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跟在谢小山后面玩游戏的宫千重冷不丁开口了。
　　“这小子资质不错，你买了吧。”
　　谢小山哈了一声，不可思议地看着宫千重：“您在说什么啊？”
　　宫千重叹了口气：“当初我没管后续，是以为你们这边能处理好的。”
　　他用下巴点了点男孩：“他被饲养过，身体都被调养好了，就差下锅当菜送给妖怪吃了。”
　　谢小山一愣，他仔细打量男孩，皱眉：“……我只是觉得他气息不对。”
　　“应该有什么东西压住了吧。”
　　宫千重随口道：“就好像你们这边运送违禁物品，也是要进行一番伪装的。”
　　谢小山脸色一变，他想到了更多。
　　当初夜华在隔壁市的据点被端后，的确发现了很多被拐卖的儿童。
　　可是那些儿童没有外伤，精神也还不错，甚至不哭不闹，乖巧安静，清理的民警就直接开始了后续的身份认证和家人寻找程序，特殊部门并未介入。
　　现在想来，如果那些孩子都被私下喂了珍贵灵药，若是被有恶念的小妖发现了……
　　说到这里，宫千重还很奇怪：“我看你们对修炼者的管理还不错嘛，大家气氛挺好的。”
　　他举了举手上的手机，上面显示了灵网的页面。
　　“怎么还会出现这种事？”
　　要说妖怪吃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至于是妖怪吃了人还是人干掉了妖怪，那就各凭本事了。
　　但一般而言，也不会有妖怪这么大规模地订购驯养调整好的……孩子啊？
　　太奢侈了= =
　　妖怪们没那么多钱。
　　更何况现在的人都吃了什么乱七八糟啊，哪怕塞满了灵药，也依旧下不了嘴，那滋味，仿佛榴莲混合了辣椒，仙草里加了屎。
　　谢小山沉默了一会，他才说：“妖怪们可能不会做这种事，但人会。”
　　自古以来就有问道求仙之说，很多人想长生不老羽化登仙，时间迈入新时代，有这种想法的人自然也不在少数。
　　宫千重听后一愣，他哼了一声，正要冷嘲两句，随即冷不丁想起昨晚看到的话语。
　　“是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这片大陆上生活的人抛弃了他！”
　　宫千重沉默良久，才说：“人心叵测。”
　　谢小山脸色沉重，他看了看身边一脸茫然的张狗娃，一咬牙：“我打算先将这孩子送到我们那，我还要联系派出所，找到当初所有孩子的遣送记录，我们需要核实他们的现状。”
　　“这是我的工作失误。”
　　谢小山拿了张纸条交给宫千重：“我已经和这边据点办公室的人打过招呼了，值守的是刘姐，你过去找她就行。”
　　“抱歉，你只能自己过去了。”
　　宫千重看着谢小山带着男孩风风火火地离开，神情有些怔忪。
　　他抖了抖手里的纸条，然后塞到口袋里。
　　“如果你真的是九州结界，那我倒是多少有些明白了。”
　　在这样的大陆上，有沉沦于黑暗之中、邪恶而疯狂的人，也有信念坚定、心系光明之人，注视着这样黑与白交织的国度，想必庄别一定拥有着包容黑暗和光明的心胸吧。
　　怪不得自己对庄别说不是好人，他也不过一笑而已。
　　他只是希望所有的人，都能拥有前行的勇气，都能对一切心怀温柔。
　　“勇气和温柔……吗？”
　　宫千重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第30章 天地有灵
　　庄别醒来时头疼的像是炸开。
　　昨晚他暗搓搓地想要去看一下小主人的过去和未来，奈何他刚睁开眼, 就眼前一黑, 昏死过去了。
　　“醒了？”
　　宫千重的手机放在膝盖上, 手机壳正在上方，他双手捧着一本书, 看书的时候眼角余光正好能随时盯着手机壳的状态。
　　宫千重将书放在旁边，他看着从手机壳上慢慢起身的纸片人，忍不住皱眉。
　　是他的错觉吗？庄别身上的光彩暗淡了一些。
　　“你昨天是怎么回事？”
　　宫千重忍不住伸手, 两根手指一夹, 就将迷迷糊糊的小人捞起来并放在手心里。
　　他捧着庄别, 凑到眼前仔细看：“眼睛没哭成核桃啊。”
　　庄别有些心虚，他耷拉着脑袋, 小声说：“我……其实我是想试着看看你的过去。”
　　宫千重：！！！
　　他微微眯眼, 心情有点不太好。
　　“……你看到什么了？”
　　庄别很老实地说：“什么都没看到, 正当我想看的时候, 就晕过去了。”
　　“…………”宫千重有点无语，他说：“那你其实不用告诉我的。”
　　庄别摇摇头：“还是要说的。”
　　然后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宫千重：“你看我都告诉你了, 但是什么都没看到, 那你能说给我听吗？”
　　宫千重：“…………”
　　他冷笑着拿起旁边的书本扣在庄别的脑袋上：“你要的历史书, 好好读书吧！”
　　庄别的身体被压成纸片，只能擦着书本封面边沿一点点钻出来。
　　他见宫千重并不想说，也不追问, 索性飘到书的正面：“初中历史课本？”
　　宫千重嗯了一声：“初中要学历史，反正这上面都大致会写发生了什么, 我刚看要看八年级的课本，要一起吗？”
　　庄别抿唇，脸色有点白：“继续吧。”
　　男孩和纸片人凑到一起看历史课本。
　　特殊办事处的联络人刘姐中间想进来给男孩倒热水，在看到男孩认真看书时，忍不住微笑起来，并小心地带上了门。
　　宫千重和庄别就在特殊办事处的一间空置的储藏室，房间里放着不少柜子，墙边放着沙发和茶几，侧面是个小窗户，宫千重就坐在沙发上看书。
　　在庄别醒来之前，宫千重已经看完了七年级的上下两本，他看书速度极快，记忆力又好，此刻翻开八年级的课本，就不由得一愣。
　　七年级的历史课本里，这片大陆的朝代不管如何更迭，都辉煌而强大，可是八年级的第一课，就是国家的衰败和没落。
　　宫千重扫了一眼时间线，正是昨天聊天室里显示的年代。
　　那个被诸多修炼者称为国难的一百年。
　　庄别看的很认真，只可惜课本内容有限，很多东西都是一笔带过。
　　二十世纪初，持续了两千多年的国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此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摆脱了旧有的枷锁，迎来了崭新的曙光，开创了未来。
　　庄别飞速翻完了八年级的课本，他小声说：“……我觉得挺好的啊。”
　　他看向宫千重：“有生必有死，有死才有生，兴衰交替，才能不断让新的血脉流动起来，腐朽的彻底消散。尽管这苦难持续的时间有点长，但现在的人不正因为那漫长的苦难，更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吗？”
　　宫千重定定地看着趴在书上的小人，他的目光又落在交替变革的历史文字上，半晌才道：“你能这么想，真是令人佩服。”
　　庄别歪头，不解地看着宫千重。
　　宫千重却什么都没再说，他只是看了看手机，合上了历史书。
　　“走吧，我们去灵山看看。”
　　时间到了，该上线了。
　　也许是进入了灵山，这一次宫千重根据玉板提供的坐标，回到大荒时，明显感觉到了不同。
　　纯粹地宛若毒·药一样的混沌灵力重重压下，那天感受过的龙卷风再翻上好几倍的窒息和压迫铺天盖地地冲来，似乎想要涌入他的体内。
　　不过有了上次经验，宫千重并未惊慌，他心若止水，无视身体上几乎被彻底压爆的痛苦，专注地感知着这些丝丝缕缕的混沌灵力，用尽全部心神体悟着点点滴滴的细微变化。
　　如果说以前宫千重修炼的灵力只有3，那么现在他所在的大荒中，游荡的混沌灵力就能达到8以上，宫千重现在最急需做的事，就是重塑他对天地之气的体悟。
　　仿佛过去一秒钟，又好像度过了很久，当他昏沉的脑袋骤然一轻时，他恍惚间感知到了什么。
　　那是宛若点点星光一样的存在，很暗淡很微弱，仿佛稍微有一点惊动，那些点点星光就会消失似的。
　　宫千重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靠过去。
　　那是一种非常玄妙的感觉。
　　身未动，心动，神由心引，自在逍遥。
　　他轻飘飘地萦绕在那些星光中，然后在某一瞬间，这些光全都消失了，只有一点光抖了抖，好像更亮了。
　　宫千重人下意识地飘了过去。
　　“做的不错。”
　　一个声音骤然在虚无缥缈的天地之间炸开，宫千重浑身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此时此刻，他早已回到了大荒天地，站在了灵山后山的山坳中。
　　宫千重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色，下意识地回头，就见之前下线离开时的地方距离他站立的位置足足有十几米远。
　　而之前离开的祈巫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貌似被大猫蹂躏的狼崽子栗也变成了人样，栗站在祈巫身边，正对宫千重咧嘴笑。
　　祈巫走到宫千重身边，蹲下来仔细打量宫千重脚下这块石头。
　　他赞赏说：“只用了一天就找到了床？速度挺快的。”
　　祈巫拍了拍宫千重的肩膀：“搬回去吧。”
　　宫千重还有呆滞，他眨眨眼，晃了晃脑袋才回神。
　　一天？这边过去了一天吗？
　　他低头看向这块石头。
　　这是一块椭圆形的大石头，石头上有着清晰的浅灰色和淡黄色横纹，石头触感温润，带着丝丝冷意。
　　所以他刚才感受到的那些微光都是……
　　宫千重忍不住道：“老师，我刚才……”
　　“嘘。”
　　祈巫突然伸出手指挡在了嘴前，这个看似邋遢的大叔笑呵呵地说：“天地有灵，言语不能描述其万分之一，遂不言。”
　　“巫本就是沟通天地的存在。天与地，这方世界到底是什么，你到底听到了又感受了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
　　祈巫侧脸，满是胡茬儿的下巴微微抬起，刚硬削瘦的面容侧过来后流露出了坚硬的线条，他笑着，眉眼在日光的照耀下是那么轻松写意，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似的，满是快乐。
　　“这就是巫，我们从天地之间得到警示和力量，然后用这份力量保护需要保护的重要之物。”
　　“使用那份力量的决心来自于你自己，得到力量时的那份信念来自于你，甚至是否能听到看到这片天地的真实都取决于你。”
　　“所以，你什么都不要说。”
　　“只需要看就行了。”
　　祈巫笑着，眉眼弯弯，风带起他鬓边杂乱的发丝，细细的藤绒枝条在他身上来回缠绕着，翠绿中透着勃勃生机。
　　“这是第一课，记住。”
　　“多看，少说。”
　　宫千重和栗一起搬着石头回到祈巫住的小院。
　　他看着石头上的纹理和凹凸不平的表面，忍了忍，问栗：“你睡哪？”
　　栗指了指院落的另一边，靠近树的位置有一个歪斜的石头堆。
　　“我睡那。”
　　宫千重看着几块石头凑一起的石头堆，无言以对。
　　栗挠头，他多少理解男孩心中的困惑，他说：“你先住下来吧。”
　　“这是生活。”
　　栗如此说：“你还小呢，慢慢就明白了。”
　　宫千重在内心撇嘴，面上还是点头。
　　大不了晚上在石头上盘膝体悟天地算了。