏月亮,可怜我还得在这寒风里四处奔波。”那身影的主人婉转着调子说道,一双狐狸眼轻轻上挑,便盛尽了月色妖娆。
“你想的法子,自然要你去做。”睿负手而立,看都没看他一眼,像是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于给对方。
“呿。”清歌抱臂,连好脸色都欠奉。“那放火的法子是我想得,也确实是我在经过那段路的前一夜,在枝头上下了药。可是亲爱的族长大人,对这一切计谋点头的人,可是你啊。”清歌一勾右侧嘴角,划出个嘲讽的笑。“您是大义凛然,可把我衬得坏事做尽。”
“我与你,不过各取所需。”睿道,“想要什么东西,就得自己凭本事争取。”
“你为他这般步步为营,心狠手辣,可真是情深似海啊。”
睿哼了一声,没有否认,只道“你处心积虑,四处奔走,不也是为了他么?”
“哎,不能这么说。”清歌微微扬头,“我也是为了自己的自由。”
睿幽幽转过头,“那我,不是也为了自己的族长之位么?”
四目相对,清歌先是嗤笑一声,继而忍不住大笑起来。
对,对,说白了他们都是一类人。
为了达到目的,机关算尽。
次日早晨,忽然有族人开始发起高烧,接着又不断有人表现出相同的症状,这命途多舛的部落一时间人心惶惶,一个不知从哪里起源的传言说,是他们触怒了兽神,遭到了神的惩罚,要由人去到兽神山中祭拜,才能平息神的怒火。
在广袤的山林里,有一条绵延不绝的河流,人们不知道它的源头在哪里,也不知道它流向何方,传说中,在这条河的尽头,就是兽神山。
各族以往都有祭拜的习俗,大多是将祭祀品装入坛中,再放在竹筏子上,顺水而下,不知去向。
从未听说有人真的到达那河水尽头,看到兽神山。
睿起初对这种说法充耳不闻,斯蒙则忙得焦头烂额,想要寻找病因,却也无济于事。
发病的人越来越多,才过了两天,便有大半的族人倒下,其中甚至还有狐族族长。
第三日,狐族族长当着所有族人的面,大声质问睿对族中病情频起有何看法,明里暗里将狐族去年的大火和现下的疫情归咎给了睿的继任。
清歌在一旁听得有趣:这些罪状推到他的头上,可是一点都不亏。
睿面无表情,只推说族里现下情况紧迫,不可自乱阵脚。
“我昨夜梦见兽神指示,与族中传言如出一辙,便是派人去兽神山中求药。如果族长不愿派人,那不如由我前去。反正我也是一把老骨头了,生死看破。只是……”说着狐族长老还就势揩了揩眼角不知到底存不存在的泪,“若儿母父去的早,我这一去,最放心不下他。还望族长能了却我的心结,让我放心啊。”
“兽父!”一旁的黎若焦急地上前一步,扯着长老的衣角,却被对方暗暗瞪了一眼,噤了声。
狐族族长这一番话说的可谓感人至深又大义凛然,族内上下一片唏嘘。睿沉默片刻,道,“结对的事要从长计议……”
“不必麻烦长老了。”一旁听了许久的斯蒙将手中的杯子放到桌案上,发出清亮的一声响,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事关与神明沟通,又与求药相连,自然是我这个做祭司的去。”
“斯蒙!”睿低喝道,“不要胡来。”
斯蒙不理,拱手一拜道,“可惜不能为族长主持结对大礼了。斯蒙在此,先贺您结对之喜。”语罢转身,只留下一句“着手准备竹筏吧”便离开,没有发现身后有一双含着泪的眼睛,目光脆弱却又坚定。
狐族长老是有备而来。也不知他去哪里这么快就找来了足够的竹子,当天傍晚便做好了竹筏。斯蒙看这绝非临时赶工能做出的竹筏,回头瞥了长老一眼,没有多言,只道,“明日一早,我便启程”。
“不许去!”睿拦住他的去路,眉眼中焦灼混着怒气快要溢出来。
“那你要让我看着你结对么?”斯蒙抬眼看他,眼角一抹飞红如鬓稍,却像是红了眼睛,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早就想走了,本还担心睿不放他,如今长老给了他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天时地利人和,他怎能辜负?
当夜。月光朦胧如雾,稍远一些的地方便模糊不清。一个身影渐渐走向那条蜿蜒而去的河流。水边停着一张竹筏,正是长老派人做好那条。
不知是不是天意,这天的水流格外的急,那竹筏要不是被粗绳拴在岸边的树上,怕是瞬间变顺水而下。
斯蒙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自小生活的地方,长长地呼出一口白气,抬腿便要踏上竹筏。
“斯蒙!”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只见一个人全力向这边跑过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你不要去。”
“黎若?”斯蒙意外道,“怎么是你?”
“我……我猜你会今晚走。”他原本在房间里急得团团转,思索着明天该怎么阻止斯蒙,就听清歌随口谈到这件事情,“要我说啊,估计你们明天就看不见他了。”
“怎么这么说?”
“你想啊,”清歌耸耸肩膀,“祭司那么高傲的人,怎么可能让别人看笑话似的送他走,他肯定今天晚上就偷偷跑掉了。等到明天我们看他人去房空,竹筏漂远,那才酷呢。”
“那,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哎!你跑去哪儿?!”
黎若不顾清歌在背后喊他,一路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过来,果然在这里看到了斯蒙。
“我不去,谁去?你兽父还等着我到兽神那里求解药呢。”斯蒙没把黎若的古怪行为放在身上,只当是他们父子俩一个黑脸一个白脸。
天快要亮了,他不能再拖了。
“你让开吧。”
“不!”黎若上去拦他,却哪里拦得住斯蒙,心一狠身形一闪,竟是比斯蒙快一步跳上竹筏,抽出袖中准备好的快刀一划,绳子当即被割断,竹筏瞬间漂了出去。
“黎若!黎若!快来人啊!黎若乘竹筏子去找兽神了!”清歌离老远就开始扯着嗓子喊,喊了一路,周围就近的族人听到动静立刻跑了出来,眼见着黎若站在竹筏上漂去老远,拦都拦不住。
“我!我替祭司去求见兽神!”黎若跪坐在竹筏上,努力不让自己摔倒,“我!黎若!自愿替祭司去见兽神!求他保佑狐族!”黎若喊完这一串话,脱了力一般坐到竹筏上,心里竟是从未有过的痛快。
他自小被教育要举止得体,说话轻声细语,竟连痛痛快快喊过一次都没有。他听话听得惯了,什么事都是兽父做主,如今终于自己替自己做了一次决定,哪怕是决定去死,他也快活。
他不想当族长伴侣,不想再被族里人讨厌,不想要斯蒙祭司死,他也想保护一次别人。
他做到了。
水流湍急,竹筏如一朵落花在河水中起起伏伏。身后的呼喊声渐行渐远,黎若将自己完全舒展开躺在竹筏上,合上了眼睛,朦朦胧胧间竟昏睡了过去。
在他失去意识之后,那张竹筏被横亘在河流中的一张大网拦下,一个人悄悄出现,将他从竹筏上抱起,走向林中的一间不起眼的小木屋……
……
“祭司大人,好久不见。”黎若乘筏离去的当晚,斯蒙突然在自己的房间里遇见等他已久的清歌。
“你不是去找黎若了么?找到了?”
“我只是来问你一件事情。”清歌转过头看他,月光映射在他白皙光洁的脸上,竟平添了几分妖冶。“他说你不论如何也会向着他,我很好奇是不是真的。毕竟他给我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虽然我们是盟友关系,但临走,我还是也想给他点苦头尝尝。”清歌缓缓走向斯蒙,在他耳边轻声道,“那一天的大火,你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斯蒙沉默了一会儿,将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的画面与声音模糊掉:那是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还有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我知道。”
“哦?”
“是天灾。”斯蒙迎上他的目光,说得无比确定。不知是要说服清歌,还是说服他自己。
“噗哈哈哈。”清歌仰头大笑起来,竟是眼泪都笑了出来。“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笑着拍了几下手,又变成了讥诮的神情。“看来你是明白一半,糊涂一半啊。算了,你们自己折腾去吧,我就不奉陪了。”清歌走向房门,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道,“对了,我去寻黎若,结果走丢了,尸骨无存。黎若嘛,也找不到了,永远找不到了。”他眨了眨眼睛,明明很调皮可爱的动作由他做起来却莫名有种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