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盘重启
“不,那个人不是他,”派西微笑道,“阿卡,不要担心,我虽然没有见过黑石的模样,但我觉得那个人应该不是他。因为我的梦里,从来没有出现过黑石,你知道吗?就算是在克隆人和人类打仗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摩兰大叔来救我们的时候……”
“……所以是那个梦境提醒了你吗?”阿卡笑道。
“是的。”派西答道,“醒来以后,我就给摩兰大叔发了通讯,我还梦见我们上了他的飞船,但登船的人里,仍然没有黑石。”
阿卡沉吟许久,忽然间意识到了一点不妥。
“走进蓝光里的人,是一个陌生人吗?”阿卡问。
派西没有说话,阿卡瞬间就明白了。
阿卡道:“那个人,是我,是吗?”
派西蒙着双眼的药被泪水浸湿,他抱着阿卡,阿卡在那一刻,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如果牺牲自己,能让大家活着,”派西答道,“阿卡,你会去吗?”
阿卡静了很久很久,他抬起手,摸了摸派西的头,答道:“会,我会。”
不知道为什么,阿卡自己对死亡的恐惧已不像当初那么看重。经历了与黑石一起逃亡,离开机械之城并来到龙喉城后,他所看见的一切,无不显示着世界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如果让他选择,他不愿意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宁愿在离开之前,留下一个美好的世界,就像一直以来他希望的那样,让继续活下去的大家,快乐一点,享受美好的生活。
“我也会,”派西笑着说,“只要爸爸过得好,我就愿意。”
阿卡想起了黑石,心里一阵抽痛。
“可是没有了你,”阿卡答道,“他不会过得好的,所幸你也不需要去肩负这个责任。”
派西反而道:“我觉得我的梦境往往容易出现变数,摩兰大叔和我见面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给人带来厄运的人。但是渐渐地我发现,梦境昭示着的未来,是可以改变的。”
“因为你的梦里没有黑石,”阿卡答道,“现在我相信了,未来是可以改变的。”
“希望吧。”派西欣然道。
飞洛沿着走廊匆匆过来,问:“你们在说什么?”
阿卡起身,派西便不说话了,飞洛张开手,抱着派西,摸了摸他的头,问:“眼睛会感觉不舒服吗?”
派西笑道:“凉凉的,大叔说过几天,就会给我做手术。他说做完手术以后,就能看见了。”
飞洛点头,又朝阿卡说:“教皇陛下有话想对你说。”
阿卡离开花园时,远远地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飞洛抱着派西,两人坐在栏杆前,对着花海小声说话。
即使自己走完了这一段路,就要与“父”同归于尽,却能让所有人快乐地活着,或许也是值得的吧,就像派西和飞洛这样。
阿卡走进教皇的书房,看见摩兰正在调配一瓶药水,黑石则站在一旁,抬头审视书架上的书。
“……这种旅途确实十分令人担忧,”摩兰只是朝阿卡一点头,解释道,“我想不管是谁,都无法改变已经注定的命运,确实令人难以接受,这是不愉快的一场经历。”
黑石答道:“改变了命运会怎么样?”
摩兰道:“一旦变更命运,当你们回来的那一刻,就会发现蝴蝶效应引发的所有后果……或许再看到龙喉城时已经成为一片废墟,又或许……我已经死去了。”
阿卡莫名其妙,站着听二人的对答,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丝不妥。
黑石不说话了,书房内一片静谧。
“这是什么药?”阿卡好奇地问道。
“麻醉剂,”摩兰答道,“动手术用的。”
黑石道:“你想告诉阿卡什么?说吧。”
“请坐,阿卡,”摩兰道,“咖啡自取,你记得来到这里时,提到过的你的难题吗?”
阿卡走到桌边自己去倒咖啡,他仍在回想派西告诉他的梦境预言,他不知道如何向黑石开口。如果派西的梦境将成为事实,也就是说,在“父”殒灭的那一天,黑石重启了整个星盘时,自己便将与“父”同归于尽。
听到派西说的时候,阿卡十分镇定,只觉得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样死去,至少比起在机械之城中遭到机械卫兵不分青红皂白的屠杀要好得多。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黑石的那一刻,他心里又有点难过,隐隐约约生出几分不舍。
“怎么了?”黑石注视着阿卡,发现了他的异状。
“没什么。”阿卡勉强摇头笑道,他的眼眶有点酸痛,朝摩兰道,“我们只找到了两段进入中枢系统的代码,还有一段,在李布尔将军的身上,但是李布尔已经死了。”
摩兰点了点头,阿卡又问:“我想龙喉城中或许有备份?”
说到这里时,阿卡心中微微一动,摩兰既然早就在革命时去过一次机械之城,是不是他的手里也有代码备份?
他期待地看着摩兰,然而摩兰却猜到了他的心思,微笑地看着阿卡,说:“很遗憾,让你失望了,虽然我已经从派西的梦境里知道了那场总动员将失败,但我没有获得李布尔将军的任何备份。”
“是吗。”阿卡黯然道。
“容我先问两位一个问题,”摩兰道,“如果在结束了这一切后,两位或将分开,现在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自己,你们愿意吗?”
黑石看着阿卡,带着询问的目光。
阿卡有点茫然,摩兰又道:“重启星盘,可能……仅仅是可能,将令你们遭遇不测,不仅会更改未来,也更有可能是关于过去。”
黑石答道:“我听阿卡的,他恳求我给你们人类与克隆人一个新的世界,阿卡?”
“我……”阿卡眼眶通红,听到这句话时,已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悲伤。
他走上前去,紧紧抱着黑石,把头埋在他的肩头,低声抽泣。
摩兰放下手中的药剂,朝阿卡走来,摸了摸他的背脊。
“看来你还没有准备好,”摩兰轻声道,“再休息一天吧,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三天后就要发起总攻击了是吗?”阿卡擦去泪水道,“我愿意的,可以。”
摩兰看着阿卡,仿佛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回答。
“世界将铭记二位的付出,”摩兰单膝跪下,沉声道,“人类之子,请容许我表达我最高的敬意。”
阿卡忙扶起摩兰,说:“不客气,陛下,有什么方法能拿到李布尔将军的那一段代码?”
摩兰回到他的书桌前,解释道:“如你所知,造物主的实验室资料流失后,一人制造出了‘父’与机械之城,一人建立了克隆人国度,而还有一人,则建立了星辰圣教。”
阿卡答道:“是的。”
摩兰道:“星辰圣教的第一任教皇,同样也带回来了造物主之心中的一部分设施,我们称它为潮汐之愿。”
“是……是什么?”阿卡茫然问。
摩兰道:“实际上在我们的宇宙里,时间不是一直向前的,基本粒子无处不在,它们的往复震动而产生一股能量,这股能量推动着所有的物体经过时间的冲刷,从而到达彼岸……我想或许让你先看看这个,你会有点概念,请跟我来,两位。”
摩兰打开书架上的一个暗门,带着它们穿过幽静的回廊,走向地底。这条路与龙喉城教廷所有辉煌的建筑格格不入,大相径庭。
旋转的扶梯通往地底深处,摩兰摘下自己的教皇项链,那是一个发着光的五角星,它照亮了三人面前的一小块地方。
“这里是教廷的禁地,”摩兰解释道,“只有用引燃星辰的钥匙,才能进入此处。”
随着他们经过第一段梯级,黑暗里,漫天的繁星亮了起来,星辰布满寂静的黑暗,犹如在天鹅绒上闪着光的宝石,继而闪烁涌动,朝着他们投射来白色的细线。
阿卡眯起双眼,答道:“这是致死的激光。”
“是的,”摩兰答道,“第一任教皇布置了此处,跟在我的身边,一切尽量小心。”
阿卡看见旋转的射线错落射来,投向他们的身上。然而摩兰的吊坠却有着奇异的力量,将纤细的激光束尽数偏转,形成一个温暖的金黄色的护罩,把所有的光一一折射回去。
在阿卡的眼中,激光阵虽然缜密复杂,却未必不能通过,黑石主动牵起他的手,说:“这个激光阵有漏洞。”
“只是对于你们来说而已,”摩兰彬彬有礼道,“阿卡的双眼能看见世间所有的结构,卡兰博士给他的那一针,令他成为进入星球中枢的祭品,万事万物都在他的意识解构当中。”
阿卡猛地一震,心道原来是这样。
“祭品,”阿卡喃喃道,“也就是说,我是神的祭品?”
“圣子的祭品,”摩兰答道,“你和黑石的牵绊,有着冥冥之中的联系,他因你而苏醒,同样也……”
“这就够了,教皇,”黑石打断了摩兰的话。
摩兰笑了笑,阿卡却想知道摩兰后面的话,朝黑石道:“让他说完!”
黑石握着阿卡的手指稍紧了紧,望向他的眼神中带着责备,阿卡便只得不再说话。
摩兰道:“以后会告诉你的,阿卡,现在让我们来看看潮汐之愿,我相信你能看出它的作用。”
摩兰停下脚步,他们已经抵达了激光阵的中心,走进某个范围内时,漫天的星光在一刹那间全部消失了,现出四周的墙壁,墙壁中亮起洁白的光。天花板、地面,全部泛起了乳白色的光,就像一个没有任何设施的白房子,三百六十度的光线无处不在,笼罩了他们的身体。
房间中央只有一具营养舱,那具营养舱是崭新的,阿卡惊讶道:“这就是黑石他抵达海岸时的承载体!”
“是的,”摩兰道,“你再仔细看看,完全一样吗?”
阿卡躬身检视营养舱,看到营养舱外有一个闪亮的铭牌,上面刻着“黑石Z9925”。
“我确定,完全一样。”阿卡把手按在营养舱的盖子上,说,“黑石,这就是他的名字。”
黑石答道:“我本来并无名字,是阿卡根据舱体上的标志,给我取的人类名字。”
阿卡注视营养舱内,一瞬间营养舱的结构呈现在他的面前,氧气供给,休眠设施,以及电子回路,这个营养舱使用的是人类尚无法掌握的物质与反物质能源,足够供应舱内数十万年的生命所需。
但遗憾的是,它的能源已经被取尽,无法再运转了。
摩兰解释道:“第一任教皇乘坐它离开了远古之心,从地底的熔岩隧道出发,经过深海而进入东西大陆的海床,最后被带到海岸边。”
摩兰将五角星项链按在营养舱的外盖上,舱口缓缓打开,现出在里面安详沉睡的一个小男孩。
阿卡:“!”
黑石也有点意外,问:“他就是……”
“是的。”摩兰道,“他就是第一任教皇陛下,已经去世许多年了。”
那小男孩容貌依旧栩栩如生,手中握着一枚戒指状之物。摩兰先是在营养舱旁单膝跪下,低声祷告,并从他的手中摘下那枚戒指,合上营养舱。
摩兰把戒指交给阿卡,阿卡沉吟不语,拈着戒指,对着光线端详,这枚戒指内具有极其复杂的结构,令他生平第一次觉得头昏脑涨,戒指中的能源回路全依赖着上面镶嵌的宝石中微观世界里奇异的一点亮光而往复运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