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厌回归了一丝觉悟，从裤袋里拿出手机。
　　“有信号没？”沈存问。
　　顾厌叹气：“有些手机还开着, 但它已经死了。”
　　沈存往周围扫视了几秒, 遮天蔽日的阔大树叶将所有的光线阻隔在外。之前还能听到零星的蛙叫，现在一丝声响都没有, 仿佛所有的生机都被浓雾吞噬了。
　　沈存一手掐诀，打算召唤一只载风鸟。
　　两人在原地等了一分多钟，载风鸟迟迟未来。
　　“怎么回事？”顾厌问，“你能感应到吗？”
　　沈存无奈摇头。
　　载风鸟通常都是随叫随到的。当初喜萌从‘油炸小列车’上掉下来，短短几秒间载风鸟就能听从召唤飞掠而出。现在过了数倍时间, 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沈存沉吟道：“难道说迷瘴屏蔽了灵力……”
　　一声尖利悠扬的鸟唳划破上空，沈存和顾厌抬头看去，透过雾气与枝桠，勉勉强强能看到载风鸟的一羽轮廓。它在森林上空盘旋良久，仿佛迷失了方向，叫声都透露着迷茫。
　　“不是屏蔽灵力……”沈存摸着下巴说，“看样子，载风鸟和我们一样迷失了方向感。”
　　“有点儿意思。”顾厌说，“你撤掉咒诀吧，我召唤【攀天藤】试试。”
　　“嗯。”
　　顾厌双手结印，一条粗壮的绿色藤曼破土而出，扭动着朝着天空猛窜过去。
　　顾厌和沈存飞身跳上去，在数息之间被呼呼呼地带到了几十米高空。【攀天藤】的顶端一接触到黑压压的雨林枝叶，就像触到阳光的爬山虎，瞬间不动了。
　　“好浓郁的魔气。”顾厌眯了眯眼，离得太近，有点儿熏眼睛。
　　沈存唤出【渊坻】，银光闪过，一大片黑色枝桠扑簌簌地被斩落下来。
　　残枝败叶还没落到地面，一根根崭新的枝条就从切口处生长出来，将遗漏出来的天光重新遮挡。
　　——像是重新长出的蜥蜴尾巴。
　　沈存啧了一声，收剑回鞘。
　　顾厌往下扫了一眼，白雾被微弱的天光撕开一小道缺口，尘埃浮动。新一轮的枝叶一经长成，白色雾气也迅速合拢了。
　　“有门儿。”沈存挑眉，“白雾怕光。”
　　“光倒是容易弄。”顾厌靠着藤身道，“只是迷雾的范围太大，那就需要大范围的光亮……”
　　“赶在树枝生长前全砍断就好了。”沈存说着就要拔剑。
　　顾厌拦住他：“你有没有想过，长出来还好，万一它不长了呢……”
　　沈存：“……？”
　　“黑郊林要是被你砍秃了……”顾厌斜眼儿看他，“林业局的叔叔们估计会请你喝茶。”
　　沈存：“………………”
　　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确实需要将所有情况考虑进去。砍落的枝条不再生长的话，会对黑郊林的造成严重破坏。
　　沈存满脸无奈地收回剑。
　　顾厌捏捏他的脸，笑：“顾哥的大腿给你抱呗。”
　　“你有办法？”沈存道。
　　顾厌拿不准：“试试吧……范围这么大我心里也没底。”
　　他说完，一手平伸于胸前，口唇默动，另一只手在掌心画了一个圆。
　　顾厌的动作并不缓慢，一举一动带着种说不出来的奇异古韵。几乎在一个圆圈衔接起来的同时，密林上方出现了一面巨大的水蓝色镜面。
　　沈存一瞬间明白了顾厌的意图。
　　顾厌深吸一口气，手腕翻转，符咒一变。镜面上方蓦地出现了一点刺目光亮。在数秒之间，这点光亮像被摊开的鸡蛋液一般倏然暴涨，化作一颗灿金夺目的沉沉金轮。
　　金轮散发的光芒通过巨幅镜面猛然间将整片密林笼罩起来，像一只巨大的手电筒，一瞬间刺破了茫茫黑暗。浓白雾气一经接触，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退缩！
　　大片清晰的画面依次展露出来——
　　顾厌将斗笠边缘往上一抬：“走！”
　　两人顺着【攀天藤】迅速跳下。乌黑枝桠仿佛感应到了光源的出现，数不清的枝条咔咔生长着，像是从地狱中伸出的手，争先恐后地将镜面之上的【飞轮耀日】死死扣住！
　　“马上被缠碎了。”顾厌咬牙道。
　　沈存应了一声，一把抓住顾厌的手腕。顾厌原本就施展了轻身咒与疾行咒，速度宛如飒沓流矢，快得不可思议。这会儿被沈存一带，顾厌一个后仰，原本快得一批的速度又猛地提了上去，感觉像是放出去的风筝，脚尖都差点碰不到地面。
　　“卧槽好快！”顾厌喊道。
　　沈存啧了一声：“换个形容词。”
　　顾厌呆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哈哈哈哈哈哈！”
　　顾厌哈哈完就被灌了一嘴凉风。幸好有沈存的加速度在，两人在跑出迷瘴的下一秒，【飞轮耀日】便被砰然绞碎。顾厌顺手撤掉了【幻璃之境】，和沈存找到原路马不停蹄地掠了回去。
　　两人一口气直接跑回了程扼等人身边。
　　孟晨心瞪着眼珠子：“……卧槽，你俩是找机会打了一炮吧，这么久。”
　　顾厌边拿下斗笠扇风：“我们走了多长时间？”
　　沈存拿出手机：“半个小时。”
　　顾厌：“……果然一脱离险境手机就会恢复正常么。”
　　沈存叹息：“你要习惯它的嘴脸。”
　　程扼说：“东西追到了吗？”
　　沈存摇头：“速度太快。它把我们引去一片迷瘴里，所以回来花了些时间。”
　　程扼吃惊：“如果以你的速度也追不上……那么驭灵界恐怕只有莫染能抓住了。”
　　蒋钦对那片迷瘴更感兴趣：“孙氏父子说入了迷瘴很难走出来，你们是如何破局的？”
　　沈存淡淡地说：“抱男朋友大腿。”
　　顾厌：“……”
　　很棒。
　　蒋钦被强行塞了一嘴狗粮，还是前男友出产的，对迷瘴的好奇心瞬间被一盆冷水兜头浇灭。他面无表情地偏过头，不再看那两人。
　　顾厌觉得颇为神奇。要知道蒋钦是那种上一秒跟人打架，下一秒也能对着仇家露出微笑的人。现在竟然被沈存轻而易举地搞成臭脸，可见心里也是非常不待见他们了。
　　相比起面对蒋钦恶心又虚伪的微笑，顾厌巴不得大家一起臭脸相对呢。
　　这个话题就这样在三分钟内草草了事了。程扼见气氛又开始莫名诡异起来，强打精神吟了几句诗，然后毫不手软的往孙氏父子的人中上一掐，一下子将两人从昏迷中唤醒了。
　　“哎？怎么了这是？”孙大兴头晕脑胀地道。
　　“小张说走累了想歇会儿，没想到孙叔你竟然睡着了。”程扼笑着说，“最近没休息好吗？”
　　孙大兴揉着脑袋站起来：“哎，上了年纪，走两步就容易累。”
　　“我也睡着了？”孙兵兵懵逼道，他还年轻力壮，莫名其妙地和他爹一起睡过去了？
　　“瞌睡是会传染的。”程扼掩口打了个呵欠，“我也有些困了。”
　　顾厌道：“孙叔，还要走多久？”
　　孙大兴抖抖蓑衣，抬头望天：“照这样的雨势，还得有三个小时啊。”
　　“那咱们快走吧。”孙兵兵说，“趁晚饭前赶回去。”
　　一行人再次上路。
　　顾厌依旧走在靠后的位置，孟晨心溜溜达达地落到他身边，用微不可察的声音道：“不得不承认，你真挺有本事的。”
　　顾厌斜了他一眼。虽然很不想承认，不过听到他这么说，顾厌心里隐隐有些得意。
　　“沈存这样的人都能被你拿下……”孟晨心低声说，“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他那双眼睛就没有离开你的时候。”
　　“你说的本事指这个？”顾厌气不打一处来。
　　“不然呢？”孟晨心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我也应该像外婆外公那样，夸你成绩好？”
　　“免了。”顾厌冷笑，“你还没那觉悟。”
　　“表哥，我这次是真心祝福你。”孟晨心叹息，“有了沈存，你就不会再惦记蒋钦了吧。”
　　惦记？还他妈是‘再’？！
　　顾厌气急，一手捏住孟晨心的后脖子，咬牙切齿地道：“那颗烂白菜是你的，放心吧。没人想抢走！”
　　

　　☆、灭灵黑郊林（四）

　　孟晨心挥开顾厌的手, 冷笑道：“你敢说自己对蒋钦没有感情？”
　　顾厌简直懒得理这种脑残问题。
　　“呵, 作出这幅道貌岸然的样子给谁看？”孟晨心不屑道，“撞破我和他的事儿之后，买醉跳河的难道不是你？”
　　顾厌捏紧拳头, 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再冷静。
　　“不过你也算因祸得福了。”孟晨心似笑非笑, “估计是在濒死的状态下激发了身体潜能，灵印才觉醒过来。”
　　顾厌一语不发地看着他。
　　“……喂，你什么眼神？”孟晨心被顾厌看得心底发凉。
　　顾厌勾起唇角：“单口相声说得不错啊，没人鸟你也能自己接下去。德云社正缺您这样的人才呢。”
　　孟晨心被挤兑得脸色一红。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将斗笠一摘，整颗脑袋直接凑到顾厌的斗笠下——
　　顾厌连忙抬手往他脸上一撑：“卧槽你干嘛？”
　　孟晨心眼神古怪，动了动嘴唇, 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得瑟个屁……很多事……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顾厌察觉出一丝异样，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什么意思。”
　　孟晨心却不再张嘴了，刚刚还是喋喋不休的小鹌鹑，现在变成了个锯嘴葫芦。他将斗笠往头上一戴, 满脸阴沉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蒋钦回头看了顾厌一眼, 附身和孟晨心说了句什么。
　　孟晨心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顾厌心里被撩起了一片火, 脑子里反反复复地回放着孟晨心方才的口型，试图分析出任何一点有用的信息。
　　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那么简单’是多简单？你他妈倒是把复杂的情况说说啊！
　　妈的，这傻逼东西都学会含糊其辞了。
　　顾厌苦大仇深地纠结着，沈存已经开始打听熊出没。
　　“孙叔，这个林子里有熊吗？”
　　孙大兴没回头, 扯着嗓门道：“有啊，放心，我肯定带你们避开黑熊走。”
　　“避开会绕远路吗？”程扼道。
　　“会啊！”孙大兴为了表示程扼付钱付得物超所值，豪爽道，“既然带进来，叔肯定要保证你们的安全。”
　　“不用特意避开。”沈存说，“就按照最快的路线走吧，我朋友挺喜欢动物的。”
　　孙兵兵扭头看他们一眼，笑了笑：“你们胆子真大。”
　　这队人随手拎个出来都能一拳打死一头熊，胆子能不大么。
　　孟晨心也不想绕远路：“大叔啊，怎么近怎么来。”
　　“……行。”孙大兴咬了咬牙，“林子里最近拱出有一座小土山，很多野兽都喜欢围在那附近。我带你们过去。”
　　程扼对看大狗熊完全没兴趣，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什么：“黑郊林突然出现一座山？”
　　“小山丘。”孙兵兵道，“还没有树高，太阳照进来都看不到多少影子。我们村管它叫‘无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