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异闻录
他眼前看到的东西杂乱而且不连贯,下一刻钟,张寡妇就怀孕了,她皮肤被晒得黝黑,穿着一件愈发趁着她黑的桃色毛衣,头发枯黄,胡乱的散着,顾异看见她捧着肚子坐在门口,眼神里漆黑一片,已经变成了一滩死水。
张寡妇终究还是没逃出去。
可是顾异没再看到那个买了张寡妇的男人出现,她坐了一阵,又拿出针线开始给准备出生的小宝宝缝衣服,穿针走线的时候,眼神里又透露出定点的温柔来,送面的那个人又走了出来,看面容苍老了不少,坐在她脚边,又对她说:“人都说爱吃酸的,生儿子,你王姨也说你这肚子,像个男娃娃,快点生吧,生个男娃,我们兰家也算是有后了,我儿也可以瞑目了。”
张寡妇手里动作一顿,又继续缝起来,那人眼神儿似乎不太好,只眯着眼对着太阳瞧,穿着破布鞋的脚并在一起,还有点晃,完全没看见张寡妇嘴角莫名勾起了一丝笑意。
然而张寡妇却生了个女儿。
那人在屋外哭的惊天动地,嘴里反反复复吆喝的都是:“我对不起你们啊!对不起兰家的老祖宗啊!兰家绝后啦!”
张寡妇却在屋里抱着刚出生尚湿淋淋的婴儿,精疲力竭的笑笑:“就叫她兰花花吧。”
生了孩子的张寡妇很快又开始干活了,日头晒得人睁不开眼,她手指又粗有种,手背皲裂,有人贴到她身后摸她的屁股:“嫂子,我兰哥没了你寂寞不?”
张寡妇回身扬手,镰刀就看在了那只不安分的手上,男人的惨叫声从麦田里撕心裂肺的窜出来,比稻草人还管用。
男人的媳妇堵在她的门口讨钱:“你弄坏了我男人的胳膊,你得给钱!不给钱这是了不了!你就是个丧门星!狐狸精!克死了自己屋的!还勾引我男人!还有你那个小的!呸!烂货生烂货!天天勾引男人往你屋里跑!”
张寡妇本已经扬起的手听到这里又落下去了,她一把扯住女人的衣领,急切的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我怕你咧!你那个小的!跟你一样不要脸!勾引男人天天往你屋里跑!”
顾异终于看见了兰花花,这时候的她更小一些,搂着张寡妇的腿往外探头,见女人凶神恶煞瞪她一眼,又把头缩回去了。
张寡妇“砰”地关了门,把女人的叫骂声关在了门外,又拉着兰花花问:“白天我不在家的时候,是不是有人来?”
兰花花点点头。
“都有谁?”
兰花花张张口,又举起手指头,数了半天,她说不清楚。
张寡妇猛地抱住她:“你为什么不叫奶奶?”
“奶奶……”兰花花被勒的有点喘不过气来,“奶奶不肯过来。”
顾异隔着那扇被他踹坏的门,仍旧如第三者一样看着事情按着它的轨迹一步一步向前推进,他看到张寡妇搂着兰花花哭了,哭的像个乡野村妇一样,泼辣又不顾形象,一拳捣在了玻璃窗上。
何易晞悄没声儿的按住了他的手:“顾异。”
顾异压压嗓子:“我懂。”
这一切都是已经发生了的事,他什么也做不了。
那一年是是个丰收年,春节里满是喜庆,社火都早早准备上了,可是却没有人舞,大片雪花晃晃悠悠地就落了下来,下成了一片瑞雪兆丰年。
本应是斗柄东指,万物皆春的时候,村里却静的吓人。
兰花花搂着张寡妇的脖子,指着地上躺着的老太太:“娘,奶奶怎么了?”
张寡妇却没有回答她,只告诉她:“兰花花乖,别喝井里的水。”
顾异一脸的震惊,他也跟兰花花似的,指着地上的尸体,又跑去旁边的院子里一瞧,那里也是静悄悄的一片,他折回来对着何易晞嚷嚷:“怎么回事?张大姐给井里投毒了?”
何易晞点点头,看见张寡妇揣了家里仅有的一点钱,抱着兰花花往村口走去,可那村口怎么也走不到了,天上雷声滚滚,仿佛有人架着马车踏云而来,马鸣萧萧,有人声从云层之中传来:“张望舒,你胆大包天,杀尽杏里村156口人,你可知罪?”
第53章 52
顾异只瞧见云层之中隐隐绰绰,有人影飘在半空,看不清面貌,阵势倒是很大,还带着回音,十分震惊,瞠目结舌看向何易晞:“这是什么?老天爷显灵了?”
何易晞跟他笑笑,桃花眼里璀璨生辉,看的顾异又是眼晕,心头跳一阵忽的又丧起来,脸上表情僵了僵,把头垂下去了。
那为什么在这个的故事最开始,却不见三清也未见太一?没有人替张寡妇伸张正义?那天上神仙佛祖,又有哪个睁开眼瞧过一瞬兰花花?
那声音见张寡妇沉默不语,又问一次:“你为何不说话?莫不是觉得冤枉了?”
何易晞气的咬牙,又听见张寡妇对着头顶一片厚云大喊:“他们都是活该!都是罪有应得!”
“好一个罪有应得,你既然不知悔改,就留在这里放羊吧,”云层之上那人语气不咸不淡,只是例行公事的口吻,隐约瞧见挥了挥袖子,张寡妇面前就凭空多了一群羊,咩咩声混成一片,挤作一团,全部都是公羊,“稚子无辜,我就带走了,待你放完了羊,自然可以出去找她。”
袖子再挥,挂在张寡妇脖子上的兰花花就不见了踪影,张寡妇尖叫一声,却也唤不回她的小女儿,马鸣又起,是云层之中那位神仙要走了,临走前又补充发言:“记住,这羊一只也不能死,若死一只,你便要在这里多呆一年,好自为之。”
顾异只看见张寡妇颓然瘫坐在地上,眼泪也流不出来,手里紧握着那根羊鞭,沾满了黄土。顾异一腔热血直冲脑门,手指直冲九重天一指:“什么狗屁神仙!判的什么狗屁!还不如回家卖红薯呢!”
马车行了两步,忽的又被勒住了,云层中的身影居然莫名停住了,神仙施施然回头,眼神居然扫了下来,正看向顾异。
顾异嘴巴长得老大,瞬间安静了,忙扯何易晞:“大仙儿,他怎么能看得见我们?”
何易晞不答他,笑着揶揄:“顾支队长怕了?想不到你是个纸老虎。”
顾异被激的脸皮涨红,大腿一拍:“我是那样的人儿吗!我这话说了就是说了,就算是让我魂飞魄散了我也是说了!”
何易晞忽的面色一冷:“不要说这种话。”
“梦窗,你怎么在这儿。”他俩在底下嘀嘀咕咕拉拉扯扯,那神仙终于是看不下去了,慢悠悠的开了口,他又瞟了一眼顾异,“还带着个小动物。”
顾异:???
何易晞仰脸笑:“这位大姐去了,我们来送她一程,只是没想到你会注意到我们。”
“去了?”神仙的声音带着疑问,“枉我给她一条生路,她却死了。”
“不是她自己寻死,他是被我那个小外甥杀了。”何易晞皱皱眉,溢于言表的嫌弃。
“他已经出去了?”神仙又疑惑,大约是思索了片刻又问,“你们是怎么来的?”
何易晞摇头:“我也不知道。”
顾异诧异,原来还有全知全能大仙儿不知道的事情。
那神仙忽的仰头一笑:“哈哈,有趣。”
就好像是敷衍了事的棒读,真的很认真的吐了两个“哈哈”出来,而后没再多说一句,就好像还有下一场要赶似的拧头跑了。
此处的人丁突然兴旺起来,来者皆是一男一女,口音面貌各不相同,张寡妇只在高坡上远远看着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反应。一到了晚上,那咒骂身,呼救声,搅扰了寂静的夜色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张寡妇只抱着兰花花穿过的衣服发呆,每有一声儿响动,她就皱皱眉头,直到有人拍了她的门。
那女人惊慌失措,在她家的门上按了一个血手印,哭喊声好似夜枭:“张大姐!救救我!求求你了!”
张寡妇抱着衣服没动,而后男人的咒骂身又传了过来,女人尖叫一声,撞在了门上,张寡妇终于还是放下了衣服,拉开门的一瞬间,女人软绵绵的向房内倒去,她跟拿着菜刀的男人对了个眼,忽的就扑了上去,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变得力大无穷,普通的男人根本制不住她。
张寡妇一个翻身抢过了菜刀,手起刀落,砍在了男人的头顶上,男人只呜咽了一声儿,颓然倒在了地上。
女人见到这场景,吓得尖叫连连一直往后缩,张寡妇脸上还溅着血,抹了一把,又沾到手上,她把女人从地上拉起来,女人捻了捻手上的血,听见张寡妇喃喃:“这些男人,他们都是罪有应得。”
羊圈里的羊突然集体叫了起来,慢慢向四周挪动,空出了一小片的区域,有一只羊跪在地上,已经死了。
一切不过都是这天,这神,给她准备的一场折磨且绝望的试炼而已。
坐在电椅上的是无数忍受着折磨的女人,而这些男人才是扳动控制器的被试,他们拥有被无端赋予的权力,毫不留情的将电流提升到最大。
张寡妇送走了女人,将男人的尸体背在背上,她茫然了一阵,向向日葵田走去,像是丢麻袋一样把尸体丢了出去。
这些向日葵从来不会向日而生,而是低着头,静默的看着地上的尸体,看他们奔向死亡。
天空再次泛起一层赤红,巨大的摇晃感又从地面攀爬而起,张寡妇的回忆终止了,顾异与何易晞再次回到了几近塌陷的缝隙里,从向日葵田燃起一阵大火,火势迅猛直向他们方向扑来。
顾异被眼前的奇景惊得有点儿愣神,被何易晞扯了一把:“还不走?”
顾异瞧见这天色仿若滴血一般的艳红,地表震荡,那些低矮的土屋禁不住摇晃纷纷倒塌,一侧还有如猛虎一般扑来的大火,仿佛是不周山倾倒,天柱崩颓,基本是生还无望了。
他闭闭眼,深吸一口气,大约是要抒发一下胸中块垒,一张嘴就吃一肚子的风,但还是拉住何易晞的手跟他嚷嚷:“大仙儿,哪儿都在塌方,您要走哪儿去啊,我看我们今天要交代在这了,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哎梦窗,你们怎么在这儿?”顾异这话没说出口,被一句轻飘飘的问候堵了回去,他仰头一瞧,那稚川正飞在天上,像个超人似的,就差内裤外穿了。
何易晞回他:“你又怎么在这里?”
稚川一张苦瓜脸跟他抱怨:“这不是你那小外甥干的好事,这里马上要散了,我来擦屁股!”
何易晞跟他公式化微笑:“我们是路过这儿的。”
稚川啐他一口:“呸!你看我信吗!赶紧有多远滚多远!别在这给我添乱!”
说罢手一挥,顾异只觉得天旋地转,再站稳时,眼前居然还是那片熟悉又陌生的芦竹丛。
夜色深沉,玉兔在天,顾异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若不是被何易晞搂了一把,差点就踩进了池塘里的烂泥里,池塘漾起一层涟漪,一轮明月蓦的被震碎了。
这里白天没什么人,晚上更没有,何易晞的胳膊没撤,呼吸凑的有点儿近,大约是这夜太静,月太明称的心跳声音大了点,顾异稳了稳步子,干咳一声儿:“还在这儿看景啊,赶紧回吧。”
他抬抬手腕,瞧了一眼表,晚上九点整,再一瞧那日期,居然周二了,突然想到自己消失了两天,钟局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儿了,回去保准挨一顿呲,还得写检讨书。顾异瞎捉摸着往前走,何易晞跟在他身后突然就冒了一句:“顾支队长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顾异脚下差点儿打一趔趄,磕磕绊绊:“我……我就问问佟倩倩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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