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管局
花亦辰在手机上找着什么,一坐下来就把手机递给尤念,上面是一个二维码名片:“先把微信加了呗。”
这时,尤念尴尬得无以复加,头都不敢抬,只恨没有地缝可钻。原来人家是为了调查案子才主动加微信,自己身为三讲五美社会主义好青年,不仅没有全面配合,还把人家给拉黑了,于是又是继二连三道歉。
花亦辰今天听了至少十遍的道歉,何况他哪里会介意这种事?有这种事,也算是个不错的开端和契机,无所谓的笑着说:“你都说多少个不好意思了,本来就不是你的错,有戒心是应该的,是我没解释清楚。”
尤念被说的更不好意思,怕欠债纠缠,心里始终过不去这个坎。
要是尤念再道歉下去,花亦辰自己都要不好意思跟着道歉。
因为并非审讯,花亦辰拉了张椅子和尤念同侧而坐,一手搭在桌子上,一手搭在椅背上,问:“关于昨晚,你还记得多少?你还记得公园里的事吗?一切细节,都说给我听听,注意别落了。不着急,我们慢慢来。”
语气温和的,像是两个好基友,花亦辰也是一点审讯的意思也没有。
尤念立即紧张起来,没在意花亦辰是在询问自己,倒是反问:“是阿凯怎么了吗?你们是为了抓他?有他的消息了?”
他这话一问,花亦辰心里便塌了座山。尤念这人,从头到脚,彻底推翻了他的认知。
蜃妖昨晚的出面,一是为了迷惑秃鹫妖,当然这点现在有待商议,二是为了迷惑全酒吧的无关人等,对相关记忆做出封印。昨晚后勤人员跟进处理调查,确保那些人当晚的记忆都被封,万无一失,滴水不漏。王哥便是很好的例子,他已经不知道生命中还曾认识这么一号人物。
花亦辰昨晚的那张符,应该消除公园里关于尤念被阿凯挟持的那段记忆,所以在尤念的记忆中,不应该记得有关阿凯的任何事。甚至蜃妖出面,用她的本命天份让酒吧里所有人以为已经到了打样时间,代替失忆符封印记忆。这么说,连蜃妖的本命天份也失效了?
见花亦辰皱着眉头,不回答。尤念把心中的疑惑统统问了出来,虽然他觉得可能得不到实话:“符纸是什么东西?那张黄色的纸,你昨晚也给我贴了。我发现你给王哥贴了之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好神奇,是魔法吗?真的有魔法吗?”
花亦辰只想把陈辰给拍扁了,什么叫他今天连续失误两次,总不可能昨天晚上也失误了,怎么可能连蜃妖也失误了,虽然她是叛徒。所有人的记忆都万无一失的被封了,偏偏尤念什么都记得,哪有那么巧的事。
看着花亦辰越来越不好的脸色,尤念似乎明白了什么:“纸符对我没用是不是?”
花亦辰差点跳起来,尤念有时候不太灵光,可有时候有点太聪明了,简直让他想发狂:“你说什么呢,没有的事。稍等我一会,接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来给花亦辰送失忆符的。拿到失忆符,花亦辰仿佛是怕人跑了,毕竟滑溜溜的,他抓过一次还惨烈的失败,匆匆走回审讯室。
尤念还安安稳稳地坐着,双手还端着方瑞给他的一罐可乐。
花亦辰进来关门,想都没想,顺手拿过可乐,拉开拉环,又放回尤念手里。整个过程,动作自然又娴熟,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而尤念连手的形状都没有变过。
尤念看着被打开的可乐,一脸无奈。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犹犹豫豫。不忍心说出事实真相,他昨晚喝了三大杯可乐,现在闻到可乐味就想打嗝,实在是不想喝。
花亦辰打开微信,和陈辰开视频,视频那头,陈辰不情不愿,一看见尤念,更不情愿了,像是未出嫁的大姑娘不愿意见人,耐不住花亦辰死乞白赖,以及准备看笑话的一张脸。
陈辰觉得,花亦辰有时候就是皮痒欠揍,得找人结结实实地揍一顿。
“你看着,这确实是失忆符,没搞错。”花亦辰手持纸符,在手机前置摄像头前仔仔细细晃了晃,像一面旗帜迎风飘扬。
陈辰连头都懒得抬,眉头皱的深沉。他一皱眉就显老,审讯室开着日光灯,隔着屏幕,光线虚实不清,错让他两鬓看似斑白。
尤念没见过这人,还以为他个沧桑的男人,一如大多数人至中年,官场不如意。
“是什么符你分不清楚?”陈辰心情很差劲,又碍于外人在场,不好不给自己人面子,否则真要从屏幕那头把花亦辰拽过来狠揍。
花亦辰不介意,等着打脸,把符轻轻贴在尤念额头上。
尤念转着眼珠子,努力看眼前的纸符在缓缓燃烧,在旁人看来像是在翻白眼。
纸符的燃烧并无热量产生,尤念好奇的看着眼前的纸符,心想这太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了——燃烧的灰烬一旦脱离,不过眨个眼的功夫,便纷纷消失。于是他瞪大眼睛,努力不眨,灰烬却似他眨眼了时,当空消失。他试图身手去触摸那灰烬,灰烬却像是投影成像,他手心里,全是空气。
一直等到烧完,连灰烬都消失的无影无踪,陈辰皱着眉头盯着视屏里的青年。那双眼睛没有一毫一秒的失神,依旧灵动,精气十足,不似被封印了记忆应该出现的神色。
尤念好奇的打量视屏里的人,忽的发现他并不老,斑白的两鬓不过是光阴错觉,说中年人都有点不符合。
花亦辰打了个响指,把尤念的目光吸引过来,冷静的问:“你之前见过我吗?”
尤念知道这是考验来了,高考似的紧张认真,说:“当然,昨晚绣球公园嘛!阿凯把我放下来,我在路边等车时你还吓唬我。”
花亦辰点了点头,重新坐下来,手机对着自己,揉着眉心对着陈辰说:“我至少用了四张符,没有一张起效。昨晚的那张也没用,他什么都记得,包括对阿凯的所有记忆。组长你工作经历比我丰富,见过这种事没有。”
陈辰发现什么丢了神兽丢了绝仙剑都是餐前小菜,完全没有眼前这件事更出乎意料。
他是组长,说话肯定管用!尤念宛然落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半个身子都凑到手机前面,把花亦辰挡着了,着急忙慌道:“你能把我的狗还给我吗?”
“狗”这个字,着实让花亦辰吓得不轻,没头没脑的来了句,“那不是狗吧。”齐麟怎么看怎么不像狗。
可惜尤念没听见。
手机那边,齐麟就在旁边打瞌睡,但陈辰知道他是醒着的,甚至听到尤念是声音就像鲨鱼闻到血腥味,动了动。
那个“狗”字,戳中齐麟的死穴,他缩在沙发上的人形开始不稳定,整栋楼里的工作人员都骤然感觉到一股刻骨铭心的寒气。似乎下一秒,齐麟就会化为一头巨兽,奔驰咆哮,冲到手机那头把人活吃了。所幸最后,齐麟深吸了几口气,压抑按捺,像是被人安抚了心灵,没有发飙。
可能真是吃过人的,陈辰心想,偷偷瞥了一眼。幼年的神兽没开灵智,跟野兽没多大区别,又需要大量能量,只要是能吃的都会吃。
为了安抚齐麟,陈辰严肃的对手机那头的人说,甚至带上了一种批评的语气:“你捡到的生物,是一种不同寻常的物种,非常宝贵,也非常珍惜,大熊猫跟他比都是渣,而且是有主的。首先非常感谢你的好心,其次他已经回到了他的主人身边,请不要担心了。”
在尤念听起来,这位领导就是在批评他乱捡东西回家,还捡了只比大熊猫更珍贵的野生动物,没把他抓起来判刑就不错了。
他的狗真的没了。
耷拉着脑袋,尤念抽了抽鼻子,可怜巴巴的,眼睛都红了。
花亦辰怀疑陈辰说话狠了点,但又想不出哪里狠,跟他平时说话一个德行,可能是外人听不惯。可能是尤念太招人疼,对比之下,陈辰就是无恶不作的混蛋,可恶至极。
尤念伤心着,甚至都没留意被花亦辰把他发型揉乱了,想着该填上心里巨大的落差,是该买只哈士奇和王哥你一天我一天的养。
陈辰眉头一皱便明白,比起弄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当务之急,是先把人哄住。
“花亦辰?”陈辰假装没看见花亦辰的动作,花亦辰“啊”了一声,回过神来,“把人带来,我有话要问。”
花亦辰会意,颔首。
王哥和尤念在后座正襟危坐,王哥人高马大,坐在雪佛兰里,空间太局促。
花亦辰坐在副驾驶,由送符的小贾同志开车,一行四人浩浩荡荡赶往“国安局”。主要是后座两人气势太强盛,带着一副不给个合适的理由,我们就开始拆家的表情。
尤念在紧张,脸上已经没有明显的防备,也没了又抓又挠的趋势,但是花亦辰看得出他已经把防备都藏在心里。尤念之前把一切抵触都摆在明面上,像是明枪,还有的躲,现在开始从心底里抵触,是开始放暗箭。
花亦辰想起尤念和王哥都是阿凯的好朋友,心里觉得尤念这只小猫可能不简单。
王哥是自己跟上来的,他不放心花亦辰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把尤念带走,要问可以,他也要坐旁边看着。
尤念知道王哥是怕自己上当受骗,心里那个感激,说王哥不去自己也不去,爱咋咋地,我是不管的,你看着办吧。
于是花亦辰只能把王哥也带上,大不了再用张失忆符。
南京分局坐落于仙林大学城边缘,玄武街上,在十字路口的一角,是围墙围起来的几栋民国建筑,经历过炮火洗礼和法西斯的攻占,有一段辉煌历史。对面开着星巴克和巴黎贝甜,咖啡和黄油的香气仿佛具有实体,洋洋洒洒,从头至尾,覆盖了整条玄武街,路两边种银杏树。现在不是季节,树木萧条,大家都穿着羽绒服在寒冬中煎熬着,尤其是尤念,觉得今年的南京是出奇的冷。
尤念和王哥看到门口“国安局”三个字就放心了,至少这年头就算是造假,也不敢造得如此光明正大,何况大学城的治安一直是备受重视。
至少能确定花亦辰不是骗子就是了。不过这人既不正经,又不上道,花亦辰像富家少爷,视频里组长的语气又像是在哄小孩。难怪王哥和尤念打心底里起疑。
陈辰提前便吩咐过花亦辰别说什么,同时让分局里所有人都把嘴闭紧,好奇心都收一收,不要问为什么会有两个不相关的人进来。
二楼的接待室是陈辰的临时办公室,陈辰、钟九诗和齐麟三人已经在等候。
这一行里,奇怪的事五花八门,有解释的没解释的堆在一起,都能一步登天,妖魔鬼怪,奇门异术,同一加一等于二似的,没什么好解释的,如果事事都要追根究底,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钟九诗倒是不介意,和她没关系就成,她再看齐麟和陈辰,没人知道齐麟在想什么,陈辰却有点明白了的意味。她突然想起陈辰其实也不是人。这群家伙,一个个心里都有是有谱的,又都各自为政,在心里打着小九九。
开窗通风,斜斜地倚着窗,就着清冷的阳光,钟九诗向下看。
楼下的院子是个露天停车场,五颜六色的车乱七八糟停在各自的车位里。花亦辰正领着一干人走过来,王哥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把钟九诗吓一跳,忙招呼陈辰也看。
钟九诗指着那人,叽叽喳喳听起来像学舌的八哥:“你看那人要是秃个头再缩小一点不就是咱们王书记么,不,王书记简直是他的Q版嘛。”
陈辰伸头一看,当真一个放大版的王书记,好像拿着个放大镜观察。他终于知道早上看见这人为什么觉得熟悉了,经过这一认,他也放松下来,笑道:“王书记他儿子吧?都姓王,年龄也差不多。”
看着王哥一头浓密的短发,额前还有美人尖,陈辰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发际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