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管局
他是想要只身赴死。
尤念恍然大悟,曾经他也是这般从不决绝,然而现如今他变了。他还有齐麟呢,怎么可能单独抛下齐麟。
像是有读心的力量,龙家主嫣然一笑,带来春风二度。此刻,尤念忘记了龙家主的年龄,只觉得面前是个英勇的小伙子。
“文天祥你不知道,人生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好像是这么这样,一个小辈说的。听说这句话,全国小学生都知道,你也该知道吧。”龙家主对着沸腾滚水,毫不在意,纵身跳下。
尤念深吸一口气,滚水与龙家主,他几乎可以见到龙家主被滚水腐蚀殆尽!
然而伴随着龙家主的入水,那水因为吸收了尤念的力量,在万法归寂面前让步,停歇下来,犹如冰封千里的广袤湖面。
龙家主安然的感受那份力量,原本就是从他自家分离出来的力量,于他而言,不过是被偷走,现如今可以原物归还。正是因为万法归寂,比空气还看不见,上面的人怎么看,都看不出来。他这一跳,看似英勇就义,实则才是他的唯一目的。
尤念当然不知道,这个阵法只是为他一个人准备的,还以为受害者有两个人。而如此大阵仗大手笔,就是为了这份力量来源合法化。
水中,深睡的蛟龙像是被惊扰了酣梦,睁开双眼,金黄的眸子如最真挚的誓言,鱼鳞如一张张大嘴翕翕张张,扰动水流。
第177章 抽灵(2)
岸边。白彦休始终是那副宠辱不惊的神色,看不出喜怒哀乐,瞄了眼齐麟,随手一挥,两条建木交叉挡在身侧,继而再度发动法阵——其实他的目的已达到了,但总要掩人耳目,对另一个“受害者”下手。
尤念看着雾霭再度出现,心道自己不是已经被抽了一次么?莫不是一遍不干净?正疑惑不解,却见那雾霭却转了个方向便向下飘去。虽说是飘,速度也同离弦剑差不多。尤念当即提醒道:“当心!”
齐麟化为原型,荡去法力,只靠肉体的力量,于建木而言,他也不过是普通的血肉之躯。建木于血肉之躯,也不过是普通木头。既然是普通木头,就无惧可言,没有本命天份的加成,齐麟也有天生神力。
白彦休眼见阵法已成功启动,便将全部注意力转移到齐麟身上,操纵建木封闭齐麟前后左右四个方位。
齐麟立刻飞起,飞行也是本能,虽然没有翅膀,但齐麟的飞行确实不靠法力。飞总是快些,白彦休没有来得急封住上方。
眼见齐麟要扑过来,白彦休一面操纵香灰带着自己飞起,一面指挥一根根建木紧追齐麟。
祖章哭成了花脸猫,乖乖的半跪在地上,给陈辰当枪托。
陈辰眼昏手抖,子弹剩下不多,不敢浪费,必须争取一枪夺胜负。白彦休正背对着他,一枪爆头陈辰是没把握的,预计好白彦休接下来的动作,估算好风向和稳定度,毫不迟疑连开三枪。
枪声如命运之锤,是生,是死,生不如死与死不如生,都未可知。
白彦休知道他被盯上了,蛇鹫妖和象妖被杀在情理之中,只可惜那两个炮灰没能顺便解决到这群家伙。白彦休躲闪,不得不暂时放下对建木的操纵。
陈辰手中的那只枪里仅有三颗子弹。白彦休看出来,便手一挥,指挥建木飞过去。齐麟奋不顾身撞上来,撞飞建木,建木毕竟不是手中刀枪剑,做不到精准。
熊堪琦和祖章得以觑机驾着陈辰夺命狂奔。
水下,龙家主和苏醒的蛟龙四目对视。那双眼睛已经魔化了,身体却犹如一条真龙。在场尤念或许看不出来,龙家主却看得出,这条蛟龙确实是半龙之体躯,离真龙只差毫厘!
尤念一面看看着齐麟和白彦休作战,一面留意下方,那条蛟龙和他曾经见过的魔蛟大相径庭,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如果找差距,什刹海里的魔蛟只是条湖泊里的水族,这条却是称霸五大洋遨游苍穹的龙!
之前尤念对会长的感觉再放置此处便不恰当了,与之相比,水里的才应该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妖联会长。
白彦休一惊,只见龙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出现,双手握枪。龙屏息的时候,就像他是林中的一棵树一枚叶,毫无违和。
龙手中的枪分明是陈辰的双枪中的一只。
白彦休对枪不忌惮,但对使枪的人忌惮,敢带枪捉妖的必然都有一番造诣,枪支这玩意在这一行之所以不常见,就是因为实在是不好用,出现两极分化。要么完全鸡肋,要么出神入化。陈辰和龙都是能把枪使得出神入化的。白彦休他速度再快,都快不过子弹,除非有齐麟那种逆天的防御!
子弹不受建木影响,白彦休准备飞下去,齐麟瞧出来,死活也要把他困在天上。
陈辰觉得自己是老胳膊老腿不服输是不行了,来之前果断让了柄枪和部分子弹给龙。论手稳和手速,除了龙也没谁了。
白彦休不可觉察地皱眉,当下便再度催动法阵,不顾自己被齐麟撞飞,子弹也随之而来。
抽灵之阵全力追击,空中便失去了支撑。
尤念忽觉脚下空荡荡,失了着力点,大叫一声。
阵法追着水中的龙家主,蛟龙也张嘴咬住龙家主。
尤念落水之时恰好落在蛟龙头顶上,眼见就要滑进水里,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手脚并用竟如履平地,爬起来踩着蛟龙的头便扑过去,扑在那追随龙家主的阵法上。
龙家主吃惊的看着从头顶扑过去的人影。
那是抽灵阵法的最后一击,全力一击!如果尤念不挡,龙家主暗地里也会毫发无损。
尤念想他既然已经被抽过一次力量,还毫发无损,觉得再抽一次也无所谓。他知道奇迹不可能出现,蛟龙和白彦休定然不会突然抽风,他们谁都没有主角光环,这样下去,大家都必死无疑。
他们唯一的希望便只有龙家主。
齐麟化为人型,落水之后赶紧去捞尤念,一并出水之时,尤念已经喝了几口水了,浑身难受。
蛟龙咬着龙家主飞上天。
齐麟带着尤念落在地面上,发现大家都在。
尤念问着:“白彦休呢?”
钟九诗法力消耗严重,本身倒是没受伤。杨晓侠为了成功送大家上岸,耗尽全身法力变大虎鲸,又一直替钟九诗遮挡。钟九诗跺脚,怒气冲冲活像头斗牛:“逃了!估计是看到计划失败就逃了。”
尤念感觉到身后有人拽他的衣服,转头望去,是哭兮兮的祖章。
祖章咧着嘴,小心翼翼地捧起双手。
尤念会意,把小指骨放在祖章手心里:“对不起。”
祖章拼命摇头,泪珠冰冷冷的洒到尤念身上,把指骨放进兜里。
尤念抬头看天,天上龙家主和蛟龙对决。地上,大家受伤的受伤,法力枯竭的枯竭,各个都惨不忍睹,甚至还牺牲一位同伴。尤念曾妄图当只猫妖,和齐麟“门当户对”,现如今庆幸自己是个人了,至少被抽了之后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白彦休逃的很干净也干脆果断。龙寻回四柄短剑归来,他自己的三柄剑随时可以召唤回来,只是那柄属于尤念的绝仙剑,尤念根本感觉不到,也无法回到身体里。不待尤念吩咐,龙主动凭着四剑之间的感应,找了回来。
尤念下意识便去摸背脊,血迹在衣裳干了是坚硬的感觉,他摇了摇头:“你收着吧。”
陈辰倚在熊堪琦没有受伤的那边肩膀上,接过龙递还的枪,打开弹夹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这才把枪装回枪套里。
钟九诗抬头望天:“所以,他成龙了么?”
“他本身就已经和龙没什么两样了。”陈辰眯着眼,“修为到极致,物种也没有概念之分了。”
钟九诗刚逃过一劫,只怕刚出虎口又入狼穴,心有余悸:“打得过么。”
尤念看了眼龙,转移视线:“当然。”
大家瞧他不知哪里来的自信,但是当下也没谁敢问为什么。气氛太压抑,好不容易起死回生,可怎么偏偏无半点喜悦。
陈辰找了张通讯符,慢吞吞地叠出纸鹤,又悠然瞧着它上天,去通风报信。
祖章以一种端庄的姿态目送纸鹤上天,如凝视辉煌的国旗,甚至傻乎乎地问:“这次能成吗?他们会相信吗?”
海空两路不知何时皆然畅通。尤念记得在白云遮天蔽日时,便看见天上飞鸟消失了。水中游鱼大抵也是那时候。
海军陆战队率先登岛,紧接着是一艘气势汹汹的航空母舰。
祖章指着那艘白底的钢铁怪兽问道:“这也是局里的?”
“借来的吧。”陈辰也纳闷,任由医务人员给他做检查。他自己身体的状况自己最清楚,浑身上下都是跌打损伤,只是看起来可怕而已。
祖章也是一身跌打损伤,但是小年轻精力旺盛,三两下挣脱医务人员跑了。两个护士追在他身后,追了几步就追不动,只得放弃。
“哎呀——”祖章绊了个四仰八叉,不哭不闹,原地爬起来连灰都顾不及拍便继续跑。他瞥见尤念和齐麟不声不响的在岸边坐着,远离众人,顿时起了好奇心,滴溜溜如个球就悄默默地溜达过去了。
尤念在和齐麟对峙。
“你早就知道了对吧,很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这么不对劲,从一开始不愿意让我入职,到后来因为龙和我闹矛盾。”尤念一股脑儿全部想通了,浑身火气都撒到齐麟身上去,“其实都是因为你知道却不想告诉我!”
齐麟不敢看他,倒没有之前每次尤念站在真相的边缘时会感到心虚,他两手交握在一起,自个儿同自个儿十指相扣,像一窝里十条小蛇盘绕着。
如果齐麟说句话,或是辩解,如以往那般,尤念都会好受些。齐麟越是不说话,尤念越是火大,开始准备眼不见心不烦了:“就是不想告诉我,对吧。”
尤念的脸被海风吹得红彤彤,三角的眼尾带着锐利的光,也顾盼流姿,齐麟赶紧拉住他的手腕。
“生气归生气,不许走。”齐麟只是道。
钟九诗恋爱观之一:吵架不带扭头走,走完就分手。
尤念不舍得跟齐麟生气,顺势坐下,瞪着他不说话。
“开始是怕你不要我。”齐麟轻声补充,像是入户打劫的小偷,恰逢主人在家。
尤念不能理解:“为什么会不要你。”
齐麟悄悄看了眼,立即低下头:“龙家。”
尤念明白过来,齐麟是怕自己配不上龙家的人,这个可以理解,勉勉强强接受了。尤念又道:“那是开始,然后呢。”
齐麟紧紧攥着尤念的手,像是手心里攥着只认生的小黄鸭子,全然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你知道龙家的,怕你受不了。”
尤念“嗯”了一声,他是受不了。他能轻易原谅龙,偏偏没法原谅自己。
这时候,祖章“呦吼”一声,从后面扑过来,尤念脸朝沙滩,并亲切地摩擦,咽了一嘴的砂砾和贝壳,攥紧拳头只想揍熊孩子。
祖章压着尤念咯咯咯笑个不停,被齐麟拎下来丢到一边。
陈辰被医务人员涂得好似个破布娃娃,身上不是药水就是纱布和创可贴。
尤念想通时,就知道这事单是齐麟一个水漂还打不响,陈辰必然也是罪魁祸首。不过陈辰这人脸皮也是够厚的,面不改色,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两个根烟,一根别在耳后,耳垂还有没擦干净的血,另一根叼在嘴里也不点。
海风把陈辰的发型吹得乱:“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尤念较上劲:“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陈辰右边的眼镜片碎了,抠了出来,只带着个有左镜片的眼镜。他拍了拍枪套,那一边是借给龙用的枪:“还有两颗子弹。当时的情况,龙能杀得了白彦休。就像你说的,他应该是要杀了我们,从一开始,他就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