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猜出了顾厌的想法，蒋钦笑意不明地道：“驭灵界是一潭表面澄澈，内里浑浊的池水。若是风平浪静地日子里还好，不久的将来便会被人搅动起来。你如果想平平安安地趟过去，还是有人带着你比较好。”
　　蒋钦一脸深情款款的贱样，顾厌实在太想怼了。不过他注意到沈存已经转身往这边走，最终还是决定打发人：“知道了。”
　　蒋钦愉快地笑了下，转过身——
　　沈存在与他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一把捏上了蒋钦的脑袋，毫不停顿地直接撞向了一旁的树干！
　　咚地一声，几片树叶被震得悠悠飘落。
　　蒋钦发出一声闷哼，嘴唇被粗粝的树干刮下一片皮肉，几粒血珠很快冒了出来。
　　这一切发生地太快，顾厌险些没反应过来，远处的孟晨心直接被吓住了。
　　沈存俯下.身，唇瓣几乎碰到蒋钦的耳朵，面无表情地开口：“朋友，管好你自己的事。我看你不爽已经很久了……十分期待领教一下【凝蜴】的力量啊。”
　　他语气冰冷，红褐色的眼瞳透着几分不耐与邪佞。
　　程扼眯缝起眼睛，神情中闪过一丝异样。
　　“……好啊，我会离他远远的。”蒋钦低低地笑了，笑得肩膀都颤抖起来。他脑袋被按在树干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

　　☆、灭灵黑郊林（八）

　　休整过后, 众人再次上路。
　　自打程扼带队以来, 耳边还没有这样清净的时候。孟晨心老老实实地走在最前面，裤角溅到泥巴也不再皱眉。蒋钦更是一语不发，一扫温文尔雅的绅士模样, 阴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果不是气氛不对, 程扼简直想吹两声口哨。
　　沈存将顾厌的脑袋拧正：“再看我会脸红的。”
　　“你可拉倒吧。”顾厌笑着用手肘撞他一下，“存哥，刚你简直帅炸了！”
　　沈存叹息：“看到蒋钦就会有想打架的冲动，刚才没忍住。”
　　顾厌嘿嘿嘿一通笑。
　　沈存从来不是温柔到没脾气的人, 顾厌在青龙村的时候就明白这一点。时隔多月，顾厌还能清晰得回想起沈存在面对陈凝霜时那种嗜血冷漠的气息，印象深刻极了。但沈存在之后的几次任务中, 却大多是戏谑游戏的态度，周身的锋芒收敛了个干净，好似生来便是那样的温致柔和。
　　大概是缺啥找啥。顾厌本身的性格张扬乖戾，所以他更喜欢脾气好一些的人。当初蒋钦也是靠和风细雨的姿态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可每次看到沈存发狠的样子, 顾厌非但不觉得讨厌, 反而被勾得心痒难耐。
　　顾厌正暗自花痴着，沈存突然往他这边撞了一下。
　　“怎么了？”顾厌偏头道。
　　沈存嘴唇紧抿, 有些费力地晃晃脑袋，混沌的视线慢慢恢复清明：“没什么。”
　　顾厌探上他的额头：“……似乎没有发烧。”
　　沈存褪开他的手，笑了笑：“刚刚有些晃，现在没事了。”
　　顾厌攥攥他的掌心：“不舒服的话，你一定要跟我讲。”
　　沈存没说话, 只是笑着吻了吻他的眉心。
　　程扼干咳一声：“二位，希望没有打扰你们。”
　　沈存无奈：“说吧。”
　　“还不知道，昨天你们去追‘那个东西’，入了迷瘴后是如何脱身的？”程扼道。
　　顾厌便将经过大致讲述一番。
　　程扼拢着衣袖，沉思道：“如此看来，‘那个东西’有两个目的。一是想利用迷瘴将进来的人困死，二是想以迷瘴起到恐吓的效果，阻止更多的人进来。”
　　顾厌附和一声。
　　“你们看清楚是什么没？”程扼说，“零星的特征也可以。”
　　沈存回忆道：“长了三条尾巴，其中一条是断尾。”
　　“【三尾狐】？”程扼自言自语地道，“不对，【三尾狐】已经被莫染封印了……我记得那是她第一个新手任务来着。”
　　“啊——！！！”
　　三人被这道高分贝的尖叫吓了一跳。
　　“怎么了？？”
　　孟晨心面色惨白地跌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指向一处草丛。
　　蒋钦从地上捡了根树枝，咬牙拨开了前方的枝枝叶叶。
　　一具被断成两截的尸体出现在眼前，沥沥啦啦的内脏从断裂的腰腹出淌了出来，血液已经凝固成了黑红色。
　　程扼沉默着走上前，掀开了尸体的斗笠，现出一方黝黑朴实的男子面容。
　　孙大兴。
　　他死状太过凄惨，即便众人被他暗算了一遭，看到凉透的尸身也生不出幸灾乐祸的心思。
　　孟晨心从地上爬起来，犹犹豫豫地往前探探脑袋：“我去，这么惨？！”
　　蒋钦道：“孙兵兵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顾厌蹲在尸体旁边：“如果是被野兽袭击，尸体应该会被吃掉吧。只是将人咬死的话，脉灵或者魔灵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有道理。”程扼道，“如果能知道是什么就好了。”
　　沈存似乎发现了什么，俯身掰开孙大兴僵硬的手指——一撮雪白的绒毛被他抓在了掌心。
　　“应该是从‘那个东西’身上扯下来的。”程扼摸着下颌道。
　　“我看看。”顾厌伸出手。
　　沈存将绒毛放在他手心。顾厌用手指捻动了一下，掐了个决，一束乌沉沉的黑色光束穿过绒毛投放在半空，水墨一般涣漫开来，在几息之间洇成一只伶俐狐狸的模样，只是脑袋相比较身形的话，比例要更小一些。
　　“啊，是【雪獾】。”程扼恍然大悟，“传说【雪獾】是山林动物的庇护神，这样想来一切都可以解释了。”
　　藏在林中的眼睛，围困来人的迷瘴……这些奇怪的现象皆出自【雪獾】的守护行为。
　　孟晨心也琢磨过来了：“……为什么我会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感动？”
　　程扼拍拍他肩膀：“【雪獾】不难对付，我们继续赶路吧，遇到了就封印。”
　　几人用枯枝落叶将孙大兴的尸体掩盖了一下，再次启程。
　　空中的灵气与魔气已经越来越浓郁了，众人明白，他们已经越来越接近目的地。
　　前方引路的【觅觅仙】飞飞停停，程扼等人以为这些小虫子飞累了，只有和【觅觅仙】有所感应的顾厌才明白，空气中的魔气已经浓烈到令它们感到不适。
　　林中湿润的薄雾将孟晨心和蒋钦的衣服都沁湿了一小层。看着身穿蓑衣的另外三人，孟晨心悔得肠子都青了，又拉不下脸在不下雨的时候让顾厌给他施避水咒。
　　孟晨心边神游边走，没留神儿一脚踩到一片泥洼地。湿哒哒黏糊糊的黑泥巴从脚底板淹到了脚脖子。
　　“……卧、槽！”孟晨心脖子上爆出青筋，颤颤巍巍地把脚抬了出来。
　　一股浓郁到极致的魔气从踩塌的小低洼中挥散出来。
　　“小心些。”蒋钦扶住他。【觅觅仙】已经掠过了这片沼泽，在颤动着小翅膀在前方等着他们。
　　“这片小沼泽不得了啊。”程扼蹲在边缘，拿小树枝往里戳了个洞，又一股魔气炊烟似的往外散发着，“储存量惊人的多呢。”
　　“估计合虚山阳面的魔气会更加夸张。”顾厌说。
　　程扼扔掉树枝，拍拍手：“应该不远了。”
　　“召唤载风鸟飞过去吧。”孟晨心有气无力地道。
　　“我看看……沼泽不大，应该可以过去的。”蒋钦抬眸四顾，“你们看，中间是不是有一块可以落脚的地面？”
　　程扼点头：“这个距离可以的，来吧。”
　　“来什么啊……”孟晨心一脸绝望地看着程扼展翅的朋鸟一般，踏着沼泽中央的地面掠去了对岸。
　　接下来，顾厌和沈存也轻轻巧巧的飞了过去。
　　“蒋钦……”孟晨心扯住他的衣袖。
　　蒋钦摸摸孟晨心的脸：“别怕，这种距离你肯定可以的，你在结业考核的时候拿到的是A啊。”
　　孟晨心咬咬嘴唇：“你和我一起，可以吗？”
　　蒋钦点头：“来。”
　　程扼兜袖站在对岸，闲闲地道：“我喊一二三你们就一起跳哈。准备了，一、二、三——！”
　　蒋钦和孟晨心猛地发力，两道挺拔的身形瞬间腾空，刷地落到了沼泽地正中央。
　　“很好。”程扼笑得像个幼儿园发小红花的老师，“孟少爷，成功了一半啦。再来一次，一、二……”
　　对岸的三人脸色微变！
　　程扼瞳孔紧缩：“快过来！！”
　　“催个鬼啊。”
　　孟晨心身形晃了一下，脚下似乎失去了平衡。他刚刚稳住，就觉得自己的视野猛然拔高。
　　蒋钦喉结滚动一下，慢慢回过头——
　　一只生了血红眼珠的巨型乌龟从沼泽中伸出了脑袋，粘稠的泥巴随着他的动作一块块从皮肤表面掉下来。巨龟转过长长的脖子，扭头锁定了龟背上的两个人……
　　

　　☆、灭灵黑郊林（九）

　　“【恶底旋龟】啊。”沈存意外过后饶有兴味地吹了声口哨, “还算能打。”
　　“A级吧？”顾厌问。
　　“A级。”沈存笑笑, “本来肉就不多，我们就别掺和了。”
　　程扼一脸复杂地看着沈存：“看不出你是个狠人。”
　　沈存无辜：“多把锻炼机会让给新人不好么。”
　　顾厌失笑。
　　孟晨心被【恶底旋龟】两颗灯笼大的红眼珠子一瞪，三魂七魄霎时散了一半, 崩溃大叫：“你们队友都快挂了！！还他妈袖手旁观地瞎比比呢？！”
　　蒋钦还算镇定：“能对付, 别慌了阵脚。”他说完，扬手对着旋龟脑袋甩出一大片酸液！
　　【恶底旋龟】体型巨大，动作却不笨拙，一见蒋钦扬手就将脑袋猛地缩回了龟壳中。蒋钦找准时机, 拉着孟晨心飞快地跳到对岸。
　　“你们这群禽兽……”孟晨心惊魂未定，仇恨地看着三人，“驭灵师守则你们都背到狗肚子里了吧！”
　　程扼打圆场：“别气别气, 就当大战前练习一下，找找手感。”
　　孟晨心怒不可遏，还想说什么，被蒋钦一把拉住了。
　　“秦桑君说的不错。”蒋钦眯了下眼睛, 一字字地道, “就当‘大战’之前练练手。”
　　“看好你们。”程扼笑嘻嘻地眨眨眼。他拉着顾厌和沈存退到了一边，从袖口中掏出一把瓜子分给了二人, 一脸欣慰望向战场：“孩子们要成长了啊，展翅高飞吧~~~”
　　顾厌懵逼地捧着瓜子，半响憋出一句话：“你袖子太神奇了吧，都能装些什么啊？”
　　程扼微笑着掏出一角针灸包。
　　顾厌哼起小曲儿，若无其事地退了两步, 半个身子掩在了沈存身后。
　　沈存磕着瓜子：“五香的？”
　　“我记得是原味的。”程扼吐出瓜子皮，疑惑地看了一眼，“啊？这味道不对……难不成随身带了太长时间？”
　　五香变成了体香……
　　沈存嗑瓜子的动作一顿，面无表情地还给了程扼。
　　“还是能吃的……”程扼兜着瓜子干笑。
　　沈存假装没听到：“注意战区，你的宝贝疙瘩们终于要动手了。”
　　【恶底旋龟】缩回脑袋之后，又迅速地将手脚尾巴一齐缩回了龟壳。它用龟壳背部抵住沼泽，飞速地旋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