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煞孤星的桃花们
说罢,匆忙起身,落荒而逃。
一殿的宫侍纷纷长舒一口气,皆在心中暗叹道:这龙族二皇子看着不显山露水,想不到对付尊上还挺有几把刷子!看来,这位二皇子在尊上心中分量也是不浅。
宫侍们各自在内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却没注意到,那位谦和有理翩翩君子的二皇子默默垂下了眼睫,他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掌心之上,微微摩挲着掌心的余温,神情淡然中带了几分淡淡的可惜,仿佛深憾未曾将那只手牢牢握在身边。
总之,楚辞就安安静静在梧桐台住下来了。他是龙族二皇子,虽说并非纯血龙族,但到底还是不习惯梧桐台的燥热,就算嘴上从不抱怨什么,但日渐倦怠的神色掩也掩不住。连城自然看在眼里,渐渐便有些歉疚,却既不提送他回去之事,也不谈两人婚约之事,就让他这样不明不白的住着,也不知是作何打算。
楚辞也不急,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倒是博得不少凤族之人的喜爱。连连城宫里伺候的宫侍也异常喜欢他,真真当了半个主子在伺候。
这偌大的梧桐台,唯有一人不乐意见他。说也奇怪,凤殊在凤族里明明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楚辞又是难得的温和守礼,偏偏这两人就是互不待见,虽说未曾真正起过争执,但见了面也是冷冷淡淡,视对方为无物,其疏离的态度,一眼就能看个分明。无奈又全是连城最亲近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梧桐台中的宫侍都在暗暗猜测做赌这两人究竟为何如此,以及何时才会真正爆发出来!
为何如此,倒是早有说法。其中流传最广的便是凤殊和连城自小在大祭司跟前一块长大,渐渐就日久生情,坏就坏在这情是单相思。凤殊对连城有情,连城却对凤殊无意,甚至不知何时出了趟远门,去了次深海之渊,见到了龙族二皇子楚辞便看对眼了,巴巴着毁了和龙族纯血太子潮渊的婚事,想要和楚辞共结连理。
眼看着就要成功,凤殊却反对了。按理说连城是凤族之王,整个凤族就属他最大,但凤殊毕竟是朝夕相处一块长大的师兄,情分不比常人,连城怎么也要给他面子。凤殊不愿意,连城也便拖着迟迟不提婚约之事,但又实在和楚辞两情相悦,舍不得放他走,便只能这样不尴不尬的留了下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楚辞和凤殊才分外冷淡不对付,想来一场大战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众人皆抱着八卦心态瞧热闹,偏偏凤殊寡言温和,楚辞最是守礼。两人每每见面,虽不太交流,却平白无故的火花四溅,眼看着好像总是要发生点什么,但最终都熄了下来,让众人想看好戏的愿望一再落空。
渐渐,大家也就消停了。想来以这两人的性子,这辈子估摸着都不可能正面对上交锋了。却未想到,久盼不来的热闹,冷不防就爆发了。
说起来事情也简单,不过是楚辞有次在梧桐林遇见了凤殊。众人本以为两人不过像先头许多次那样,点头之交客气几句,然后便各走各路,互不干涉。偏偏这次却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两人竟然不知因为何故争执了起来。
等连城率着一干表面恭谨实则都难耐激动八卦之心的宫侍赶到梧桐林时,楚辞和凤殊已经直接动起了手。
凤殊素来不大出手,唯一一次出手还是在十方大妖联合起来攻上梧桐台时,他为救连城和老凤王凤翼叫板,虽最终未有真正出手,但看得出实力不弱,绝非好相与的。但如今楚辞却和他缠斗许久不落下风,当即让一众围观的凤族心下各有计较。
要知道,楚辞不仅并非纯血龙族,母族甚至还是比妖族低上许多的人族,这样的混血之子,按理说从出生开始就受先天限制,哪怕再努力,实力也绝不会强到哪里去。但楚辞却仿佛冲破了这一层禁锢,不仅实力不弱,且似乎极具实战经验,一招一式不落下风,甚至有隐隐居上的势头。
连城赶到以后,竟也不忙着拉架,反而站在一旁好生打量了许久,后来约莫是热闹瞧够了,才不慌不忙加入战局。他乃凤族之王,实力自然是最强的,所以不过一招就将方才还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分开了。
看看左边的凤殊,再看看右边的楚辞,他在心中权衡了一番,终于还是对凤殊道:
“殊哥,你这是做什么?阿辞不管怎么说,好歹来者是客,你就是这样待客的?我可记得我们梧桐台没有这样的规矩!”
“你怎么不问问他想做什么!?”凤殊也很生气,英俊的脸气的苍白。于是连城便转向楚辞问道:
“阿辞,到底怎么回事。”
楚辞眉目依旧温和,听了这句质问后,也只淡淡垂了眉目,纤长的眼睫覆盖住他波光潋滟的眸子,里面的流光,连城看不分明。
他淡定答话,不见丝毫慌张:
“我只是听过凤栖梧桐的传说,听说你们每一只凤凰从出生开始都有一颗属于自己的梧桐树。所以想看看阿城你的是哪一棵?”
话音一落,在场的凤族之人脸色皆沉了下来。楚辞却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见连城没回应他,沉吟了片刻,便道:
“怎么?这可是犯了什么忌讳么?”
连城略微愣神,片刻才清浅笑道:
“没什么忌讳。只不过我没有属于自己的梧桐树。”
“......”
“因为我出生的时候,就把我命定的那棵梧桐树烧死了。”
楚辞猛地沉下目光,隔了好一会,才仿佛自言自语的问他:
“你怎么知道是真的烧死了呢?我依稀听说过,梧桐树就是你们凤凰的生命本源。按理说,你的劈天之火再厉害也很难烧死自己的生命本源吧?”
这话一落,连城的神情也猛然沉了下来,还没开口,就听凤殊冷言冷语道:
“你一门心思打探这些,究竟意欲何为?”
“那你拼了命的藏着掖着,又是意欲何为?”
楚辞甚少和人争强斗胜,来到梧桐台后又一贯是以温润清雅的形象示人,所以众人竟皆不知,这个温和好说话的龙族二皇子竟也有这般咄咄逼人锱铢必较的一面!
更让众人惊讶的是,一直甚为维护凤殊的连城这次却只是袖手旁观,既不打圆场,也不责怪楚辞一个外人为何对这些刨根问底,仿佛故意放纵着,就等着楚辞让凤殊下不了台。
围观的人都有这种感觉,凤殊就自然更加感觉明显了。见他如此做派,脸色越发难看。他不再看楚辞,反而猛然转头看向连城,目光灼灼:
“好一句我藏着掖着。阿城,你老实告诉我,你可是在疑心我?”
连城没想到他一句话不说,安静如鹌鹑也能被凤殊拖出来扫射。当即一愣,片刻才一脸真挚的顾左言右道:
“殊哥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平白无故的,说起这等见外的话来?”
“到底是我和你见外还是你和我见外?”凤殊似乎忍耐到了极致,突然垂着眉目苦笑道:
“阿城,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要完了么?”
“......”
“我还真是有些舍不得了。”
“殊哥,我......”
“罢了。你既疑心我,这梧桐台我也不便继续待着了,明日我便自行离开。”
凤殊说完这话后停顿了一下,斟酌了片刻,才一字一顿道:
“往后,你自行保重。”
他说完以后,似乎又等了会连城,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才有些怔忪的笑了笑,不知是失望还是自嘲,他终于还是低了头,转身走了。
自此以后,凤殊便彻底离开了梧桐台,直到后来妖族倾覆、天崩地裂,他也如他曾经说过的那般,再也未曾回来过。
很多人都说,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对峙争执,是楚辞大获全胜。虽然很多人都不明白,凤殊那句连城疑心他究竟是疑心什么,可结果就是自那以后连城和楚辞的关系越发好了,好到后来,甚至为他自焚于天地之间献上劈天之火。
可只有楚辞才知道,凤殊离开那一日,连城将自己锁在房里喝酒喝到了深夜。
即便第二日就像个无事人一般出现在他面前,绝口再不提凤殊,可那一夜终究是存在的,不是不提就好像无事发生。
到如今,沧海桑田,时事变迁,一回首,千亿万年都已经过去了。眼前的故人变成了九天之上的枢要斗神,容颜已改,物事全非。只有那句阿城仿佛穿越了千亿年的时光再相见,依然如昨。
想到往昔,连城一时恍神。直到枢要轻轻握住他的手,他才回过神来。有好多疑问想问他,但眼前的人好像已经不是那个可以肆无忌惮想问就问的殊哥。所以他斟酌了好久,也没有开口。
反而是凤殊率先道:
“阿城可是想问我为何会成为九重天上的枢要斗神?”
他从来知他甚深,一个神情就能猜到他心中所想。连城苦笑了一下,也不隐瞒,点了点头。他便道:
“妖族大战后,我听说你自焚了。我不愿信,便回了梧桐台。但凤族已经......”他说到这里,似乎不忍说下去。连城便帮他接话道:
“灭族。”
“不错。后来妖族又被楚辞率领着人族龙族屠戮殆尽。幸存下来的一小部分也退入荒山野岭,小心度日,再不敢露头,人族开始统治天下。我便也混入其中,寻着机会,终于在一次机缘巧合下博得了功名,入了九重天。这些年,我为九重天南征北战,杀了无数妖族,就成了现在的枢要斗神。”
他说到最后几句,分明有几分自嘲。连城望着他,片刻才郑重的道:
“难为你了,殊哥。”
他却静默不语,好半天才笑道:
“老实说,屠杀妖族我并不觉得有何歉疚。我真正在乎的,只有你。阿城,那一战,他们说你自焚了。但我不相信,我不信你就这么死了。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终归是要回来的。好在,总算是让我等到了。”
连城没有回应他灼热的目光,反而望着远方怔怔出神,若有所思。好久才道:
“回来又怎么样了?殊哥,我已经不是凤族之王了,劈天之火也已经彻底燃尽。现在的我,不过是个废人。”
凤城却猛地一把抱住他,抱得又用力又紧:
“其他的都不重要,阿城,我只希望你回来。你回来就够了!此后,人妖两族相争我们再不用管。我们就安心的,过我们的日子。好不好,阿城?”
连城用力的眨了眨眼,眨掉了眼眶中掉下的一滴泪,最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而从他点头以后,日子仿佛真的变得简单起来。劈天之火已经彻底在他身上燃尽,恍惚听说人妖两族又开始打战了。打的难舍难分,不知谁胜谁负。但这些,其实已经和他没有太大关系,凤殊倒是总和他提起,后来看他不喜,便不再提了。连城偶尔去外面世界走走看看,身边陪着凤殊,也算岁月静好。
不知是不是那一次自焚给楚辞造成了太大的心理阴影,总之他再没来找过他。连城便今朝有酒今朝醉,再不管任何琐事凡物。可惜平静的日子终究是有尽头的,当凤殊奄奄一息送到他面前时,他便知道这一切都结束了。
凤殊喉头里全是血,却还是温柔深情的望着他,眷恋又不舍,连声音都充满了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