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的魔王陛下
李力帆是个“有本事的儿子”,他说的话也不是空口白扯,就算他所说的都是没有资源、资本的底层老百姓才会看得上的“活路”和小打小闹,也足够说服他的父母——李力帆家一家人忙时种地闲时打零工,供三个儿子读书(李力帆拿全额奖学金还有国家出的助学贷款、李力帆的三弟上的是义务教育小学)都艰难得节衣缩食,现在却让他们知道原来生活并不是只有一条路、有的是别的选择……哪怕他们接受村中“不远行”的传统观念影响几十年,但他们又不是死人,怎么可能不心动?
“既然能说动父母,那么也能说动其他人了吧。”李力帆看见父母因为自己的话而心动起来,心里面长出了口气。坚守乡村、留守乡村这种莫名其妙的论调李力帆是从来不支持的,那些吹捧乡村文化的人,让他到老式农村住个几年他肯定逃得飞快——农业盈利要么是农场模式大面积机械化耕种、要么就是搞特『色』产业,但是全国那么多穷村子,多少家有条件搞大规模机械化种植、又哪来那么多的特『色』产业可搞?所谓坚守乡村扎根发展的后果,不过是每年都能在新闻上看的某地某种农产品滞销罢了。
再说了,李家村的地理位置也不好,周围完全没有什么山水景『色』、有的只是西南地区农村常见的连绵山包和尽是黄土的山地,搞农家乐只能骗人来一次那种……
相比之下,并不是人口大省的y省随便哪个市的底层岗位消化李家村这种合共百来户人家、三、四百丁口的村子完全是『毛』『毛』雨,一把撒进去水花都看不见,有物保部的支持,李力帆甚至能直接把所有成年人的岗位都搞定……他自己知道情况不会像他想的这样理想,能有一半村人能被他影响往城市转移就算是顺利了。
是的,这就是李力帆在深思熟虑后想出来的解决办法……为什么爷爷在家中有这样的发言权、甚至能作出将刚成年的孙女出嫁以换取孙子的报名费这种决定、而没有人(包括孙女的父母)敢于反对?归根到底就是乡村这种封闭的地方,村子里的长辈、姓氏中辈分高的长辈太有权威了。
李力帆不能算是聪明人,在物保部中他的智商是决不能跟毂袁、华笙那帮聪明人相比较的,但是他在物保部中能见识到更多的东西、能上中央党校派来的书记上的课,这就让他获得了颇高的起点——用自己学习到的知识回过头去看记忆中的家乡,李力帆太容易明白自己的家乡症结到底在哪:李家村的祖上是民国前期逃难逃到y省的同族人家,到了新华夏建国后,远离中央、又受当时越战影响,y省基层相对于其它省份来说比较混『乱』,再加上华夏搞的乡村民主选举,现在李家村的村长直接就是同姓太叔公的大孙子,村支书也是李姓的堂伯、要叫自家爷爷一声大爷……村子里的“官”都是自家人,长辈的发言权能不重吗?
有了这个认知再看来李家村的贫困现状,李力帆再往深处想,还能联想到更多的东西——y省是落后没错,但是y省也是有扶贫政策的,李力帆在g省a市听谢三元提过街道办事处每年要给街道上的贫困户送过年慰问金、每家是五百块,那么以y省李家村的贫困现状,为何村人从来没见过扶贫款呢?
村里的几位过了六十岁的孤寡老人倒是有乡上派来的人发的低保,但每位老人只有两百块……而李力帆没记错的话,他在g省听说的低保款应当是每人每月500块,且并不是只有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才有低保,家庭困难的都能通过街道办事处申请到,过了六十五岁的,还要额外再加多那么百把块钱养老金。
再想一想,李力帆记得好像自己小的时候开始起,村长堂叔和村支书堂伯每年都好几个月不在村里,说是在外面为了村子的什么种子啊、农业补贴啊、老人低保啊啥的在外奔走……
告别父母走出堂屋,李力帆抬头望了眼黑压压的天空,深深吸了口气——他别无选择,或者说他觉得自己做别的选择都不算是在正面解决问题。所以他决定了要釜底抽薪,他要彻底消灭这个能让极少数“长辈”关起门来当皇帝的村庄、让村人在这个应当是朗朗乾坤的时代进入真正的文明世界。
物保部的面子很大……或者说,只要物保部能够给出合理的理由、做的事情又是符合国家政策的,那么物保部的面子就相当地有含金量——次日天一亮、一夜无眠的李力帆拿着手机走到村口,没等多久就看到了国安的车。
国安的同志是来“保护”李力帆的,不可能说听他指挥,但在不影响任务、也不会给地方上造成麻烦的前提下,国安的同志可以稍稍开一下方便之门……讲到底李力帆也是华夏国内少有的超凡之一,背后还有物保部这个在某种程度上能“通天”的靠山在,于是在李力帆一番请求后,国安的同志便板着脸独自开车走人,又在五小时后、赶在中午前,带着好几辆车浩浩『荡』『荡』地进了村子。
李力帆家的大院坝里坐满了由李力帆的父母去请来的各家户主,倒是没有年纪太大的太叔公,一年有小半年不在村里的村长和村支书当然也看不到;也不知是不是李力帆特意叮嘱,各家来的都是户主夫妻或是独立出去的单身汉,没看见几个家中老人,场上年纪最大的只有住在堂屋西面的、李力帆的爷爷。
“力帆,你这是准备和大家说啥子哦,怎么不把你几个叔公请过来?”老爷子照例享受了一番村民们的吹捧,发现自己那些老邻居都没来,抽着旱烟杆看向乖孙。
“是这样的,爷爷,我是准备和大家商量就业的事情,这种事情青壮自己来就行了,用不着麻烦老人跑一趟。”坐在爷爷旁边的李力帆笑着道。
“啥子就业的事情?”老爷子笑呵呵地道,“哦,你是不是想和电视上的那些人学,找个大老板来我们李家村办厂?”
李力帆笑笑不说话,别说李家村没有这个地理条件,真有他也不会这么干……乡『政府』基本上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基本不管事,真的来个外地老板想投资扶贫,还不晓得要被坑成什么样。
“我是村子头出去的,我晓得村子里面是啥子情况。今天请各位叔伯婶娘来,也不是说我有本事请来什么投资大老板,我们自己村子的情况自己都清楚,这里开不起什么厂子来。”李力帆转向村人,模仿着从毂袁、华笙那些人身上学来的自信样儿对村人说道,“这里的山水养不出肥田,就算是有肥田,地里刨食最多饿不着,没法子发家致富,就我的印象里,村里起码有十年没有人家盖新房子了吧?”
村里人低声笑,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个是大实话,李力帆的二叔仗着是亲戚、出声道:“力帆,等于是你要带我们大家致富喽?”
“不能这么说。”李力帆轻笑道,“只能说,我是想尽量给村子想想办法、支支招吧。我们李家村的情况我们大家都知道,在收入方面,种出来的粮食卖给粮站是有数的,多不到哪里去,勤快的人家赶场买菜,也就是赚个辛苦钱。大家要说有啥额外收入,都是靠的个把个月组一拨人去城里打零工,辛苦个五、六天能有个几百块钱,我爸妈农闲的时候也去,我记得我以前高中的校服费就是我爸妈这么赚来的,我这会儿都记得当时那个钱上面啊,沾的都是我爸妈的血汗。”
李力帆叹气一声:“去城里打零工,虽然我没去过但我是晓得有多辛苦的,蹲在街头等活儿,有人来喊才有活做,没人来喊就干晒太阳;晚上也舍不得住旅馆,就挤那种十块钱一晚上的大通铺……要是连大通铺都舍不得睡,那就只好去睡车站候车室、睡银行自动取款处……一天的活儿做下来,累得腰杆都直不起……”
在场的都是各家青壮,基本都去打过零工,听了李力帆的话别提有多共鸣,『妇』女是尤其记忆深刻的,这种零工都是老板来喊就抢着做,不可能让你去挑轻省活儿,哪个『妇』女没有背过砖、搅过水泥浆?
“我们村里人,赚点钱不容易。”李力帆继续道,“又不认识人、又没门路,进了城市两眼一抹黑,可不是有什么事情能做就咬牙做?我妈跟我说过,有一年市里搞绿化、也喊了他们打零工的,这个活儿不用挑不用抗、就是把泥巴铺平了、挖好坑,把花草苗苗『插』秧一样『插』好、浇点水,我妈跟我说了好多次、很怀念那一次做的活儿轻松又发钱快当……可惜这种活儿难得遇到一回,过了就是过了,下次再难有这种机会。”
“哎呀,那一次我也在。”李力帆的二婶忍不住道,“你妈怕你心疼呢,赚钱哪里有轻松的哦,做几天就站起晒几天、脸都晒脱皮,身上头发上都是黑泥巴……不过这也是好活路了,人家『政府』的人发钱还发午餐费、还给矿泉水喝,这点确实好,要是有二回,我都想赶到去。”
李力帆转头看了妈妈一眼,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脸别开了。
“所以啊,我们村里人不是吃不得苦,是真的没机会门路去做赚钱的行当。”李力帆鼻子酸酸的,面上努力保持模仿来的微笑,“我以前闷头读书,哪个都不认识,帮不了大家的忙。现在大家晓得我进了物保部,认识了一些人,那么我要是继续撒手不管,就未免太没良心——”
李力帆的爷爷这辈子没当过官、出村都少,但毕竟是人老成精,听到这儿已经听出了不对——并不是猜出李力帆要“绝”李家村的“根”,而只是本能地感觉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当即眼睛鼓起、看向一向宠溺的乖孙,沉下脸道:“力帆,你咋之前不和我商量下就咋咋呼呼喊起人来?”
“不要急,爷爷,先让我说完。”李力帆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朝着村人继续道,“我是没得本事让大家一夜暴富躺着吃睡的,好吃懒做的人要是能暴富那本身也不合天理公道,但是我可以给各位叔伯婶娘找一些安全的、稳妥的、用自己的双手就能踏踏实实赚到钱的门路。我这个想法是符合物保部的规定的,物保部的领导支持我这个想法,并且帮忙联系了我们省的劳动局和扶贫办,现在,送我来的同志正帮忙带劳动部就业保障和人力资源部门、还有扶贫办的同志过来,结合我们村子的贫困情况,专门给我们李家村办一场特殊的面对面招聘会。”
李力帆停顿了下,给村民们点时间理解他话里的意思——没错,村人接受了村中根深蒂固的影响、近乎偏执地把外面的世界当做龙潭虎『穴』,但村人还是相信国家、相信『政府』的,他又搬出自己身后的物保部、还特意点出“物保部的领导”这么个大山……那么对比如此可靠的权威,靠着潜移默化和血脉亲情、长辈权威形成的思想上的束缚,还能撑多久呢?
见村民们都听懂了他的话、并『露』出各种异『色』,李力帆才笑着道:“要是平时,人家这些正规单位招人不可能来村里招,我们又不是多有文化、多有本事,哪里有招个清洁工还要大老板亲自跑下乡的道理?我们领导能请动人家就业保障部门的人、能请动用人单位,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们村本身就是贫困村的缘故,扶贫办的同志帮忙说了话……要是能够解决我们村的贫困问题、让各位叔伯婶娘都不用再发愁空有力气却没活干没钱赚的头痛事,那么这也不算滥用职权了。这个就不是我能出力的地方了,还需要各位叔伯婶娘自己去打拼,你们打拼出个好结果,以后我也不怕我们领导嫌弃我白求他帮忙、欠了一堆人情还没搞出个好结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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