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反派成个仙
却如何也挣扎不出,解脱不得。
到了极致,骤然魂魄寂灭,四野无光万物尽失,他听到了心跳。
怦——怦——怦——
缓慢微弱,缠绵不绝。
胡天好似浮在半空,终似得了解脱,却依旧动弹不得。
忽地头顶一热,仿佛一根铁钉挣动,死死咬住一处。继而手脚肚腹各处均有一点,也有钢铆在摇摆晃动。
进而全身无数处,一个一个,连成线,画成片。体内万千钢铆铁钉齐震荡,似与魔魂逐力,更兼死死压住胡天,不让他离去。
明明听不见看不到触不得,却又知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些死死钉住他的点,他都有感应,纤毫微末都如在魂魄里铭刻。
最后一处半明半暗的长钉,在后心震起。
胡天魂魄,荣枯体内,近千长钉,齐鸣谐振。
那声音先如点水滴石,再有溪流汇集,而后大江奔涌,最后万涛拍岸。
轰轰隆隆,天河也倾翻,骤然一声巨响。
魔魂弹出,重压尽去,魂魄归位。
胡天睁开眼。
蝰鲁手握昆雀,狼狈摔在一处,惊骇异常:“寸海钉!”
胡天不置一词,唤出黑条,猛然跃起,直取蝰鲁眉心。
蝰鲁怛然失色,举起昆雀抵挡。
两厢交兵,僵持一刻。
昆雀锈红暴起,直向胡天双眼。胡天不避分毫,额上青筋,手上骨响,一声爆喝:“蝰鲁!”
锈红顿然散去,昆雀之上寸寸开裂。
下一刻,黑条直直插入蝰鲁两眼之间。
蝰鲁一身魔气卷动,直被吸入黑条。便如平地飓风起,地宫之内,经文轰然溃散,墙体片片剥落。
魔魂瞬息只留一抹灰色。
胡天猛然抽出黑条,左手成爪,死死按住灰团。
胡天咬牙。
“锁!”
“封!”
“禁!”
便是灰团“呼咻”入体,但听得“啪嗒”一声脆响。
芥子之内,七星斗橱最下层一角抽屉,合上了。
胡天跪倒在地,径直扑在地上。
地宫轰然塌陷,数百年降魔塔一夕倾倒。
待到菩回率众人刨开废墟,拖出胡天,这货竟还有气。
易箜扑上去,翻过胡天,拿起早准备好的保命药塞进胡天嘴里。
胡天一动不动,易箜大嚎,手忙脚乱只管往胡天嘴里继续塞药丸。
半晌胡天嘴角抽动,哼了一声。
菩回站在一边念了句佛号:“佛祖保佑。”
易箜哭唧唧:“前辈!你吓死我了!你都不动了!你怎么不睁开眼啊,你睁眼啊。”
胡天只得把眼眯成一条缝,哆嗦嘴唇。
易箜立刻配合靠近。
胡天咬牙切齿:“我把人家塔搞塌了,求你让我安静地装个死吧。”
易箜愣在当场,菩回却笑起来:“胡小施主,不必介怀。本就是我十方立妙院的不是,一时失察,走脱了魔族法器。幸得胡施主援手,降伏魔族,毁了昆雀。从此我十方立妙院,无需再为此物累心,也是造化。”
胡天闻得此言,立刻蹦起来,合上手掌施礼:“多谢大师!”
若说菩回说的是真相,胡天却是不信的。但菩回能在众人面前如此说,便是给了他天大的脸面,再也不追究。
此时主持站出来:“胡施主似有伤,不如去休息。既然人已没事,魔族也被剿灭,也请诸位回吧。”
菩回转脸朝着围在这边的大小和尚施礼。
众僧纷纷回礼,便各自散去。
胡天也被易箜架着回了客房去。
只是一路行来,路上不少秃头对着胡天指指点点。
勉强听来,所言所指却有些诡异。
胡天不解:“他们为什么说我是魔?”
易箜脸色灰败,抬眼冲着那群嚼舌根的秃头瞪一眼,恶狠狠。再加快步子,直把胡天拖了回去。
一时到了客房,胡天扑在床上,脑袋埋在被褥里,哼了两声,再睁眼。
却见易箜一脸忧心忡忡,坐在床边。并着晴乙那姑娘,飘在半空,也是忧心忡忡的。
胡天翻身坐起:“你俩能不能喜兴点。别有事儿没事儿,一副要哭丧的样子。”
易箜却急了:“前辈!!!”
胡天叹气:“说吧。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儿,怎么现在路上都讲我是妖族或者魔族了?”
“胡……前前前辈。”易箜结巴了。
胡天翻白眼,冲着晴乙讲:“这哥们儿欠调教,晴乙你要加把劲儿。来来来,你来讲。”
晴乙怯生生上前,却比易箜爽快了一点,只咬了咬嘴唇,便将事情讲了出来。
“胡前辈有所不知,那地宫安置了魔族器物,建造时便十分小心。”
当年十方立妙院建造降魔塔地宫,便考虑了昆雀魔气太重。为防魔气侵入僧众体内,惹出大事,便在降魔塔上加入了一道万佛逐魔咒。
这便是那塔上流转经文。
但凡有人族被魔气侵入,万佛逐魔咒便会即刻发动,护住活人不受魔气侵袭。另将人族抛出塔外,并封锁住地宫。
“所以那时古刹钟鸣十八声,虽是状态紧急,但也没有人乱。”易箜接着晴乙话头,“没曾想,那小沙弥出来了,你却没出来……”
胡天这才明白当时地宫为何突然锁住。
胡天再一思忖晴乙话中深意,自己也有些不明白:“所以因为当时我没被那个万佛逐魔咒扔出来,现在有人怀疑我不是个人?”
易箜点了点头。
胡天没好气儿:“他们怎么不说,其实我是个死的?死的也不会被扔出去吧!”
易箜大吃一惊:“你是死的?”
“活的死的。”胡天笑,“又有什么区别?”
“阿弥陀佛。”菩回从门外进来,“死生空相,胡施主大智慧。”
第24章 二十三
菩回进来,身后跟着主持,并引胡天游玩十方立妙院的小沙弥。
易箜同晴乙起身见礼,胡天也是翻了个身坐起来。
胡天去问那个小沙弥:“小师父,你还好吧?”
小沙弥看一眼胡天,躲到主持身后去。
胡天撇嘴,下嘴唇翻上,对着自家鼻孔吹了口气。
两厢落座,菩回问:“胡施主可好些了,有无损伤?”
这也是一桩奇处,降魔塔九层砖瓦倾倒压下,胡天竟然也无大损伤。
其中缘由,胡天倒是清楚明白的。
荣枯毕竟八阶高手,一身皮囊早就成了精钢。纵然现在体内住户换了个,但房子还是结实耐用的。
胡天却道解释不清,干脆什么都别讲,便道:“劳大师挂心,我没什么问题,挺好的。”
“也不可大意了。”菩回从袖笼里拿出一只玉瓶,“此是十方立妙院平日疗伤的一些药品,胡施主可拿去用。”
胡天也没客气,接了谢过。
一时房内便静下来。菩回端坐。胡天瞪着玉瓶瞧,拿在手里摇一摇。
易箜傻在一边,晴乙也就更不讲话了。
半晌,主持咬咬牙:“胡施主,方才来时怕也听了院里的一些传言。”
不提还罢,一提此,易箜先就不乐意:“主持方丈,贵院的降魔塔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当时不将胡前辈送出,害他遇险。”
主持皱起眉毛:“这也是贫僧不明白之处,现下院内传言纷纷,与我十方立妙院百年声誉很是不妥。故而贫僧特来请教,还请胡施主将当时情形复述一二。”
原是来调查事故原因的。
胡天却是有苦说不出。为什么降魔塔不把他送出来,他也是满心疑惑,想不出个缘由。然则蝰鲁毕竟是他带进去的,他此时心虚得很。
主持见胡天不语,叫来小沙弥:“你且把前番情状说一说。”
小沙弥便讲,他拿了衣服进了地宫,听到胡天说话还叫“大大王”,等下了地宫,才发现是个山羊角的魔族。
小沙弥:“就是这样了。都怪他这个魔头!”
这就是要给胡天定罪。
胡天心里千头万绪,但说他是个魔族,他却是不认的。
胡天平心静气:“我要是个魔族,现在还不逃?你们有什么测试魔族的玩意儿,猪狗兔子胡萝卜,不如也给我测测。”
“就是!”易箜对胡天颇多维护,“你见过哪个魔族长成胡前辈这般落拓洒脱的!”
胡天怪不好意思的:“脸其实有些残,从前更帅的。”
主持一时也是懵了,转向菩回:“大师,那万佛逐魔咒您最是清楚不过。困的是妖与魔,人族定然困不住。活人怎么会不出来!”
“阿弥陀佛。”菩回看主持,“我与胡施主也曾是旧识,胡施主自然是人族。至于塔为何不将他送出去,方才我等进来时,胡施主不是已然说过?”
此话一出,众人愕然。
胡天有点懵,心道我刚才说什么了?
不过就是易箜问“你是个死的”,胡天答“活的死的有什么分别”。
想到此,胡天毛骨悚然。
菩回对主持和小沙弥讲:“万事皆是苦,胡施主如此,定有他的苦处。尔等何必咄咄逼人?至于他的心性,自有我作保,无须多疑。”
此时菩回发了话,主持和小沙弥也不好再多争辩,便是悻悻告退离去。
晴乙也拉了拉易箜衣袖。易箜恍然,站起来:“大师,我我我……”
“我”了半晌,没编出个理由。
胡天:“你饿了,去吃饭。”
“对对对。”易箜起身告辞。
刚走到门口,又听胡天喊:“你等等。”
易箜立刻转过头。
胡天:“给我带两豆腐馅的包子来。”
菩回笑起来。
胡天扭过头,对菩回说:“十方立妙院的豆腐包子真是一绝。”
菩回道:“胡施主若是喜欢,可在十方立妙院多住些时日。”
胡天盘起腿,闻言抬头看菩回:“我怕是留不得了吧。多谢大师刚才替我解围,我也不好再给你添麻烦。”
胡天只当菩回心善,刚才那番说辞是为他解围。
菩回却道:“胡施主,我方才未曾打诳语。贫僧前世记忆恢复需些时日,但近日已是想起,贫僧曾与你有过一面之缘。只是你变了装束,改了名姓,性情也与旧时大不相同。故而一时未曾认出。但此时贫僧已能笃定你是个人族。”
这次轮到胡天结巴了。
怎么也没想到,会遇到荣枯的熟人。
胡天心中各种推脱狡辩的说辞翻滚,手里握着玉瓶,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是,万佛逐魔咒却是不会出错。”菩回见胡天不语,犹豫片刻,才又问,“就只有那一个解释了,胡施主……”
“我是个死的?”
“至少躯壳已无生机可言。”菩回叹气,“贫僧修为不到,却也能看得修士魂魄了。但说夺舍,贫僧断然不信的。胡施主虽是三魂未显但七魄具全,与身体契合无可挑剔,全然是天生如此的。”
说者无意,闻者有心。
菩回此言好似一根闷棍,砸在了胡天脑壳上。那时神魂里叮叮当当的响动,又回到耳边来。
胡天看向菩回:“大师,你知道寸海钉吗?”
“寸海渺肖塔的寸海钉?”
胡天心里又是一惊,他点了点头:“就是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