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深渊捧玫瑰
这里的生活并不安逸,他只能通过大量的劳动来换取微薄的钱财,还常常经历保护费三连、被抢劫、恶意哄抬食物价等一系列不可控因素。
宋西南常常会生出一种他是来到这里做苦力的感觉,在这里, 他没有过去没有朋友没有梦想没有前路也没有未来。
直到那次的教堂礼拜。即使这么贫穷,贫民窟里的大多数人也会坚持这个礼拜的习惯。
但即使是在这样的世界里, 宋西南也不相信神灵,他冷眼旁观着那些神官脸上慈悲的神情,和这些平民在浑浑噩噩中仿佛得到救赎的神情。
他清楚自己的首要目标是离开贫民窟,这里的治安很差,随时有抢劫和凶杀发生,而无论是魔法协会还是教会, 对这些事情都不怎么管。在这样的世界里, 平民的生死甚至比不上一卷魔法卷轴。
他第一次踏入教堂, 是因为和一位魔法学徒起了争执。那位学徒雇佣他解剖一些魔法生物,但工作完成后, 却没有给他酬金。
后来那位学徒磕磕绊绊地用出了召唤魔法,一只两头的怪物追了宋西南整整两条街, 他迫不得已跑进了教堂里。
宋西南浑身狼狈,身上很多伤,右边的膝盖上还划了一个大口子。那位向来微笑着的胖神官走上前来问他:“看起来受了很多的伤啊,你需要帮助吗?”
“您能……给我用一下治愈的神术吗?”宋西南不能受伤,他一旦受伤几乎会失去所有的工作,而他现在的钱财还不能坚持到他自然恢复的一天。
胖神官的表情略带怜悯,但是眼神却很漠然。
就像是在犹豫着要不要救一只蚂蚁一样。宋西南想。
“你没有信仰光明神吧,我在你的身上没有感觉到信仰。”胖神官说。
宋西南愣了愣。
“你没有信仰的话,即使我帮了你也对我没什么好处。”胖神官“啧”了一声,又离开了。
宋西南坐在教堂的角落里,蜷缩成一团。天空又开始下着雨,外面仿佛被一层化不开的雾气给笼罩住了。
他想着如果自己走出去的话,是先被那位魔法学徒给收拾了,还是先被大雨淋湿,在伤口恶化的情形中一点点死去。
杂乱纷繁的思绪在他的脑海里缠绕,他却听到了教堂里的祷告的声音,他注视着教堂里的穹顶,那些杂乱的思绪忽然消失了。
他的右手覆在了伤口上,灵魂却仿佛已经脱离身体,注视着这个还在挣扎的自己。
下一刻,他的右手上闪着白光,膝盖上的伤口在这白光下慢慢开始愈合。
教堂里还在祷告,人们还在祈祷着美好的明天,宋西南在这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右手握紧了拳。
好像找到我自己的信仰了。他想,这将是我的安身立命的之本。
*
宋西南后来测试了自己的神术的力量,他每一次只能使用1分钟。但是1分钟已经足够了,凭他浅薄的知识,尚且还不能预估出自己的能力能达到多强。
但他凭借着这个,成为了教会的一名见习牧师。
在他以一个见习牧师的身份进入教堂的时候,那个胖神官已经完全认不出他了。
他们这些新一批的见习牧师,都垂着头,排成一列,依次走上前去听胖神官的安排。
那位胖神官看着宋西南,微笑着问他:“拉斐尔,你要遵守教会的戒律,始终保持自己的信仰,神会祝福你的。”
“好的,我会始终信仰着神明的。”宋西南回答。
我信仰我自己,他想。
*
教会的生活比在贫民窟好多了,起码他不用担心温饱问题。每天只需要做一些祷告,练习一下神术,出门的时候注意一下神官的慈眉善目的形象就可以了。
他表现得像个温和有礼的神官,对所有前来祷告的平民都很耐心。
在这种麻木的、机械式的重复的一天里,宋西南却开始感到迷茫了。他既找不不到回去的方法,又对于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留恋。
他默默地练习着自己的神术,在一个普普通通的白天,找到了那个曾经想杀他的魔法学徒。
魔法学徒的脸上呈现出灰白的颜色,他喃喃着:“……不要杀我,不要……起码不是这个时候。”
“我不想杀你,只是来讨回我的酬金,顺便,那天我身上的伤口,也应该还给你吧。”
学徒哆哆嗦嗦地从他的口袋里拿着钱,但是钱不够,于是他又说:“我进房间找,你你你在这里等我。”
宋西南看着这位学徒面色苍白地转过身,在走进房间的时候还摔了一跤。
这个反应实在是太奇怪了,宋西南心神一动,跟在了他的后面。
然后,宋西南看见了躺在了地上的一个少年。
他倒在血泊里,闭着眼睛,不知生死。宋西南只看见了他的衣袍上的向日葵的图案。
魔法学徒注意到宋西南后,很激动:“你可以当做什么也没看见,我多给你点钱,你拿了钱就什么也别说……否则,我就算拼命也要……你也不想和我拼命吧……”
宋西南本来也不打算管这件事,他心里的那点同情心早就已经消失殆尽了,而且他也不确定能在1分钟内打败这个魔法学徒。
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他已经不愿意去帮助别人了。
宋西南在转过身的那一刻,忽然想起了那个向日葵的图案,是霍华德家族的家徽。
他心里隐隐地冒出了一个念头,在这个念头还没有成形之前,他抢先用出了神术,和那个魔法学徒打了起来。
这位魔法学徒的确是红着眼,不要命似地用着魔法回击着他。
宋西南感到神术力量失去的前一秒钟,用神术把这个魔法学徒给困住了。他抬了抬手,还是放弃了杀人的念头。
在这个道德低于力量,法律如同虚设的世界里,他虽然已经变得有些麻木,但仍给自己设定了一些底线。
他知道不杀这个魔法学徒,也许会后患无穷,但是如果跨过了他自己的底线,也许他会坠入更深的深渊。
宋西南带着这个少年离开了魔法学徒那里,他先是给他简单做了一下伤口处理,然后静静地等待着夜晚十二点的来临后,再用治愈的神术。
宋西南对这个少年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救了你,我需要霍华德家族帮我一个忙。”
那个少年的表情先是茫然的,他还来不及向宋西南道谢,就听到了这样一句话,他明显是怔住了。
宋西南:“你应该是那个家族里比较重要的人吧,所以,帮我一个忙吧,不用向我道谢,我们就算扯清了。”
这个少年脸上怔忪的表情褪去,他扬着下巴:“我是伯格,你想让霍华德家族帮你什么忙?”
宋西南简单地说了几句话。
伯格答应得很快,几乎没有犹豫,他撑着身子站起来:“就这么点事情吗?你可以再多提点要求,霍华德的名声还是好用的。”
他走了几步,腿一软又跪了下来,伯格感到自己的头非常沉重,他咬着牙问:“你们神官的治愈术这么没用吗?”
宋西南尝试着又用了一下治愈术,他对于自己的能力还是很自信的,只是看着伯格这副虚弱的样子,迟疑地问了句:“你是……因为饿了才这样的吧?”
伯格的脸白了白,他还是在做着无意义的反驳:“不是,我……”
“去吃饭吧。”宋西南带着伯格去了家小饭馆。
这位来自霍华德家族的少年,对于这些低廉的饭菜表达出了强烈的不满:“你们神官的生活标准就是这样吗…这也太难吃了吧……”
宋西南不理他。
“你……不问一下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吗?你们不是一向对于魔法师的动静都很好奇吗?”伯格看着他的眼睛。
“但是我不好奇。”宋西南说。
魔法师和神官的争斗,在他的眼中,是让他快速晋升的好机会。
“那个家伙在研究死灵魔法……还想用我的身躯研究……”伯格还是说了。
他们走出饭馆的时候,又开始下雨,宋西南虽然能用神术隔断这些雨,但是神术时间并不能坚持到他走回教堂,所以他准备等雨停了再回教堂。
伯格看了看雨,又看了看宋西南,偏过头:“谢谢。”
声音小得几乎让宋西南觉得是幻觉。
“虽然你也要求让霍华德家族帮你的忙,但还是道个谢吧。”
伯格不再看宋西南,他的脸上浮起了一层红晕,他向来嚣张跋扈,说话时永远带着锋芒,并不习惯说如此柔和的话。
“先走了。”他跑进了雨中,连魔法也没有用。
大雨冲刷着整个世界,似乎将白天的污渍也洗刷得干干净净,宋西南看着那个在雨中向前跑去的少年,直到他消失在视线里。
*
魔法领域的大师科林,于月夜独自屠杀银龙。消息传回来时,整个帝都都在震颤,魔法的名声空前高涨,就像是一壶煮沸的水,随时要冲出壶盖一样。
宋西南请求霍华德家族帮自己寻找能够跨越位面的方法,所以伯格常常来找他。
只是伯格对于屠龙这件事却显得有些不屑:“他倒是赚够了名声,烂摊子却还要别人去收拾。”
“龙会来复仇吗?”宋西南问。
伯格的眼神变了变,他的脸上已经少了很多少年人的朝气,显得很阴郁。
“可能吧,不能让它们到人类的地界啊,这才是最麻烦的事情……”伯格叹了一口气,然后又露出那种很张扬的笑容,“反正你们这群神官只要龟缩在帝都就行了,我们会用魔法解决的。”
“教皇已经下了命令,让我们可以参与竞选,到边界去阻止龙的侵袭。”宋西南说。
“不要去,这一届教皇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他只会用他的手下的性命去堆他的功绩。”伯格回答得很快。
“我报名了,明天就启程,”宋西南瞥了一眼伯格,“这是好机会啊,如果只在教会里熬资历的话,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晋升。”
“如果我能在这次表现好一点,说不定职位一下子就升上去了。”宋西南没有在伯格面前掩饰过自己的想法,他一直都把自己渴求权力的心表现得明明白白。
伯格:“我真是不懂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话说到一半,他又起了另一个话题,“那我明天也会出发,希望在战场遇到你可不要怪我抢了你的功劳。”
伯格的眼睛在这个黑夜里亮得惊人,他说:“你看着吧,我会用魔法把那些龙全部打败的,赌上霍华德家族的荣光。”
*
霍华德家族是魔法世家,但是在家族建立之时,家族里也有人参与到骑士团里的,甚至到现在,霍华德家族的后辈也被要求学习剑术,但是不得再进入骑士团。
他们的先辈曾经驯服过龙,为这个王国征战多年,但是在战争结束的时候,银龙的领袖阿尔克率先背叛了他的主人,其他的龙纷纷效仿。
那群先辈们在经历过浴血奋战后,却受到了自认为是亲密伙伴的袭击。从此以后,霍华德家族再不准后辈成为骑士,彻底断绝了驯服龙的可能。
伯格果真做到了他所说的,在这场战争中,成为了最闪耀的一颗星星。霍华德曾经的耻辱,终于在这场战争里洗刷了。
火焰自龙的背脊上开始燃烧,它的身躯在火光里融为了灰烬。伯格站在龙的下方,任凭那些灰烬洒落在他的身上。而他的脸上还有些血迹,他忽然往宋西南这边看了一眼,笑了一下,朝宋西南做了个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