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那个祸害
沈棠原本正与谢景离说着话,见这二人进来, 转身便回了床榻上,盘腿而坐,闭目养神,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
南烛与曲云流轻易穿过屏障,走到床边。这个屏障只为禁锢沈棠的行动, 就连谢景离都不会受影响。
曲云流率先开口,“谢小宗主,跟老夫过来一趟吧,有事要与你商议。”
谢景离多少猜到是何事,他转头看了一眼沈棠,后者依旧是恍若未闻的模样,遂点点头,“好。”
曲云流领着谢景离出了门, 屋内的门被合上,南烛方才稍柔和了眉目,在床边坐下,“还在生娘的气?”
沈棠摇摇头,闷闷地说,“不敢。”
“我已经从你师父那里得知事情始末。”南烛道,“这几日,你先留在此处。你体内的蛊毒并非不可解, 我会与你师父想想办法。别担心。”
沈棠眼眸微动一下,没有回答。
“虽然你已经杀了那下蛊害你之人,但这件事,我不会这么轻易算了。”
沈棠道,“娘,这件事,你就别插手了。”
南烛扬眉,“都欺负到我儿子头上了,还不许我这个当娘的出头讨回来?”
“当然不是,只是,我自己会处理好的。”沈棠笑道,“您儿子可是武圣,要是连这点事情都解决不好,还怎么在仙门立足。”
“你还想在仙门立足?我怎么听说,仙门已经联合将你通缉。说起来,那个带头通缉你的,不就是外面那个万剑宗宗主么?”
沈棠忙道,“娘您可别找他麻烦,景离一路帮我良多,他也是被逼无奈才会如此。”
“我就是随口一问,你着急什么?”南烛悠悠道,“还从未见过你对谁这么关心,看样子,连心蛊对你的影响当真不小。”
沈棠哑然,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连心蛊在南疆通常是主仆或夫妻之间,未免对方背叛而用,中蛊者不仅会对对方的灵力成瘾,在心理上,同样会对对方产生依赖,受到对方情绪牵动。
南烛会有此误会,也实属常理。
“不过我看,你似乎并未从他那里吸收太多灵力平复蛊虫,也正是因为这样,才导致你的蛊毒恶化极快。”南烛道,“这样也好,连心蛊极易对牵引之人上瘾,你现在既未上瘾,想要根除也会容易些。”
沈棠问,“根除之后,会怎么样?”
“既然是控制人心、产生牵绊之蛊,解除过后,牵绊自然也会随之消散。”
沈棠觉得自己喉头有些发干,“消散……指的是什么?”
“我也不敢确定。连心蛊从未有过成功解开的事例,也无人知晓结局会如何。不过想来,既然是这连心蛊带来了你们之间的牵绊,那当蛊虫除去之后,这些牵绊定然会有所损耗。”南烛道,“损耗的,可能是情感,也可能是记忆。这一点,与灵虚之界有共同之处,你应当能够理解。”
“我……会忘了他?”
南烛注意到沈棠的异样,又道,“我知晓你与那万剑宗宗主定是交情不浅,这样做,的确对你们不太公平。可如今,你手臂上的黑线已近心脉,已是毒入肺腑之象,你别无选择。”她又道,“这也无妨,等你的蛊毒解开之后,你便与我回琼灵谷。在外面发生的事情,就当又进了一次灵虚之界,都忘了吧。”
“我不要。”沈棠立即脱口而出。
南烛脸色沉了下来,显出一丝温怒之色,“是不愿回去,还是不愿解蛊?你看你现在这副模样,你还能做什么?你看看这天下,除了圣巫族,哪里还有你的容身之所?”
“天大地大,我哪里去不得?”沈棠道,“您若是这样,倒不如索性别费心思替我解蛊。反正我这一世活得够长了,让我就这样聊此余生也无妨。”
“混账!”南烛厉声道,“以前你想要如何,我都能依你,可这次绝对由不得你胡来。这次,我就算是打断你的腿,也要将你带回琼灵谷。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她说完这话,起身离开。静谧的室内只留沈棠一人,他偏头看了看挂在床头的解语剑,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外,谢景离与曲云流一道出了门,便被对方引到了一处幽室之中。幽室中有一张冰床,一个男人正躺在上面。
正是凌逸松。
当初谢景离被带来流云坞后,便将二人在墨幽谷的遭遇告知,而凌逸松的尸身,也同样交给了曲云流。
谢景离问,“曲前辈,凌老谷主的死因,可是查出来了?”
“他的确是中毒身亡,此毒极为罕见,需以圣巫族秘法加以炼制。”曲云流道,“据你们所说,墨幽谷中有人正在偷学圣巫术,那多半,就是那人所为吧。”
“我们也有此推测。”
曲云流轻笑一声,“这可不太妙。凌逸松身上有你的流魄剑伤,又死于圣巫秘术,此事要是传出去,恐怕很难说清啊。你们这次,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谢景离说,“前辈放心,此事晚辈会一力承担,绝不让沈棠受到牵扯。”
“你这孩子,”曲云流突然抬手敲了一下谢景离的额头,说道,“人又不是你杀的,有什么可承担的?你们万剑宗的怎么都这么死脑筋。”
“那前辈的意思是……”
“先发制人。”回答他的,是随后走进来的南烛。
曲云流见她进来了,立即收起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情,正色道,“没错,要先发制人。阿烛你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墨幽谷内乱,与我无关。可现在,那决明不仅打我儿主意,甚至将我唯一的徒儿软禁。此事,我不能不插手。”南烛说着,淡淡将目光落到了凌逸松身上,“一别数十年,没想到再见竟是这等光景,当真是世事难料。”
“南烛,你……”
南烛的神情有片刻松动,又恢复如常,“无妨,我只是在惋惜,为什么不是我亲手杀了他。”
室内片刻寂静,南烛转头看向谢景离,“谢宗主,这件事只是我圣巫族与墨幽谷的私人恩怨,本无需牵扯到你万剑宗。但棠儿如今体内连心蛊受你牵动,解蛊之法免不了你相助。在他蛊毒除去之前,还要劳烦你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谢景离回答,“只要能救他,谢某任凭差遣。”
南烛似是一怔,却也并未说什么,而是转头离去。那曲云流凝神看着南烛的背影,过了许久,他突然对谢景离道,“谢小宗主可会做饭?”
谢景离愣了愣,“不曾下过厨……”
曲云流摩挲着酒壶,遗憾地叹了一声,“说到厨艺,还是棠儿一绝。这么些年没吃过他做的饭,还有些惦念。可惜,这次恐怕是没机会咯……”
入夜,沈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饿醒了。
他今日与南烛大吵一架不欢而散之后,对方就再没来看过他。曲云流倒是来了几次,都被他打发走了,大有不放他出去,他就绝食抗议的意思。
要是在过去,几日不吃东西对他来说倒也算不得什么。可如今他修为有损,又几天粒米未进,到了半夜终于是撑不下去了。
话都放出去了,哪有收回的道理。
沈棠翻身用被子蒙着头,正想着忍过这一夜,便听见门外传来轻轻地敲门声。
“都说了我不吃,别来管我!”沈棠还道来人是曲云流,闷闷地喊了一声,并未起身。
门扉被轻轻推开,有人缓缓踏了进来。那人走到床边,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当真不吃?”
沈棠一把掀开被子爬起来,“吃!”
谢景离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将里面盛着菜的盘子一个个取出来。虽然只是些寻常清淡的菜色,却也看得沈棠垂涎欲滴。
“景离,我爱死你了,现在就只有你对我好了。”
谢景离递了一双筷子给他,替他拨弄了一下额前被弄乱的头发。
“曲前辈说你不愿吃饭,特意让我前来。”谢景离道,“多大的人了,还闹这种小孩子脾气。”
沈棠没有答话,动作却是顿了顿,但很快恢复如常。他道,“谁让她非要讲我关在这里,饿死我算了。”
“你与她置气是无妨,但不能因此伤及自己的身体。”谢景离的手落在沈棠的背上,轻声道,“我舍不得啊。”
沈棠一头青丝束成马尾,落在身后。性状较好的脖颈隐没于衣领之中,带着些病态的苍白。掌心循着脊背向下,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藏在衣服下的骨骼脉络。
习武之人,通常难以与瘦弱一词联系在一起。更何况是沈棠。过去的他总是一袭红衣加身,勾勒得身形匀称,挺拔高大。可如今,这身体肉眼可见的迅速消瘦下去,才发觉他骨架其实不大,更显得有些单薄。
这人,怎么一点肉也不长?
谢景离轻轻抚摸着沈棠的脊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等回去之后,定要好好学一学厨艺,一日三餐做给他吃,就不信还喂不胖……
“景离。”沈棠放下筷子,喊了他一声。
对方的手在背上摩挲,酥麻的触感从脊背传向四肢百骸。偏偏那双极为好看的眼睛,还如胶似漆地盯着他,就算是个清心寡欲的正人君子也忍不了,更何况沈棠本就不是清心寡欲的人。
谢景离回了神,沈棠正转头看他。
沈棠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伸手勾过谢景离的脖子,把他拉得近了些,将冰凉的唇瓣贴了上去。不像白天时候的浅尝而止,而是细细描摹,极致缠绵。
而谢景离的身体只是僵了僵,一动也不动。沈棠有些纳闷,凑到他耳边道,“宗主大人这是在装什么正人君子呢?”
谢景离道,“先吃饭。”
沈棠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可我现在比较想吃你。”
“……”谢景离停顿许久,移开目光,“你现在需要休息。”
话是这么说,但他垂在桌下的手却已微微收紧。天知道他究竟耗费了多大的定力,才克制着自己没有扑上去。
沈棠自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微微扬眉,便将手落在了谢景离的手背上。微凉的指尖在谢景离的手背上打着旋,从素白的衣袖钻了进去,不紧不慢地贴着皮肤挑逗。
谢景离眉头微皱。那只手在他的小臂上摩挲挑逗,偏偏始作俑者此刻倒是一副正经无比的模样,只是用手支着下巴,平静地看他,一张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沈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