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级驭灵师
敕令难得升起交谈欲望,一只手肘搭在玻璃柜台上,得意道:“知道吗,他是我……唔!让唔嗦……”
“说你个二踢脚!”顾厌捂住老流氓的嘴,圈住他脖子往后拽,“要么死要么走!”
工作人员挠头:“二位……”
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一只黑色的小可爱迅速挪动着细细的长腿,顶开盒子爬了出来。
它爬过光滑的地板,绕过敦实的竹凳,攀上冰冷的柜台,历尽千辛万苦来到了两位客人面前。
然后,工作人员小于听到了两声凄惨惊悚的哀叫。
敕令和顾厌连退十多步,口罩之下面色如土,脊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夜风吹过,两道高瘦修长的身影险些打起摆子。
顾厌四肢冰凉:“尼玛……刚刚是不是……爬过来一只蟑螂?”
“是……”敕令呼吸不稳,从齿缝中虚弱地挤出一个字。
小于忙不迭地将捏住油亮的大蟑螂放回盒子里:“实在抱歉啊先生,我的宠物不小心跑出来了。请不要介意。”
“宠物……?”敕令和顾厌怀疑自己幻听。
小于自豪地道:“这是我专门托了南边的朋友运过来的。我养得可好啦,还会飞呢!个个儿这么大!”
他伸手一比,敕令差点被鸡皮疙瘩淹没:“魔鬼!”
顾厌一叠声地说:“不行不行,老子腿软得站不住了,要去找地方坐坐。”
敕令扶他一把,脚步同样虚浮:“我们快走……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小于抱着盛满蟑螂的盒子一脸受伤。
两个被吓破胆子的怂货踉踉跄跄地找了个长椅坐下,在寒凉夜色中抚慰被遭受惊吓的小心脏。
顾厌渐渐缓了过来:“你怎么也怕那东西。”
敕令一脸‘谁还不是个宝宝’的表情:“我为什么不能怕?”
顾厌讪笑:“你不是神么?”
敕令闷闷地道:“神也有命门,本神的命门就是它。”
顾厌被逗笑了:“沈存……沈存也怕蟑螂。”
敕令不看他,淡淡唔了声。
顾厌看到对面粉色的小屋子提供免费饮用水,将礼盒扔给他:“帮我拿着,我去接两杯。”
敕令恋恋不舍地目送顾厌离开。
夜色幽凉,孤月缀天。
一个穿着蓬蓬裙的小女孩迈着小短腿晃晃悠悠地走到敕令面前,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向这尊身处璀璨霓虹中的冷漠神祇。
敕令垂下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女孩手中的棉花糖。
小女孩很快察觉到对方的视线,举起小短手往他面前递了递,奶声奶气地道:“啊——”
敕令愣了下:“给我吃?”
小女孩咧嘴笑了笑:“啊、吃——”
“……既然你诚意邀请,那我也不客气了。”敕令勾下口罩,迅速往棉花糖上咬了一大口。
他抬起头的时候,大团棉花糖只剩一根木棍儿,以及残余的几根糖丝……
小女孩盯着光秃秃的木棍看了两秒,小嘴一撇,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敕令叼着棉花糖傻了眼。
“呜呜呜呜呜呜……”一串串的银豆豆顺着小女孩胖嘟嘟的脸颊淌了下来,她单单哭号也就算了,关键是还边哭边指。敕令被她指得心虚气短,又懵逼又委屈。
“喂,别哭了。”敕令嚼着棉花糖,干巴巴地哄,“我只咬了一口。”
小女孩回忆起那气吞山河的一口,伤心更甚,仰着脖子超大声地哭起来。
敕令不知所措,想凶又不敢凶。
“宁宁,宁宁你怎么自己跑到这边来了。”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姑娘跑过来,抱住小女孩凶凶地道,“为什么不听姐姐的话?走丢了你就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小女孩有了靠山,抱住姐姐的脖子指着敕令啊啊直喊。
敕令抄着大衣口袋慢吞吞地站起来。
“你、你怎么她了?”姑娘瞪着敕令说。
“……我分享了她的棉花糖。”
他说着,心脏随着对面少年的步步走近而愈加消沉。
敕令微微抬头仰望苍穹,目光忧伤而空洞,满心苦涩地想——他那数千年来身为神级脉灵的尊严与威仪,在吞下棉花糖的这一刻,就消失殆尽了吧。
这充满陷阱的人生……
☆、亡命大逃杀(七)
“怎么不说话?”
敕令攥住顾厌的手肘往回一扯, 硬邦邦地问了句, 眉眼中是藏不住的自责。
从欢乐谷出来后,顾厌一直郁郁寡欢,垂头耷眼地走了一路。他这样张扬的人一旦沉默抑郁起来, 产生的威力往往是翻倍的。敕令浪遍四海难得尝到提心吊胆的滋味儿, 在憋出内伤前忍不住打破沉默。
“……我错了。”敕令能屈能伸,垂着眼睫哄,“别生气了,嗯?”
顾厌的声音从口罩下闷闷地传来:“你做错什么?”
敕令嘟囔着解释:“早该知道女人是不能相信的生物, 年纪再小也是一样。我太大意了……”
顾厌叹了口气,兜着敕令后脑勺按到自己肩窝上,喉咙发堵, “是我对不住你。”
——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沉睡了三千年才得以再次看到这个世界,被关在酒店里不得自由也就罢了,连一顿可口的食物都没有吃到过, 以至于看到棉花糖就走不动道。
连两岁小孩儿的零食都垂涎, 这得是馋成了什么样儿啊……
虽然如今生活拮据了许多,也不是真的没钱。自己不买, 他也不主动说……
顾厌觉得敕令太他妈可怜了。他要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还好,关键是他在傻的同时还知道要给自己省事儿。这就很戳心窝子了。
“先回趟酒店,然后带你去吃西餐。”顾厌胡噜着敕令脑袋,哑声道,“你想要什么, 都可以跟我说。”
敕令怔了好一会儿,收拢双臂将顾厌紧紧圈在怀里,低笑道:“还说不喜欢……你分明是喜欢我的啊。”
顾厌放在敕令头上的手改摸为揪:“又犯病了是不是?!老子带你去解馋瘾,别他妈过度联想行不行??”
敕令圈着他不撒手,没皮没脸地道:“这不是难为我?碰到你一根手指我都能想到硬……”
顾厌是真服气,跟敕令比自己都算是矜持人物了。
欢乐谷距离二人入住的酒店并不远。顾厌认路的水平一向飘忽不定,走到一半还是调出了手机导航。万能的某德地图引导着他们穿过条小巷子,来到一条落满了金红色梧桐树叶的小路上。
北方的冬季是干燥的,夜风刮到肌肤上带了些凌厉意味。敕令浪了一整天,已经完全撑不住了,眼睛渐渐睁不开,走三步打一个呵欠。
“还有多久才到?”敕令昏昏沉沉地问。
“快了。”顾厌说,“再坚持一下,回去就可以休息。”
敕令满心不舍:“西餐呢。”
顾厌叹气:“明天吧,药效没过还是悠着点。”
敕令擦着困泪应了声。
一辆公交车擦着人行道悠悠驶过,停在不远处的站牌前,前后车门依次打开,乘客且上且下。
大约是辆需求性较高的线路公交,有好几位乘客因为车载满员而没有能上车,只能遗憾的等待下一辆。
“好衰啊,下一辆至少要等15分钟。”
“刚才要是再快一步就好了,有个老太太一只在后面拽我衣服,生生地把我拽下去了嘿!”
“看样子老太太挺康健啊。”
“哎?那辆是6路吗?来了来了……”
又一辆6路车在夜色中缓缓驶来。在它擦着敕令开过的一瞬间,那双困倦的红褐色眼睛忽而绽出凌厉眸光——
敕令停下步伐,凉幽幽地道:“【阎摇】。”
“啊?”顾厌疑惑。
敕令抬手拂过顾厌眼皮。顾厌再次睁开时,不远处蓝白相间的铁盒子突然化作森绿色的柔软皮毛,车头车尾的位置是两张一模一样的骇然恶鬼脸,生有灯笼般大的全黑眼睛和猩红色犄角,狰狞的牙齿从咧到腮帮的大嘴里露出来。
“魔灵……?”顾厌皱眉。
“魔灵。”敕令淡淡道,“被【阎摇】吞到肚子里,三分钟内会被酸液腐蚀干净,魂魄无法.轮回。”
顾厌看着步入‘车内’的六七名乘客,脑海中陷入激烈挣扎——他们一旦动手就有被审判所察觉到的可能!
“怎么办……”顾厌蹙眉道。
敕令轻笑:“打。”
顾厌睁大眼睛,心口被什么撞了一下。
【阎摇】肚子里装满了新鲜食物,慢悠悠地发动了。
“等我。”
敕令打了枚响指。【阎摇】巨大的‘车身’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摄住,一厘米也移动不得。
灯光昏黄,四宇阒静。敕令不紧不慢地迈出步伐,不知从第几步开始,他颀长的身躯像是脱离了地吸引力,翻飞的大衣犹如展翅夜枭,倏然间跃至【阎摇】头顶。他单膝下蹲,被灵力包裹的五指深深插进驾驶室位置,将一只细瘦矮小的黑色东西从里面硬生生扯了出来——
随后,一把捏爆!
‘车身’剧烈地抖了一下,继而猛地向外炸开,掀起一阵猛烈的气流!陷入昏迷的乘客被接二连三地吐到路边。
顾厌在漫天飘飞的金红色树叶中,看到那个男人从半空旋身落下,蹙着浓眉晃了一晃。
“卡擦——”
是落叶被踩过的奚簌声响。
“卡擦卡擦——”
顾厌拔足狂奔,呼吸急促,凌冽的冬风吹红了他的眼眶,携了满身凉意狠狠撞进敕令怀里——
“哎?”敕令被撞得一个趔趄,险险扶住顾厌的背,“怎么……”
“你就是沈存……”顾厌拽着他的衣领,哑声说,“不,应该说……沈存,就是你。”
他因紧张而变得气息不稳,吐出的每一个字却是果决铿锵。
敕令缓缓地,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勾起一抹温柔无奈的笑弧。在这一瞬,顾厌恍惚间感觉那个熟悉的男人回来了。
“你怎么才发现……”敕令将顾厌整个人拢进怀,语气愉悦又无赖。
顾厌仰着头,将眸底的泪水一点点憋回去,想打人又舍不得:“妈的,你一直在骗我?!”
敕令无辜:“没有啊,我哪有否认过?”
……似乎是没有,敕令甚至在刚醒来时,说过‘不愧是我喜欢的人类’这种暗示性十足的话……
“为什么不告诉我?”顾厌将眼睛贴在敕令肩窝。
“我说了你会相信吗。”敕令低声道,“相信一只……凶兽的坦白。”
与其被最信任的人怀疑,不如被他主动发现。
顾厌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指责了:“……那你、那你总要解释一下和我存哥的关系……”
“他是部分意识。”男人言简意赅,“从出生那一刻,沈存就是不完整的‘敕令\'。”
顾厌接受不了:“操?存哥是不完整的?”
“作为人的话他当然是独立的。”敕令叹息,“换句话说,他是我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